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榮？”

    劉玉榮目瞪口呆地看著于小榮走回來，端起油碗，將還溫?zé)岬陌偈哂鸵坏我坏蔚氐惯M了過濾頭里。

    “你、你這是干什么？”

    于小榮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過濾頭的出水端，菜油的粘度太高，又沒有水壓推動，半天功夫好像都聚在了過濾頭里面，一滴都沒流出來。

    他還在不停地用手背抹著出水頭。

    【？？？】

    【什么情況？】

    【那個主播拿的是什么？他在干嘛？】

    【瘋了？？？】

    【這哪兒？我誰？怎么莫名其妙的？？】

    彈幕上全是對于小榮質(zhì)疑的聲音。

    劉玉榮還在試圖解圍：“小榮主播現(xiàn)在可能是在嘗試過濾剛才炒好的菜油，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們看到莎莉小姐已經(jīng)開始著手做正向球化了?！?/br>
    孔莎莉在搖勻的離心番茄汁里加入了海藻酸鈉，她用電子稱反復(fù)做著精確的計量，嚴格地遵守著科學(xué)的配比。1.2克乳酸鈣 加入400毫升白開水，然后將配置好的離心番茄汁用滴管緩緩滴入。

    【怎么什么都看不見了？】

    【透明的？】

    【球在哪兒呢？？】

    【哇感覺兩方主廚都神神秘秘起來了啊？？！】

    劉玉榮：“大家注意看容器的杯底，球化過程開始了！”

    【什么？？】

    【哪呢??！】

    【我瞎了？？？！】

    【這難道是一個化學(xué)試驗比賽？？】

    鏡頭切換了，攝影師很配合地給了一個近距離特寫，鏡頭對準了玻璃試劑瓶中透明溶液，微黃的離心番茄汁滴入，并沒有如水一般散開，反倒是沉淀在了溶液底部，凝結(jié)成了一珠珠透明的晶體球！

    孔莎莉規(guī)律而穩(wěn)定的，將離心番茄汁全部滴入了乳酸鈣溶液當中。然后取罩網(wǎng)，將溶液全部濾凈。浮水流凈，一層晶瑩剔透的圓珠便留在了罩網(wǎng)之上！

    【哇好看好看！】

    【西米露做好了？？】

    【泡大珠完成體？？】

    【看起來好q彈！別瞎起名兒，這就是水晶爆珠了！】

    【是番茄味兒的水晶爆珠！】

    孔莎莉反復(fù)過濾著泛出了剔透的淡黃色的球化番茄水晶珠，將表面殘留的鈣沖洗掉，她手下的每一個步驟都有條不紊。

    而于小榮這邊，看起來還是一籌莫展?；钚蕴窟^濾頭中滴出的一直是積留的清水，看起來這個臨時起意的方法并不是那么行得通。

    他的額角上都沁出了薄薄的汗珠。

    于小榮又偏頭看了一眼孔莎莉手中的濾網(wǎng)，然后只手將塑料的過濾頭放到了料理臺之上。他打刀架上拎起了一把最大號的寬刃刀，也不多話，抬起來對著那過濾頭就劈了下去！

    【啊啊啊啊主播瘋了？？】

    【什么情況??！直播事故了？？】

    【這這這做飯做瘋了一個！】

    【放開那個過濾頭?。∧愀陕锬萌思胰鰵獍。　?/br>
    “于小榮！”劉老師也被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于小榮：“活性炭……”

    “什么？”

    自來水過濾頭裂開了，于小榮將過濾棉網(wǎng)取出來，倒出了最核心的活性炭顆粒。那種黑色的活性炭，被他倒在手心里，然后翻手就都扔進了做好的蔬菜油中。

    于小榮：“活性炭能除色的，所以，你看……！”

    活性炭顆粒落入了還溫?zé)岬牟擞屯胫?，于小榮捧在手里晃了幾下。

    油褪色了！

    隨著于小榮輕輕的晃動，百蔬油原本的焦黃褪去，在活性炭物理吸附的作用下漸漸地回歸了原本的澄澈透明，于小榮面露喜色，他抬頭對劉玉榮大聲說了一句：“成了！”

    然后他就學(xué)著孔莎莉的樣子，取了一個高密度的過濾罩網(wǎng)，再將從過濾頭中卸下的過濾棉網(wǎng)收集了起來，鋪在了罩網(wǎng)的底層。

    百蔬油被反復(fù)過濾了幾遍，終于恢復(fù)了最初的透明感。

    “你……”

    劉玉榮皺眉看了于小榮半天，似乎隱約猜到了于小榮想要做什么。突然一震，在數(shù)以百萬計的在場觀眾中，他是那種極少數(shù)的，終于有點明白了于小榮要做什么的人之一。

    “這、這難道就是……？”劉玉榮再開口，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于小榮轉(zhuǎn)過身，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菩提玉齋！

    劉玉榮把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吞了下去，事到臨頭他反而不敢相信，在他半生的美食品評經(jīng)歷中，菩提玉齋這道菜只嘗過一次，還是在二十多年之前。

    但那道神奇的炒飯，劉玉榮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那可能是世上最簡單，卻也最復(fù)雜的炒飯。

    在初嘗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當時還是個年輕人的劉玉榮也曾反復(fù)猜測過菩提玉齋的做法，也曾親手試做，卻總是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又過了幾年，再與人說起，菩提玉齋就成了記憶中的白月光。

    或許那是古老的秘方的意義，就應(yīng)該做為那種永遠在企及，而又永遠追求不到的東西，長久地存在于記憶中，最終成為一種精神的象征。

    實際上，劉玉榮鎖認為菩提玉齋，就應(yīng)該是那樣一種永遠遙不可及的菜。

    所以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這道菜會再現(xiàn)到他的面前，還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毫無預(yù)警地，就把整個的制作過程都展現(xiàn)給他看！

    劉老師覺得自己，根本就還沒有做好心里準備。

    于小榮可什么都不知道，他已將雞蛋兩顆磕破，只留下蛋清于碗中加水攪勻，然后倒入了一個細莖的酒壺當中。

    要先炒米飯再炒蛋、先炒米飯再炒蛋！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著蕭斐對他說過的話。

    于小榮將過濾好的百蔬油下鍋之時，另一邊的孔莎莉也將黃油以小火融化，將蛋液緩緩入鍋。她不停地攪拌著鍋中的蛋液，讓雞蛋緩慢地凝固，來達到慢火嫩蛋的效果。

    一邊是快油，一邊是溫火。

    一邊是素油炒白米爆出的百蔬之味，而另一邊是黃油烹嫩蛋散發(fā)出的軟軟的蛋香。

    劉玉榮就站在當中，他主持過的美食比賽不少，今天還是第一次產(chǎn)生了這種，就快要分裂了的錯覺。他既不想錯過孔莎莉即將擺盤出鍋的分子料理，更不想錯過菩提玉齋最后的點睛之筆。

    他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左右不決，簡直不知該先解說哪一邊才好。

    孔莎莉的蛋花出鍋在先，她不停的攪拌讓慢火的炒制雞蛋與空氣充分接觸，做出了蓬松而鮮嫩的炒蛋碎。

    剩下的最后一步就是擺盤了。

    在潔白的西餐盤中擠入了紅色的番茄醬和深紅色的樹莓醬，孔莎莉取一個寬底的玻璃器皿，輕輕壓了上去，兩種紅色的醬汁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當玻璃器皿揭開的時候，留下了紋理自然的圓形醬底，醬汁的自然收縮在盤中形成了如紅色樹蔓自然彎折的紋理。

    孔莎莉?qū)⑻柣ㄐ蔚拿叻旁诹酸u底之上，讓后將炒好的雞蛋碎壓入了摸具當中。

    晶瑩的番茄水晶珠被擺在雞蛋之上，模具拿起的時候，有一兩顆透明的爆珠溢出，落到了紅色的醬汁底上，在燈光下反射著靈動的光。

    孔小姐指尖輕啟，將一小片羅勒葉擺放在了做好的水晶番茄蛋上。

    精致美觀、賞心悅目、所有的一切都在恰如其分的設(shè)計當中。

    “完成了！大開眼界啊！”劉玉榮贊美著孔莎莉的作品，還輕輕地鼓了三下掌。

    但隨即，他就幾乎是有點迫不及待地，又將目光重新集中到于小榮的一邊。

    那種熟悉的炒飯動作開始了！

    有節(jié)律的翻動，鏟與鍋雙重運動的配合，米飯和百蔬油在空中的撞擊。于小榮的動作太快，他鍋中的炒飯宛如翻涌跳動一團白霧。

    【小饕客】：來了來了來了！此處當有背景音！

    【這、主播好像變了一個人，怎么突然就燃起來了！】

    【強哥】：鍋氣！看見了么！鍋氣炒出來了?。?！

    強哥激動著，他也是個顛大勺的師傅，最知道中式炒菜的精髓在哪。

    快火炒菜之時，在拋起拋落的分秒之中將自然產(chǎn)生一種煙火氣和焦香味兒。那種奇妙的煙霧，能讓食物的滋味瞬間得到升華，所謂畫龍點睛之筆，這才是中式炒菜的靈魂！

    劉玉榮：“鍋氣的本質(zhì)其實是一種化學(xué)反應(yīng)，是由油脂、醬汁、食物的水分經(jīng)過高溫形成的氣體，在食物炒制的過程中附帶出來，同時也在食物的表面留下一層淡淡的焦物和焦香味兒，所以……”

    劉老師仍舊繼續(xù)做著解說，但已與剛才孔莎莉做飯時那種專業(yè)與不急不緩不同。油鍋的翻炒聲讓他不得不提高了聲音，還說的又急又快，似乎還在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中隱隱的激動。

    然而就在鍋氣最盛的時候，后廚在場的所有人卻又聞到了一種蔬菜的清香。

    那種清香來自一夜慢煮出的素高湯，來自快炒時蔬的百蔬油，就在油與米于翻炒中完美結(jié)合之時，于小榮關(guān)了火。

    然后，他將細莖瓶中的蛋清液一汪細流，均勻地澆注在了炒飯之上。

    蛋清在炒飯鍋氣最濃郁的時候凝固，也將最精華鎖入了炒飯當中。

    菩提玉齋！原來這就是菩提玉齋的做法！

    劉玉榮一口氣吊到了嗓子眼兒，那一瞬間他簡直發(fā)不出聲音。

    灶臺上的火又重新開了！就在透明的蛋清滲透了全部的炒飯，即將落入鍋底之前的一秒鐘，于小榮再次打開了中火。

    一下、兩下、三下！

    最后的三下翻炒，讓蛋清最終凝固，并且全然地包裹住了鍋中的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