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一次碰見寧蔚也在。

    寧蔚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看曲譜，抬頭看他一眼，遂又低下頭去?；舳Y鳴在臥室換衣服，“佟醫(yī)生，你隨便坐?！?/br>
    “沒事，你忙?！辟∷鼓贽D(zhuǎn)而問寧蔚：“你，不去那家酒吧駐唱了？”

    寧蔚淡淡“嗯”了聲，從佟斯年的角度看，她的眼角上翹，像三月燕剪尾。不用回眸，都是多情的。

    寧蔚合上曲譜，驟然抬起頭，朝他心無旁騖地一笑，“不唱了，嫁人了?！?/br>
    佟斯年：“……”

    “你別聽我姐胡說?！被舳Y鳴換好衣服出來，順手往寧蔚頭頂心揉了把，“不準調(diào)戲佟醫(yī)生。”

    —

    午飯點，佟辛上完英語提升課到家，辛滟正在廚房煎魚，“辛辛，先喝一碗湯?！?/br>
    佟斯年端著魚湯上桌，小黃鴨的碗勺留給meimei。佟辛被香味勾得像小餓狗，單膝跪在凳子上使勁兒聞，“我今天要吃三碗飯！”

    佟斯年笑道：“辛豬?！?/br>
    佟辛捏了小塊涼拌黃瓜偷吃，“哥，你今天休假干嗎去啦？”

    “去給禮鳴換藥。”佟斯年吹涼魚湯。

    佟辛手一頓，“他回來了？”

    佟斯年敏銳，一般情況聽到這，都會問“他是不是受傷了”，但她卻直接問，回來了？這代表，佟辛或許早已知道霍禮鳴受傷的事。

    佟斯年嗯了聲，平靜說：“還算幸運，再偏一公分，腎就傷了?！?/br>
    語罷，他悄然觀察佟辛的反應。

    佟辛手指尖上還蘸著辣椒油，她怔怔發(fā)呆，手指也克制不住地抖。察覺到哥哥的打量，立刻藏起這些反應，慢半拍地坐下。

    辛滟端上最后一道菜，“吃飯吧，今天這紅燒rou做得挺好?！?/br>
    佟辛忽問：“媽，魚湯還有嗎？”

    “野生鯽魚不大，只夠燉兩碗給你們兄妹倆喝。怎么了？”

    “沒事?！辟⌒翑肯滦乃迹橇藥卓陲?，然后端著魚湯，假裝邊喝邊往廚房去，“我洗個手?！?/br>
    到廚房，她回頭看了眼餐廳，趁不注意，趕緊把自己的魚湯藏起來。吃完飯后，她主動幫mama洗碗，再將藏好的魚湯偷偷倒進保溫杯里。

    辛滟難得的休息日，進臥室午休?？蛷d里，佟斯年在回郵件。察覺動靜，他回頭看了眼，“下午也要上課？”

    佟辛拎著一個巨大的學習袋，面不改色，“嗯，我去問問題目。”

    不看佟斯年，她說完就走了。怕被看到，她給霍禮鳴發(fā)了條信息：“你來一下‘仲夏檸葉’。”

    霍禮鳴回：“在外面。”

    “想喝奶茶？”

    “記賬，先喝?；貋斫o你付錢?！?/br>
    佟辛默了默，“你要多久回？”

    “不確定，三四小時。”

    佟辛拎著魚湯，被盛夏烈陽烤炙，心里卻空落落的。她沒再回信息，而是去“仲夏檸葉”里等。

    金桔檸檬水大杯加冰，從冰涼剔透到水汽朦朧，最后化作常溫。佟辛小口小口抿，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看路邊的蘭考梧桐樹蔭從東挪到西。

    帶來的試卷鋪開，一下午，半張都沒刷完。橙色學習袋里的保溫杯誰都看不到，佟辛偶爾拿筆尖戳一戳，想著，這人怎么還不回來。

    只要不開車，進小區(qū)必然會路過仲夏檸葉。五點，烈日褪去火燒，黃昏徐徐登場。下班的人多起來，佟辛一眼看到了遠處的霍禮鳴。

    她趕緊收好一切，拎著袋子跑去店門口，假裝剛剛路過的偶遇。

    霍禮鳴遠遠沖她笑，“這么巧啊，天生來敲我竹杠的嗯？去吧，想喝什么，自己點?！?/br>
    佟辛踟躕沒動。

    霍禮鳴記起來了，“中午找我有事？”

    “給你?！辟⌒涟汛咏o他，“你回去熱熱喝吧。”

    霍禮鳴打開看了眼，“喲，變小廚娘了?。俊?/br>
    “嗯?！辟⌒琳f：“我會把你的評價轉(zhuǎn)達給我mama的?！?/br>
    “別別別?！被舳Y鳴頓時緊張，“別破壞我乖仔形象。”

    佟辛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臉真大?！?/br>
    霍禮鳴笑了笑，要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佟辛鼓起勇氣：“等等。”

    “嗯？”

    “周五晚上你有空嗎？”

    “怎么了？”

    既已開了個頭，怯懦退場，佟辛看著他，說：“我周五生日，十八歲生日，我邀請你一起吃飯。”

    安靜許久，霍禮鳴面色溫和，問：“還有哪些人？”

    “玩得好的朋友，同學，很多人的。”佟辛面不改色，態(tài)度誠摯。

    “你哥去？”

    佟辛點點頭，“去的?！鳖D了下，她大方道：“你不去也沒關(guān)系，我就覺得，咱們鄰里之間，你幫過我這么多次，我是感激你的?！?/br>
    霍禮鳴忍笑，“這么正式？我都不習慣了?！?/br>
    佟辛拿不準，忍不住催問：“那你到底來不來嘛?！?/br>
    “來?！被舳Y鳴勾了個痞壞的笑容，“盛情難卻。”

    晚上十二點，寧蔚今天只唱一場，所以到家早?；舳Y鳴還沒睡，轉(zhuǎn)頭看她一眼，“回了啊?！?/br>
    “你還沒睡？”寧蔚換下高跟鞋，狐疑問。

    霍禮鳴站起身，“問你個事兒啊。你們女生，過生日，一般希望收到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寧蔚脫口而出：“房子吧?！?/br>
    霍禮鳴：“……”

    “再不濟，豪車也行?！睂幬祿芰藫茴^發(fā)，懶洋洋道。

    “正經(jīng)點。”霍禮鳴提聲。

    寧蔚睨他一眼，雙手環(huán)抱胸前，倚著墻壁，一眼刺破他所想，“送隔壁那meimei??？”

    行吧。

    不愧是jiejie。

    霍禮鳴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把她生日的事兒說了一遍。寧蔚關(guān)注點比較奇特，“她才高三，就十八歲了？”

    “她小學讀得晚，多上了一年學前班?！?/br>
    寧蔚意外，“這你都清楚？”

    “佟辛自己說的?！被舳Y鳴皺了皺眉，“你這什么表情？”

    寧蔚笑得其味無窮，“這是交底，你注意點兒啊，別被小姑娘拐跑了?！?/br>
    霍禮鳴覺得自己腦子一定是抽了，等她到這個點，主意沒拿一個，還說這么多似是而非的話。

    他徑直回臥室。

    身后寧蔚說：“不用買禮物，你去，就是最好的禮物?！?/br>
    親姐不靠譜，只能靠百度。霍禮鳴查了一圈網(wǎng)友問答，什么水晶球，相冊，金箔玫瑰花。得了，更不靠譜。

    最后，霍禮鳴拿了條他前幾年去川藏線旅游時，在民家收購的一條藏銀手鏈，手鏈上的一顆藍寶石最吸睛。東西不貴，當時買也就花了小八千。

    東西有講究，辟邪。

    成年禮，總得奔個好兆頭。

    很快到周五?；舳Y鳴想著人多，還特意傳了件薄外套。一整條花臂別嚇著她同學。佟辛提前給他微信發(fā)了定位。

    霍禮鳴打車過去，結(jié)果就佟辛一個人坐在馬路邊的石凳子上。

    “你同學呢？”霍禮鳴左看右看，“你哥呢？”

    石凳子高，佟辛雙腿懸空，悠哉地一晃一晃，“放我鴿子了。”

    “都不來？”霍禮鳴皺眉。

    佟辛低著頭，很難過的樣子，“我哥加班，我朋友也都有事兒。對不起啊，就剩我和你了?！彼率?，“走吧，去吃飯。”

    少女的背影寫滿落寞，浸潤在夏日黃昏中，周身裹著一圈暖黃毛絨的光?；舳Y鳴惻隱之心泛動，生日還挺慘，他想，待會吃飯就他來買單吧。

    于是，佟辛請他吃了一頓麻辣燙。

    吃的時候，她不怎么說話，若有所思的模樣透著重重心事?；舳Y鳴以為她是被朋友放鴿子而失落。于是說：“我看你也沒心思吃，待會陪你去逛夜市？”

    佟辛定定看著他，“年年說過，陪女生逛夜市的，都是男朋友?！?/br>
    霍禮鳴立刻安靜閉嘴。

    佟辛說得若無其事，繼續(xù)低頭吃麻辣燙。她身上有一股很沉靜的魄力，從容的，有條不紊的，悶聲干大事的。霍禮鳴這一頓吃得如坐針氈，好不容易這小妞吃完，她拭了拭嘴，輕聲說：“去逛夜市吧?！?/br>
    “……”

    “你剛才那么迫切地想和我去，滿足你?！辟⌒琳f得風輕云淡。

    直到走到大街上，霍禮鳴還有一種云霧繚繞的不真實感。佟辛漫步走在前面，長發(fā)被夏風輕漾，腰肢貼在衣服上，被風吹出盈盈一握的弧線。

    十八歲，這么捉摸不透的嗎？

    霍禮鳴甚至回憶了一番自己的十八歲，太久遠了，記不清了。

    佟辛一路都很安靜，與其說逛夜市，倒不如是靜夜思?；舳Y鳴主動打破沉默，指著棉花糖，“吃嗎？”

    佟辛搖搖頭。

    路過冰激凌店，“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