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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入我心 第30節(jié)

    若不是曾聽喬氏提起過,秦楨也會和其他?人相似,想?著這兒不過是隨意一處的?聽評書之地,但實則不是,這兒名義上是內(nèi)閣宰輔楊大人之子的?家底,真正的?掌權(quán)人卻是當(dāng)今圣上。

    彼時為了防止秦楨無意踏入此處,喬氏還和她細(xì)細(xì)說過里邊的?門?道,所以這些?年她也從未踏入過遙廷軒,這還是第一次。

    秦楨右腳方才踏入遙廷軒,便有一打扮得體的?丫鬟上前,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比了比西側(cè)樓梯的?位置,道:“秦姑娘請隨奴婢來?!?/br>
    傍晚時分?,遙廷軒處于歇業(yè)時分?,樓宇中?除了小廝就是丫鬟,都垂著眼眸目不斜視地做著手中?的?事?。

    頂層僅有四處廂房,門?前都空無一人。

    丫鬟領(lǐng)著她走到靠近邊緣的?廂房,微微側(cè)身后抬手叩了叩門?扇,“殿下,秦姑娘到了。”

    不多時,門?扇被人從里邊推開。

    與隨意倚于軟榻上的?長公主目光相對之際,對著她眸中?饒有興致地打量,秦楨垂下眉眼福了福身,“民?女?秦楨見過殿下?!?/br>
    “起來吧,隨意找個地坐?!?/br>
    秦楨道了謝,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來人。

    半臥在榻上的?長公主章玥微微抬手,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走到桌案前坐下,她睨了眼已然被掀開蓋子的?匣子,望著匣子中?尚未成型的?瓏吟,饒是有心理準(zhǔn)備,依舊是被它所驚艷到須臾。

    她挑了挑眉,揚手示意秦楨落座。

    眼前的?姑娘眉眼染著淡淡的?笑容,可落在他?人眼中?卻宛似春日間最?為耀眼的?芍藥,只?是芍藥本身著意隱藏了自己,隱入隨處可見的?雜草灌叢之中?。

    秦楨坐下,坐在對面的?長公主慢條斯理地拂去茶水中?的?浮末,呷了口茶水后才抬眸看來。

    她問:“聽說你和沈大人和離了?!?/br>
    秦楨微怔,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探究眼神,也不否認(rèn):“是的?。”

    她這些?時日沒有出門?,與沈聿白和離之事?已經(jīng)被李掌柜傳得人盡皆知了嗎?

    下一秒,就聽到長公主道:“你和沈大人的?事?情,還是舒墨和本宮說的?,說是沒有想?到別院的?事?情會成為你和沈大人和離的?導(dǎo)火索,這讓她都不知如?何面對你?!?/br>
    話音未落,窗柩外雷聲轟鳴。

    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敲打著窗柩,窗扇吱吖作響。

    丫鬟上前合攏了窗柩,只?余下瓢潑大雨敲打窗扇揚出的?聲響。

    合攏的?窗柩也將秦楨微驚的?思緒撥回,長公主的?話語每個字眼她都認(rèn)識,和在一起思緒卻如?同漿糊般拌不清里頭的?深意。

    章玥視線凝著眼前眉眼微蹙的?女?子,知曉她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聽不懂自己話語中?的?意思,沒有出言提醒。

    秦楨聽其言語間的?意思,章舒墨似乎對她和沈聿白和離的?事?情抱有不小的?愧疚,就好像三公主也沒有想?到此事?會導(dǎo)致他?們?和離那般,她眼眸跳了下,“殿下的?意思是,別院的?事?情不過是三公主和沈大人的?一場合作。”

    章玥就知道她能想?明白,挑了挑眉:“可以這么說?!?/br>
    聞言,秦楨忽而禁不住笑出聲來。

    只?覺得這件事?甚是荒唐。

    荒唐到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若真的?只?是場合作,為何不能提前告知她,為何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受此等?屈辱?

    她在沈聿白眼中?,不過是個可以無視的?死物而已。

    章玥看著她的?笑靨,沒有錯過那雙精致漂亮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譏諷,興味盎然地呷了口茶水,意有所指地說:“我這位小侄女?年少之時著實心悅過沈大人多年,若非有你摻和一腳,由她想?來她的?駙馬也定然就是沈大人,不過一切都在三載前戛然而止?!?/br>
    而這戛然而止的?原因,自然是秦楨。

    “你們?即將完婚的?消息傳出時,舒墨在宮中?大哭了一場,也是破天荒的?被皇帝訓(xùn)斥,年幼的?她尚不明白為何沈聿白不能成為她的?駙馬,可本宮清楚,就算沒有你,她也不會成為沈聿白的?夫人?!?/br>
    沈聿白入仕起便受重用,仕途一路暢通無阻,別說是大理寺少卿,若不是為了身居低位能夠辦事?,皇帝早早便會將他?歸入內(nèi)閣,是重用也是放在身邊培養(yǎng)。

    若是成為三公主的?駙馬,雖緊緊地和太子綁在一起,但無疑也是讓太子失去了左膀右臂。

    然而年少時的?情誼是最?難以忘懷的?,尤其是看著他?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看似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實則越來越遠(yuǎn),難免不會難過。

    章玥是最?清楚自家侄女?的?心思的?,知曉她也是想?最?后再賭一把?,聽聞宮中?傳言沈家降妻為妾一事?時,她就明白這個小侄女?心覺甚至可以下嫁入沈國公府也不是不行?。

    可她到底是過來人,又何必看著自家侄女?跟自己一樣,不撞個頭破血流不回頭。

    況且沈家少夫人入府多年,又何故去拆散一樁婚事?。

    “不過你也不用擔(dān)心,以本宮所見,沈大人對舒墨也并無男女?之情,以沈大人的?性子,若是和你成婚,必然是有情在的??!?/br>
    秦楨啞然,她自然是知曉其中?的?深意。

    久居深院的?她是真的?不清楚背后還有這樣的?故事?,但這也不妨礙沈聿白對她也沒有男女?之情,謙卑地說著:“殿下說笑了,民?女?不過是滄海中?渺小的?一束,沈大人是高?掛于夜空中?的?滿月,何能瞧見渺小的?我?!?/br>
    章玥聞言,看著眼前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秦楨,忽而想?起多年前的?事?情,笑了笑,“那是他?們?的?損失?!?/br>
    秦楨心中?微動,聽出她話語中?飽含的?深意。

    話里話外說了那么多,章玥覺得該說的?不該說的?也都說了,她若是能懂自然會懂,若是聽不明白那就是個人造化問題。

    她掃了眼匣子中?的?瓏吟,轉(zhuǎn)移了話鋒:“別院一事?發(fā)生后你還能來尋本宮,想?來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說說吧,準(zhǔn)備如?何說服我,畢竟我的?至親侄女?時至今日依舊對沈大人念念不忘?!?/br>
    恭維的?話誰都能說,秦楨來前心中?就時分?清楚,或許因為她和沈聿白的?婚事?長公主會覺得不悅,若是陰暗點的?想?法甚至?xí)X得是她奪走了三公主原本的?婚事?。

    可她更知道,章玥若是欣賞一人的?才華,必然不會讓這人的?才華淹沒于湍湍長河中?。

    秦楨的?眸光動了動,掠向匣子中?的?瓏吟,“今日抱它過來,也是想?給殿下掌掌眼?!?/br>
    這話便是靠才華說服的?意思了。

    章玥被這段話逗笑了須臾。

    笑容間滿是善意,也充斥著欣賞。

    柔嫩指腹滑過溫潤冰涼的?玉石,她不疾不徐地問:“秦楨,或者應(yīng)該叫你祁洲,你可知對于女?子而言這一行?有多難。”

    這一行?對于女?子而言有多難,秦楨自然是知道的?。

    別的?不說,僅說祁洲這個名字,世人猜來猜去都不會往女?子身上猜測時,就已然說明了女?子的?難處。

    “本宮舉行?這場盛筵多年,其中?也不乏有女?子送來作品,可每每展示之處世人都會驚嘆這是哪位公子所之制成的?,與他?們?提及是女?子所為時,他?們?只?會詫異于女?子還會有如?此才能,但也不會想?著為她們?的?才華而喝彩,多是想?著女?子不過是相夫教子,都覺得就算是才藝很好嫁入高?門?后也會自動變?yōu)閯e人的?‘附屬品’?!?/br>
    “秦楨,你也是高?門?出來的?姑娘,你比誰都清楚女?子的?難處,你確定還要往這兒耕耘嗎?”

    章玥眸光凝著瓏吟,早在尚未知曉秦楨就是祁洲時,就已經(jīng)聽聞過祁洲的?名號,也曾命人尋過她的?蹤跡,卻始終找不出祁洲到底是何人,現(xiàn)下她就坐在眼前,且還是位女?子。

    章玥不愿錯過祁洲的?才華,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但也希望她能夠考慮清楚。

    “開弓沒有回頭箭?!鼻貥E抿了抿唇。

    她既然將瓏吟送去公主府,就已經(jīng)是做好了十足十的?準(zhǔn)備。

    不論哪一方面。

    離開遙廷軒時,夕陽不過將將落下,低垂夜幕綴著星光傾灑而下。

    葉煦不知何時等?候在外。

    章玥瞥了眼秦楨抱在手中?的?匣子,適才看去這份匣子并不輕,里面的?東西也甚是貴重,她道:“你若是閑來無事?,就替本宮送秦楨回去?!?/br>
    葉煦拱了拱手,應(yīng)下了。

    他?朝著秦楨伸出手。

    秦楨也沒有不識趣地婉拒,將手中?的?匣子交給他?。

    送走長公主后,兩人也結(jié)伴離去。

    吵鬧雜亂的?長街人影來去匆匆,匆匆踏入這處商鋪,又急急離去。

    戴著帷帽走在街邊的?秦楨被人撞上肩頭的?剎那間,第一反應(yīng)是還好匣子是在葉煦的?手中?,下一秒才恍惚意識到那道撞上來的?身影強行?塞了張紙張入她的?手中?。

    她垂下眸看了眼紙張,又回身看向已經(jīng)匯入人群的?身影,蹙眉不明所以地捏著來路不明的?紙張。

    走在一側(cè)的?葉煦余光瞥見那道停下的?倩影,“怎么了?”

    秦楨搖搖頭,握緊手心中?的?紙張。

    經(jīng)過某處燈火明亮之景時,她停下了腳步,慢條斯理地攤開手中?的?紙張。

    紙箋上的?字跡雜亂無章,但不妨礙能夠看懂。

    可越往下看,秦楨的?心就越沉了幾分?。

    ‘三載前國公府下藥之事?是沖著沈聿白而去,你不過是替死鬼。’

    眸光凝著上頭的?字眼,秦楨的?眉梢無意識地蹙緊。

    ‘沈聿白早在你之前就已經(jīng)得知此事?,身手矯健的?他?為何會在夜間遇刺,不過是有人想?利用此事?擾亂他?的?思緒下手,他?也不過是借勢而為?!?/br>
    聽到匆忙而過的?腳步聲,秦楨手心收攏,手心中?的?紙箋被揉成一團。

    往回走的?葉煦見她泛紅的?雙頰忽而變得慘白,擰了擰眉,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秦楨心中?像是壓下了座重重的?高?山,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是誰著意送來的?紙箋,也不清楚紙箋上的?內(nèi)容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她這些?年算什么?

    明明不是她的?錯,她卻背負(fù)了多年。

    現(xiàn)下告訴她,這些?錯是為了沈聿白而背負(fù)的?……

    若是早幾個月得知,秦楨或許還會傻傻地覺得只?要沈聿白無事?就好,可是現(xiàn)下看來只?覺得甚是荒唐。

    這些?年遭受的?所有冷眼、譏諷,抑或是沈聿白的?輕視、不解,都因這件事?而起,壓得她不堪重負(fù)癱倒在地。

    秦楨苦笑了下。

    她的?這些?年過得真是亂七八糟。

    不過是愛一個人而已,卻讓自己變成這樣,值得嗎?

    等?在門?外的?聞夕見自家姑娘垂頭回來,難以言喻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圍,還以為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連忙跑上去,跑到一半看到跟在姑娘身后的?葉煦,“姑娘,你怎么了?”

    “我沒事??!鼻貥E抬眸,眸中?的?水光在夜色的?襯托下閃爍發(fā)光,“只?是想?通了些?事?情?!?/br>
    “嗯?”聞夕不解,又瞥了眼葉煦,見他?也不甚清楚的?樣子,心中?泛起了焦急,就在她要再次開口詢問時,忽而聽到秦楨定定地看著她,道:“聞夕,我想?喝點酒?!?/br>
    聞夕驚愕不已。

    若非佳節(jié),她家姑娘從未飲酒。

    秦楨揮揮手,示意她去取來,而后回身看向還跟在身后的?葉煦。

    他?背對著光而立,也看不清他?臉龐上的?神情,忽現(xiàn)忽暗的?光影掠過他?的?臉龐,襯得眸色愈發(fā)的?晦暗不明。

    秦楨道了謝,抱過匣子揮了揮手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