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歌這就是試探失敗，被反將一軍的典范。

    洛芒沉默的看著他。

    像是在看一個膽大的瘋子，又像是在看一個不要臉的變態(tài)。

    最終，他緩緩開口：“……受教了?！?/br>
    他們在教坊司待得時間不長，有秦九歌這一打岔，接下來意興闌珊早早離開也實屬正常。

    但是在外界看來，洛識微這吊兒郎當不干人事的形象，顯然已經(jīng)深入人心了。

    第二天，洛識微就仿佛渾然不覺，厚著臉皮跟著督主去上朝了。

    樓既回走在前面，他低著頭乖巧的跟在后面，結(jié)果督主上殿之前，突然腳下一頓，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我聽說，你昨天晚上在教坊司，還調(diào)戲了一番秦指揮使？”

    洛識微：“……”咳，秦九歌這憨貨回去以后，不會還真的把他怎么調(diào)戲的，一五一十都告訴督主了吧？

    第76章 攜手

    “這都傳到您耳朵里了啊?！?/br>
    洛識微厚著臉皮抱怨道：“指揮使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還吵著您的耳朵，真是不知輕重?！?/br>
    樓既回鳳眼斜挑，睨著他無辜的表情，道：“他若不說，我還不知道洛大人的心變得如此之快?！?/br>
    督主這一眼，似嗔似怨，風(fēng)情無限，偏偏話中另有深意，看似在說洛識微的心從他身上跑到秦九歌那里去，又像是在探究他對東廠是否也會如此變心。

    恰好今日他初次跟隨督主上朝，又是為樓既回所念政事而來，這一眼美則美矣，卻帶著一股悄無聲息的危險感，細思極恐啊。

    樓既回素來多疑，喜怒無奈，跟在他身邊完全就是伴君如伴虎。

    洛識微的眼皮跳了跳，內(nèi)心轉(zhuǎn)了八個彎，表面上卻一臉嚴肅，恭敬地道：“這如何能一樣，督主是硯卿的主公，風(fēng)華絕代世間無雙，如何能用俗人之情欲來玷污？

    而秦九歌與我是為同僚，皆為督主效力，硯卿敬佩他的能力，欣賞他對督主的忠誠，是以想要與之親近。

    無論他是否答應(yīng)，又如何看我，都不影響我們對督主的忠誠！”

    樓既回聽著他巧妙而正經(jīng)的回應(yīng)，眉峰微微上挑，也不知信了幾分，只漫不經(jīng)心的評價：“你倒乖覺。”

    “自然?！甭遄R微壓低聲音，緩緩地：“我既投靠督主，自與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何時都不會做出自掘墳?zāi)沟氖虑??！?/br>
    樓既回不置可否，只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忠誠?！?/br>
    洛識微望著他上朝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這閹狗實在多疑，而智商卓越，就像他對洛芒所說的那樣，對付這種人，你無法在智力上設(shè)計一個完全把他蒙騙住的計劃，那就只能去拼演技。

    誰的心理素質(zhì)更高，演技更好，心態(tài)更瘋，不顧一切，誰就贏了。

    這是洛識微第一次上朝。

    四周皆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員，洛識微一個六品小官跟在最后面走進太和殿。

    偌大的殿內(nèi)是何等的雄偉壯闊，如他們這般文武官員分成兩列仍如同渺小的螞蟻一般，身處其中便被威嚴的氣勢所籠罩的不由彎下腰來，一片寂靜，只留腳步聲在殿內(nèi)回響。

    洛識微瞧瞧抬眼打量，便見當今天子高坐明堂之上，雖無法看清其面容，但是從輪廓身形中便可以看出陛下應(yīng)不足弱冠之年。

    他一襲龍袍身形略顯單薄，旒冕遮住了模糊的面容，明明身為天子，坐在龍椅之上，卻無聲無息、更無半點存在感，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龍椅旁的另一把交椅之上。

    ——權(quán)傾朝野的東廠督主，樓既回。

    都說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但是樓既回卻穩(wěn)穩(wěn)地坐在小皇帝身邊的位置上，那張鋒銳絕美的面容因高高在上而模糊不清，但是他周身那股凌厲的氣勢卻令全場噤若寒蟬。

    洛識微甚至能感覺到身邊同僚那股畏懼又憤恨的怨氣，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傀儡，知道他是把控朝政的jian佞權(quán)臣，但是卻無可奈何。

    當朝會開始之時，例行公事的開始上報各地奏折。

    “啟奏陛下，撫州大旱顆粒無收，據(jù)悉，從各地調(diào)去的糧食全被當?shù)刂澪郏缃癞數(shù)孛癫涣纳?，百姓苦不堪言，請陛下定奪！”

    官員說著，遞上奏折，自有太監(jiān)接過，呈上來。

    然而，皇帝不過探頭看了一眼，卻未接過，只是看向一側(cè)的樓既回，語氣崇敬：“不知亞父以為如何？”

    是的，小皇帝登基，雖未請督主為攝政王，卻主動示好稱其為亞父，既除父皇外的第二個爹。

    多么諷刺，全晉國最尊貴的皇帝，卻喊一個無根的閹黨做亞父，完全可以說在樓既回的威望權(quán)勢之下，整個國家都跪了下來。

    奏折從官員手中遞出，不經(jīng)皇帝手，直接送到了樓既回的面前。

    那官員見證，不由面露焦急，悄悄地對著皇帝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天子立不住、不能掌權(quán)，自然無法與權(quán)臣分庭抗禮，更別提將皇權(quán)收回自己手中了。

    樓既回漫不經(jīng)心的接過奏折翻了翻，道：“既然疑似貪污，那便委任趙牧為欽差前往撫州便是。”

    刑部判官趙牧。

    他隨意的點出這個名字。

    小皇帝甚至沒有細想，完全就是無腦點頭，道：“那就按照亞父說的辦就是?！?/br>
    洛識微聽到了若有若無的一道冷哼，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位冷面文臣走了出來，上前聽旨。

    那排斥的冷聲，竟然就是趙牧本人。

    他看起來格外厭惡樓既回，但是聽到委任，卻還是不曾抗拒，直接便接下了圣旨，冷聲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望?！?/br>
    【這不是東廠一黨的人？】洛識微有些驚訝：【樓既回怎么會挑選一個不聽話的人做欽差查案，還是說他打算趁這個機會做點什么？】

    【趙牧是直臣?！?/br>
    系統(tǒng)說：【他不屬于任何黨派，但是為人正直剛正不阿，雖憎惡jian佞權(quán)臣，但是絕不會拒絕這等大案?！?/br>
    洛識微愣了愣，才明白系統(tǒng)的意思。

    樓既回沒有選自己人而是趙牧，就因為他為人剛正不阿，所以他是最適合做欽差查案的人，因為他絕不會徇私枉法。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個指派，但其實暗藏深意，他挑出的都是最合適、對國家政治局面最有利的人選。

    在貪污案之后，又有幾樁奏折送上去，無一不是樓既回在處理，這偌大的國家仿佛就是他的一言堂，無人能反抗。

    但是，洛識微慢慢觀察著，卻發(fā)現(xiàn)每一樁每一件，在樓既回的處理下，都得到了最好的結(jié)果。

    他的目光深遠，手腕強硬，自有旁人無法觸及的大局觀。

    這也是整個國家落入一個閹黨手中，卻能被處理的井井有條，整整十年，不僅沒有陷入混亂，反而一片祥和盛世景象的原因。

    那個人雖無根，在天下人看來陰柔冷酷，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卻也是真正的掌控著這個國家，將這個國家發(fā)展到愈發(fā)強盛的無冕之王。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讓我殺他了。】

    洛識微恍然：【樓既回若死，這個國家缺失一個完全震住局面的大家長，必將陷入混亂。而下一任帝王倘若是為暴君，那不需多說，亂世必來。】

    但是……這能說樓既回就是一個好人嗎？

    洛識微想到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的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臣有本奏！”

    洛識微驟然驚醒，抬眼望去，就見一位四品大員走出列隊，他手持奏折，臉色陰沉，開口嗓音嘹亮而尖銳，直指樓既回：

    “臣要參樓督主無視王法肆意妄為，為泄一己之憤屠盡趙氏一族，排除異己喪心病狂，實在德不配位，請陛下降罪！”

    從他開口第一句話，群臣便是臉色大變，有人意識到不妙想要拉住他，卻反被他粗暴揮開，頗有種舍身就義的氣勢。

    洛識微目瞪口呆。

    他聽到了長劍出鞘的聲音，四下一看，便見禁軍早已悄無聲息的靠前一步，虎視眈眈，只待一聲令下，便將人就地正法。

    然而，樓既回并沒有急著開口。

    他居高臨下，一雙深不可測的鳳眸注視著他這慷慨激昂的模式，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他的聲音在回蕩。

    不知多了多久，在樓既回的注視下，他的聲音愈來愈弱，反而是一股恐懼感從心底蔓延出來，他說這話，唇齒都在打顫，卻還在咬著牙死死的重復(fù)著那句：請陛下降罪！

    “趙緒！”

    東廠一黨自有人站出來，冷聲斥責：“你說督主屠戮趙氏一族可有證據(jù)，據(jù)本官所知，趙氏一族無一人死亡！”

    “但是他們都被斷了命根！”趙緒悲憤欲絕，顯然作為同族，他已經(jīng)怒到了極致，還不忘把這件事往事態(tài)嚴重的方向引導(dǎo)：“趙氏乃是大族，自建國以來，世世代代為晉國輸送多少人才？

    如今皆是一句謾罵便被斷根，他們?nèi)绾卧偃氤癁楣?，為國效力？太原各地損失的人才又如何填補？”

    “一句謾罵？”

    有人冷笑出聲，犀利的道：“那是一句謾罵？你趙氏一族膽敢辱罵陛下亞父是無根的閹狗，那豈不是就是在羞辱整個皇室、陛下，甚至是整個大晉？

    督主仁慈，未殺一人，你竟還敢不依不饒！”

    這個高度上升的更夸張，太原趙氏直接變成了辱國的罪名。

    趙緒被氣得啞口無言，他喘著粗氣，雙手攥拳，垂死掙扎，咬牙切齒的道：“你少拿這種歪理來辨，樓既回泄憤是真，為全國各地造成的損失也是真的！

    就因為他的一己之私，現(xiàn)在全國各地趙氏子孫完全被斷根，按朝廷律法無法再入朝為官，你讓這些地方失去父母官，該如何治理？

    現(xiàn)從京城調(diào)遣，又哪有這么多人可以調(diào)度！”

    “趙緒！”

    有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是個圈套，趕緊開口去攔，為時已晚。

    樓既回輕笑一聲，他摩擦著手中的玉扳指，不緊不慢的道：“不錯，這的確是個問題。如今各地人才缺失，是時候該從京城調(diào)遣才是。”

    朝堂之上哪個不是人精，就這么一句話，頓時泛起千層浪。

    “京師人才同樣不夠，如何調(diào)度？”

    “當然是開恩科?！?/br>
    洛識微突然開口，清朗的嗓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按規(guī)矩恩科三年一次，然而上一次科舉卻恰好趕上晟帝病逝，至今已有六年。

    不開科舉的弊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如今人才空虛，恰好就是開啟恩科的最好時機！”

    他能感受到樓既回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亦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推動科舉的施行。

    洛識微相信，除了他之外，這朝堂之上必然還有其他人能夠勝任這項工作，但是樓既回既然肯帶他來，就是想看他表現(xiàn)。

    因為他的身份敏感，導(dǎo)致權(quán)貴仇視、文臣儒士亦是排斥，樓既回需要養(yǎng)出來自己的文臣。

    譬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