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辛的筷子停在米粒上，然后抬起頭，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向霍禮鳴。帶點質(zhì)疑的，挑釁的，看戲的，最后匯成一種意思——

    你好沒職業(yè)道德啊。

    霍禮鳴無語，沖程序不輕不重地喊了聲，“喂?！?/br>
    程序笑嘻嘻，“瞧見沒，戳他痛處了?！?/br>
    佟辛默默低頭，繼續(xù)吃飯。

    服務(wù)生端來特色菜，這家店的香辣口味蝦做得一絕。佟斯年蠻客氣地指了指，“來，嘗嘗招牌?！?/br>
    很快，人手一只肥美小龍蝦，汁水香濃。

    “佟醫(yī)生，你們當(dāng)醫(yī)生的是不是都特注意保養(yǎng)？什么保溫杯里泡枸杞之類的?！背绦蚶钡淖於技t了。

    佟斯年拿紙巾擦了擦手，“過猶不及，天天泡枸杞肯定上火。但平時注意點飲食總沒錯。比如，你看這個蝦啊。”

    他夾起剛上桌的香辣小龍蝦，懸空展示。

    佟斯年漂亮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往下挪，“它頭部，寄生蟲的溫床。飼養(yǎng)地一般潮濕，這里面應(yīng)該有上百種寄生蟲產(chǎn)卵?！?/br>
    程序：“？”

    “……”霍禮鳴慢下了剝蝦的動作。

    “這是它的腸子，直通大腦?！闭f到這，佟斯年溫和一笑，“我昨天接了一個病人，自己不注意，小腸漏了一半到體外。差不多就是你們吃蝦，抽蝦線到一半的這個狀態(tài)?！?/br>
    “……”霍禮鳴垂眸，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剝了一半的小龍蝦，然后放下了仿佛被命運遏制住的手。

    程序聽得一愣愣的，很欠地問了句：“然后呢？”

    佟斯年平靜道：“做個小手術(shù)，塞回去就好?！彼麑舳Y鳴抬了抬下巴，“但你手上的小龍蝦，它腸子是塞不回去了。所以，吃吧，趁熱?！?/br>
    佟斯年語氣雖溫和，但已足夠留下畫面感，仿佛讓他們趁熱吃的不是小龍蝦，而是一腦袋屎。

    就連程序這種吃貨都一言難盡地放下了筷子，端起了桌上的牛奶，賢良淑德地喝了起來。但一口吸得太用勁，空氣流竄的聲音很突兀。

    “您喝我這瓶，新的?！辟⌒涟炎约旱耐平o他。

    程序直腦子，一把接過剛要說謝。佟辛輕聲道：“多喝點，不僅能長高，你的血也會變成稀有的少女粉，再撒點金片，你就變得會發(fā)光，然后就更值錢了。”

    程序：“？”

    偏偏佟辛目光無辜友善，霍禮鳴撇過頭，嘴角微微彎了彎。

    佟斯年也笑起來，親自給程序夾了最大的一只小龍蝦，“抱歉啊，我meimei不懂事兒?！?/br>
    “喝吧?！被舳Y鳴把自己的旺仔塞給程序，一記你好蠢的眼神鄙視，“她給你的，你還真敢喝？也不看看，這桌上誰才是真正要長個的人?！?/br>
    方才還狡黠機靈的佟辛，頓時抬起頭，無語地看向他。霍禮鳴風(fēng)輕云淡地接納她目光，淡淡笑意里是些許玩味。

    佟斯年輕呵，“一物降一物了?！?/br>
    佟辛：“……”

    誰要被他降！

    莫名的情緒堵在胸口，說不上高興或不高興。但在霍禮鳴看來，她好像不高興的成分比較多。

    服務(wù)生端上最后一道菜，是醬血鴨。把菜放下的時候，順手轉(zhuǎn)了下餐桌圓盤。

    佟斯年對佟辛說：“不是一直念叨要吃這菜？多吃點?！?/br>
    聲音很小，也沒什么特意的。但霍禮鳴忽的伸出食指，悄然定住了旋轉(zhuǎn)的餐盤，那道醬血鴨恰好停在了佟辛面前。

    佟辛還沉浸在莫名的情緒波動里，分心地伸筷子去夾。但夾了幾下，鴨子都沒夾上來。她這才回了神，覺得這樣不太好，便用了點力氣。

    夾是夾上來了，但……

    佟辛無語地看著這只肥美的鴨屁股。

    她從來不吃鴨屁股。不可能退回碗里，丟掉好像也不合適。正憂愁犯難，面前多了一只碗。

    霍禮鳴就坐她旁邊，伸碗過去后，很快地往上抬了抬，正好碰了下她的筷子。那只鴨屁股就這么不經(jīng)意地掉進他碗里。

    佟辛怔怔看著他。

    “謝謝啊?！被舳Y鳴一本正經(jīng)，壓了壓聲音：“知道我要補什么。”然后轉(zhuǎn)過頭，對佟斯年笑了笑，“佟醫(yī)生，你這meimei好貼心?！?/br>
    一旁的程序看得目瞪口呆，他這哥們兒沒事吧。

    下一秒，程序默默坐遠了些，不要出現(xiàn)人傳人現(xiàn)象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霍在自黑的道路上一去不復(fù)返了…

    佟醫(yī)生：我總算回歸了本職

    辛辛：等著，明天就讓你開啟新技能

    第12章 沐春（3）

    第11顆

    像一根小引線，燃了點火苗星子又被悄悄撲滅。直到飯吃完，佟辛都是安靜少話的。佟斯年和霍禮鳴他們聊天越來越多，什么都能扯上幾句。那是一種屬于成年人的寬闊眼界。

    回家的時候同路，程序才驚覺，“他們跟你是鄰居??？”

    霍禮鳴拿鑰匙開門，應(yīng)了聲。

    程序還意猶未盡地探頭去瞅佟家兄妹的背影，“長得真像。欸，他meimei有意思啊。她說血會變奶白色的時候，我都懵逼了。上高二？我怎么覺得跟大二似的。她也不用長高了吧，至少一米六五了，腿跟佟醫(yī)生一樣，好長好直?！?/br>
    “知道了?！被舳Y鳴打斷。

    “知道什么？”

    “你不就是說她顯老。”霍禮鳴突然提高聲音。

    “哎呦我去！你他媽小點聲兒！我不是這意思??！”程序去捂他的嘴，霍禮鳴偏頭躲開，然后拎著他的衣領(lǐng)就往門里丟，“你這雙眼睛還瞎往哪看？嗯？”

    程序嘁了嘁，“我看她怎么了？”

    霍禮鳴：“看了也沒用。佟醫(yī)生不喜歡男的?！?/br>
    程序真他媽風(fēng)中凌亂了，亂得他一時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來都來了，程序決定待十天再回上海，乍一聽這么久，霍禮鳴無語之中透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票我給你買，早點走行嗎？”

    程序擠眉弄眼，“那怎么行，我得給你過生日啊。”

    霍禮鳴的生日是在周四，但他對這中日子沒有特殊的情感。程序看著挺爺們的一個人，但年年都會給他買蛋糕，簡直就是猛男少女心。

    程序就這么暫住在霍禮鳴家，他天生愛社交，不出一天，就和小區(qū)里的大叔大媽熟絡(luò)起來。

    “原來佟醫(yī)生的爸爸是教授，他媽也是醫(yī)生，全家都是知識分子啊?！?/br>
    “你知道佟醫(yī)生有多牛逼嗎，北大的醫(yī)學(xué)博士，小學(xué)連跳兩級，從小就是天才少年！”

    “還有他meimei，重點高中的尖子生，名校預(yù)定就對了?！?/br>
    程序激動地說了二十分鐘，最后一聲嘆氣，“我也好想當(dāng)個文化人啊。”

    霍禮鳴睨他一眼，彈了彈指間的煙灰，“我看你當(dāng)婦聯(lián)主任比較好。哪這么多話？是個人你都能聊?！?/br>
    “總比你好，搬來一個月了吧，醬油上哪兒買知道嗎？”程序不客氣地嗆回去。然后又咪咪笑，“我們弄頓火鍋，你去請佟醫(yī)生來吃飯怎么樣？”

    手里的煙一頓，霍禮鳴皺了皺眉，“我說過，佟醫(yī)生不喜歡男人?！?/br>
    “去你丫的，我就是想跟文化人多交流。”

    霍禮鳴半晌沒說話，抽完半截?zé)?，把煙蒂摁滅，“別蹦跶，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

    周一下午，月考成績公布。鞠年年高興地去找佟辛，“辛辛我數(shù)學(xué)及格啦！”

    佟辛拿過她的卷子看了看，“這種題型你之前做過的，為什么會做錯？還有這一道，死記硬背的公式你都不知道？”

    鞠年年被潑冷水，立刻安靜裝死。

    毫無意外，佟辛發(fā)揮穩(wěn)定，繼續(xù)保持年級前十。

    教室里格外熱鬧，都在討論成績。佟辛看了一眼薛小婉，她把試卷蓋住，低著頭，微微駝背，這好像是她一貫的姿勢。

    兩人當(dāng)了這么久同桌，但交流很少，說話都不超過十句。其實佟辛還是瞥見了她的試卷分?jǐn)?shù)。

    “咱們班兒最低分多少??？”有人問。

    安靜下來，誰都沒出聲。

    就在這時，李芙蕖揚著笑臉，清脆道：“薛小婉，你上次數(shù)學(xué)45，這次多少？進步了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薛小婉身上。

    她的頭更低了，脖子也縮了縮。這小微小動作，被佟辛留意得一清二楚。

    “我剛路過辦公室，聽見老師說了，最低分30，拖全班后腿了。”和李芙蕖玩得好的女生故意說。

    一陣若有似無的噓聲。

    李芙蕖仰著下巴，表情微微得意。

    “把試卷拿出來?！?/br>
    聽到這句話時，薛小婉抖了抖，不可置信。

    佟辛的聲音很輕，“哪里不會的，我教你?！?/br>
    她身上有一股柔靜的力量，任憑別人目光異樣，仍能鎮(zhèn)定地圈出一小塊地盤，只執(zhí)著于自己的事，刀槍不入。

    在佟辛耐心的語氣里，薛小婉的眼淚落濕試卷。

    佟辛停了停，說：“多大點事，別哭?！?/br>
    就這樣，她教了薛小婉一周數(shù)學(xué)。雖然還沒迎來考試，但薛小婉發(fā)現(xiàn)，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自己已能解出大部分了。

    周四放學(xué)，猝不及防地迎來一瓢大雨。佟辛剛收拾好書包，無語，她沒有帶傘。

    薛小婉碰了碰她的手，“我有傘，你拿去吧?！?/br>
    “你也要打傘。”佟辛沒接受。

    僵持了一小會，薛小婉小聲的，帶著些許怯懦問：“那要不，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