第84節(jié)
楊水生聽到之后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他本能的感覺有些怪異,說:“那你過來找我是……” 張副官說:“過去看一下,我沒讓仵作去驗尸,現在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這話讓楊水生心里有些感動,但是他沒有表達出來,他讓阿離將他那青色長衫拿過來,對張副官說:“宜早不宜遲,現在就過去吧!” 阿離囑咐了楊水生小心一些,但是他們已經出了門,老街上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離張副官最近的那家警察局,靠近租界,中西合璧,一個穿著規(guī)整的警察在門口站崗。 張副官說:“那個刺客昨天晚上就被我關在了這里?!?/br> 一個警察帶著他們走進了半地下的監(jiān)獄牢房。排成排的立在兩邊,地上鋪著潮濕的草屑。 他們穿過了腐爛潮濕的走廊,走進了一個靠墻角的牢房門口,墻壁被滲透的水珠弄花了。 前邊有些瘦弱的警察打開了牢門,門發(fā)出了一聲鐵器的摩擦聲,三人一起走了進去,一堆破草上躺著一個人,即將僵硬的尸體。 張副官對著那具尸體揚了揚下巴,楊水生會意,踱步向那刺客的尸體走了過去。 他俯身翻轉了一下刺客的尸體,他死亡的時間不長,尸體還沒有僵硬,但是他的嘴唇已經變成了紫黑色,臉色變成了慘白色,反差非常大,在陰暗的牢房里看著尤其滲人,如同一具剛剛從墳墓中爬出的僵尸。 昨天這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今天卻已經死去,生死無常。 雖然楊水生對這樣的畫面已經見怪不怪了,卻仍然忍不住嘆口氣,任誰面對死亡心里都會有些不舒服的。 他面無表情的伸手挑開尸體的眼皮,觀察了一下,然后又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了小鋼刀,劃破了死者的血脈,一股黑色的血液慢慢的滲了出來。 他蹭了一點血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忽然一變,隨后他從身上取出了一張手帕,擦干凈鋼刀之后,將刀子收了起來。 他看了張副官一眼,示意已經結束了,隨后他的眼神瞟了身邊的小警察。 張副官會意,兩人離開了牢房,走在了安靜的大街上,溫暖的陽光讓楊水生一時難以適應,他瞇了一下眼睛。 張副官有些好奇的說:“這么快?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警局有梁景玉眼線將他弄死的?” 楊水生緩緩搖頭:“不是,他是中了一種特殊的毒。這種毒藥服用之后,開始可能不會有任何的反應,但是毒性卻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后發(fā)作?!?/br> 張副官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梁景玉排遣殺手的時候,害怕殺手無法為自己掌控,也怕殺手將自己暴露出去,所以用這種特殊的方式鉗制殺手。 他捏緊了拳頭,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卑鄙無恥?!?/br> 但是他又有些疑惑:“梁景玉用這樣的手段固然卑鄙,難道那個殺手也是講道義的人嗎?臨到死的時候還不將梁景玉供出去?”他看了楊水生一眼,有些遺憾的說:“如果他不保著梁景玉的話,有你在這里,說不定他還能保住一條命?!?/br> 楊水生沒說話,他覺得殺手被委派過來的時候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下毒了。 梁景玉可以用任何的方式給殺手下毒,比如請他吃一頓飯或是和一杯茶,倒時候殺手殺了自己回去復命,無論成功與否都難逃一死。梁景玉必然要隱藏自己的身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沒法證明殺手的死和梁景玉有關系,沒有殺手的話,他也沒法指認梁景玉是害清荷得泣血癥的罪魁禍首。 這些問題張副官當然也想到了,他難免有些沮喪,兩個人耷拉著腦袋走在街上。 他們穿過街口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影從他們面前閃過,一根油光閃閃的棍子向他們襲來。 張副官立刻將楊水生推到一邊,同時他抬起腳踢飛了那個棍子,然后抬手接住。 街口一瞬間又涌現許多手持木棍的打手,像是那些橫掃街頭的混混一般,他們一共大概有十幾個人,將楊水生和張副官團團圍住。 張副官看著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他高聲喊道:“你們是什么人?” 他們沒有說話,死盯著張副官,如群狼圍攻老虎。 張副官仍然沒有怯色,他冷靜的凝視著他們,再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敢襲擊我?” 他們仍然不回答,抬手向張副官打來,一根浸潤的油向張副官的腦袋敲了過來,張副官抬手,精準的打到了他的手腕上,那個人吃痛松開了手,木棍掉落。 其他人見狀一擁而上,張副官趁機將楊水生推到了人群外,拎著一根木頭棍子和那群街邊混混絞斗在了一起。 張副官有真功夫在身,豈是這些街頭混混能比得了的,只是一會兒時間,十幾個混混就被張副官擊倒在地,而張副官卻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 他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拽起了一個像是頭目的混混,他看上去很年輕,腦后的鞭子圍在了脖子上。 其他的混混見狀都捂著腦袋逃走了,江湖恩情盡散,那個被抓住的混混絕望而恐懼的看著張副官。 張副官問他:“這回能告訴我,是誰派你過來的嗎?” 混混恐懼的盯著張副官,說:“是王府的一個下人找到我的,說讓我來教訓你們一下,然后將你們帶到王府去?!?/br> 張副官疑惑的皺緊了眉頭:“下人?” 混混說:“聽說好像是王爺吩咐的?!?/br> 張副官冷哼一聲,松開了混混,他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這里,轉眼就看不到身影了。 他們在原地佇立了一會,楊水生想,王爺一心想將清荷弄回王府,但是清荷現在藏在元古齋,元古齋有軍閥勢力做后盾,再加上滿清皇室的力量被削弱,他根本就無法將清荷弄出來。 所以他找人來襲擊楊水生和張副官,他知道是他們兩個人將自己的寶貝女兒藏在了元古齋。 可惜他委派的下人居然找了一堆街頭混混,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王府的臉真是丟的干干凈凈的。 楊水生思索了一下,說:“你把王府找的打手給打了,現在怎么辦?” 張副官卻無所謂的說:“既然他想讓咱們去王府,那咱們就去會會他?!?/br> 說著,他邁步徑直的向王府走去。 楊水生盯著他的背影,有些無奈的跟了上去。 第165章 會面 楊水生又一次來到了王府的大門口,他并不喜歡這里,這次來到這里也是福禍未知。 門口的兩個紅燈籠被風輕輕的吹了一下,張副官走上前輕輕的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一個穿著普通的下人站在門口,疑惑的看著他們兩個,張副官的軍裝看上去尤其扎眼。 他問他們:“你們兩個找誰?” 張副官說:“找王爺,跟他說我是趙司令的副官?!?/br> 下人聽到之后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他探著腦袋看了看,又縮回了脖子,緊張的關上了門。 楊水生想,這個下人多半是想看一看他們是被人羈押來的還是自己走來的,前者沒有主動勸,后者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過了一會兒,那下人將門打開了,抬手迎接張副官和楊水生進門,看上去客氣極了,完全沒有王府下人的那股傲慢勁兒。 楊水生覺得,這個小小的下人一定感覺到了什么。 他們穿過了那豪華的水池和過道,楊水生遠遠就看到了正堂,王爺端坐在那里,樣子有點像是一頭穿了衣服的豬。 上次他和張副官來到這里的時候,王爺對他們發(fā)出了警告,但是今天林翎覺得他不會這么無理。 雖然他貴有一個王爺的名頭,但是現在滿清皇權早就被各地軍閥給架空了,皇帝現在都已經沒有了實權,他一個地方上的王爺遠不如一個富紳來的瀟灑。 楊水生和張副官走了進去,出于禮節(jié),兩個人對王爺說了聲“好”。 王爺受之有愧的抬抬手說:“兩位別客氣了,快坐吧?!?/br> 他的一張胖臉快笑出油來了,但是楊水生知道,他心里恨不得將楊水生和張副官給撕碎了喂狼。 張副官和楊水生坐在了王爺右手邊的座位上,下人隨即為他們奉茶,禮貌招待是楊水生和張副官頭次受到的。 張副官看了王爺一眼,先前他為了博取清荷一笑,不惜重金來敲門。如今一想王爺這張丑陋的面孔,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淡淡的笑了笑,說:“王爺,打擾了。我們之前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們說王爺找我和水生有事,所以我們就過來了,不知道王爺找我們有什么事?” 王爺的那張胖臉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找人去“請”張副官他們,卻反而被張副官一個人給教訓了一頓,想必他自己也感覺丟人吧! 王爺咳嗽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這個……這個,清荷在元古齋也待了幾天了,那里畢竟不是她的家,我想請人接她回來。再過幾天就是我滿人祭祖的大日子了……”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張副官已經聽出來了,他顯然還沒有放棄將清荷活祭的想法。 他憤怒的捏緊了拳頭,這愚蠢的行徑實在是讓他難以忍受,何況王爺想要活祭的還是他最心愛的人。 他冷笑了一下,恨恨的說:“王爺自然可以叫人去王府接人,不過清荷與元古齋的秀寧齋主是好友,恐怕秀寧齋主舍不得清荷回來?!?/br> 張副官說的這番話挑釁了王爺的尊嚴,他憤怒的瞪了張副官一眼,似乎隨時都要發(fā)作。 但是他忍住了,他總不能將張副官殺死,他的好日子還沒過夠呢。 于是他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咬著牙說:“那你說清荷應該怎么辦呢?她總不能一直在外邊待著啊,她早晚要回來的。” 張副官說:“她確實要回來,但是她從王府離開的時候是生病的,回來的時候卻會健健康康的?!?/br> 王爺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有聽懂張副官說的是什么意思:“你說……清荷回來的時候會……健健康康的?” 張副官點點頭:“她會比留在王府,留在你身邊要健康的多,因為水生在這里,他會治好清荷的泣血癥的?!?/br> 王爺的一口氣沒喘上來,臉憋得通紅,他有些憤怒又有些驚訝的說:“你們怎么知道?”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的意義,他馬上又沉默了下來,心中恍然有了一絲絲的愧疚。 其實如果不是那個滿人巫醫(yī)胡說八道的話,王爺也想不起來將自己的女兒活祭。 他也曾給清荷找過醫(yī)生,奈何庸醫(yī)遍地,即使是省城的第一名醫(yī)梁景玉都治不好,他也就放棄了。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看了楊水生一眼:“梁景玉都治不好的病,你有把握治好?” 楊水生沉默的點了點頭:“我敢用性命擔保,清荷的泣血癥正在慢慢的好轉,她的病其實是有人暗中作祟?!?/br> 王爺的眉頭緊皺在了一起,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說:“有人害清荷?這怎么可能?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小丫頭,誰會害她?” 楊水生本來打算和他說來著,但是那個殺手已經被暴斃死了,他憑空說出梁景玉的名字無法讓人信服。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梁景玉的名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王爺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信不著。他仔細的想了想,最終說出了讓楊水生非常意外的一句話:“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清荷的病,那就將她接回來吧,她到底也是我女兒,不能總讓她在外邊待著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像個慈祥的父親。 楊水生仔細想了一下,其實清荷的病癥已經沒有什么大問題了,如果沒有他干涉的話,只要清荷不接觸不眠草這種催淚性的藥物,泣血癥是可以抑制住的,楊水生的治療無非是保證清荷從今往后不會出現泣血癥的現象。醫(yī)治疾病不是難事,難在將這個疾病斬草除根。 實際上清荷這兩天的泣血癥越來越輕,幾乎已經要好了,若是她愿意的話,此刻就回到王府也不礙事。 只是……楊水生看了張副官一眼,他知道清荷與張副官之間的感情,清荷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唯看她和張副官兩個人的決定了。 他想了想,說:“王府的情況恐怕不利于清荷的修養(yǎng),就先讓她在元古齋待一段時間吧!王爺要是實在思念清荷的話,大可以直接去元古齋探望清荷。元古齋的秀寧齋主待人有禮,她會好好的款待王爺的?!?/br> 楊水生亦是在推脫王爺,只不過他的話語懷柔,更有說服力,王爺雖然有些蠢,卻總想留些面子給自己。 他沉默的扭了一下眉毛,輕聲說:“那好吧,那就麻煩楊先生了?!?/br> 其實,他的話語里邊仍然有些不太信任楊水生。 楊水生知道緣由,先前梁景玉也來為清荷治過病,他的話語具有絕對的權威性,他的一句話等于是已經將清荷的病給定死的。那些給清荷治病的醫(yī)生也未必無法治好清荷的泣血癥,十有八九也是因為梁景玉的威懾而選擇了放棄。醫(yī)德尤敗于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