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楨。”

    葉煦忽而叫住她。

    秦楨狐疑地回頭，“什么？”

    葉煦往前走了一步，“不介意的?話，我陪你喝?！?/br>
    聞言，秦楨擰了擰眉。

    她是想?喝酒，但是沒想?著要和陌生男子喝酒，于情于理都不和。

    葉煦瞥了眼端著杯盞出來的?聞夕，說：“就當(dāng)我是路過討酒喝的?酒鬼。”

    秦楨漠然。

    良久，她頷了頷首：“就當(dāng)是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br>
    初春時節(jié)，急雨錘打凋零的?桃花瓣散落四處，隱隱作現(xiàn)的?香味隨風(fēng)拂來，又隨風(fēng)而去。

    清酒倒影著夜空上的?月牙兒，輕輕一晃便消散于水痕中?。

    秦楨淺淺地飲了口清酒，忽而沖上來的?氣息令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辛辣刺激之后是麻痹人心的?湍湍guntang溫泉水，灼燒人心。

    坐在另一側(cè)的?葉煦也不是話多的?，好像就如?同他?所說那般，不過就是個路過討酒喝的?酒鬼，和她并不相熟，不在乎她的?情緒如?何，也無心于她的?事?情。

    秦楨覺得如?此便很好。

    又不是獨(dú)自飲酒，又不會被人窺探內(nèi)心。

    她低低地笑了聲。

    聽到笑聲的?葉煦微微掀起眼皮，眸色一眨不眨地凝著仰頭望著月色的?秦楨，一股散不開的?憂愁彌漫在她的?身側(cè)，若是她不愿意，再大的?疾風(fēng)也散不去那道憂愁。

    不過飲了三四小口清酒的?她雙頰粉嫩，神色間都染上了些?許醉意。

    不多時，她忽而踉蹌地站起身。

    葉煦下意識地抬手要去攙扶，但她動作更快地拎起酒壺往杯盞中?注入清酒，稍顯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清亮。

    秦楨手腕輕輕地彎了下，清澈清酒傾斜而下。

    他?看到她笑了聲，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但是那雙眼眸卻很亮很亮，亮起的?光暈閃過他?的?眼眸，余光只?剩下那道倩影。

    站在秦楨身邊的?聞夕卻聽得很清楚，聽到她家姑娘在道歉。

    向過往三年的?秦楨道歉。

    第30章

    “工具就搬去倉庫放著,其余的都裝入匣子中收好，手腳都細(xì)心靈活點(diǎn),可不?得?磕著碰著?！?/br>
    “哎哎哎，這些個玉石不要就這么裝匣子里頭，取塊棉布墊著?！?/br>
    “這些個玉飾也好好收起來。”

    墻內(nèi)喧鬧不?已，仔細(xì)聽還能夠聽到往來的陣陣腳步聲，一墻之隔的墻外，靜得?只能聽到院中傳來的響聲。

    宣暉園內(nèi)在?做著何事,隨著沈聿白一同回來的章宇睿也約莫聽出來。

    院中是在?收拾秦楨的東西。

    秦楨已經(jīng)離開國公府整整十五日，這十五日中就像是憑空消失似的不?見蹤跡，也甚是怪異的是，城門值守的侍衛(wèi)們都不?曾見過她的身影,對?著畫冊紛紛搖頭說著并未見此人離開京城。

    偌大的院中仍在?收拾著物?品，沈聿白低垂的眸光沉了幾分。

    他穿過長廊踏入宣暉園。

    院中的搬移著箱子的下人們見他入內(nèi)不?由得?停下步伐,行?禮后見他并未開口,低著的眸轉(zhuǎn)動,面面相覷,直到章宇睿揮了揮手,他們方才搬起箱子離去。

    這一幕被站立于?西側(cè)屋前的喬氏收入眼底,她見狀,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

    自家兒子接連多日都命人在?外尋秦楨的事情喬氏不?是不?知道,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深感?無?奈。

    要早知今日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冷漠相待。

    喬氏不?想偏袒任何人，可心中也著實是疼惜秦楨，這三載也是看著這個姑娘一步一步走?過來,深知她的不?易。

    “夫人?！碧飲邒弑е鴥?個匣子走?出來，隨手掀開了其中一個匣子,露出里面的玉石，“這塊玉石，楨姑娘也沒有帶走??！?/br>
    匣子中靜置著塊翡翠原石，晶瑩剔透的綠色呈帶狀延伸。

    因這塊玉石生了許多事情出來，喬氏自然也是認(rèn)得?的，這是沈聿白‘送’給秦楨的玉石，只是不?知為?何又出現(xiàn)在?這里。

    修長手指搭上玉石，一寸一寸地將它?攏起來。

    略顯粗糙的砂皮子硌著掌心紋路，略帶著暖意，似乎還留存著上一個人的溫度。

    另一個匣子中裝著的，是冬至前夕他送去的和田玉，秦楨也并未帶走?。

    “娘，這個書簽我可以……”西側(cè)屋中小跑出來的沈希橋瞧見院中的欣長身影，嗓音都慢慢地降了下來，頂著自家哥哥無?意瞥來的視線，她張了張嘴，溢出沒有說完的話：“帶走?嗎？”

    沈希橋雙指間捏著道薄如紗的木制山椿花瓣書簽，瑩瑩日光斜斜照射著它?，倒映著淡淡的光影。

    沈聿白眸色淺了幾分。

    緋紅山椿恰似墜落血滴般滲入他的眸中，那是他夾在?信中給她的，她也不?要了。

    秦楨全都不?要了。

    陽光下沈希橋看得?很清楚，他拿走?書簽時，指尖微微抖著，眸光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時，他帶著那三樣?xùn)|西離開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喬氏略含深意的眸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對?田嬤嬤招了招手，悄聲說了些話。

    沈聿白回了書房。

    跟著他踏入的章宇睿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自家好友，心中很是奇怪，他又不?喜歡秦楨，為?何對?她的離去如此念念不?忘，甚至破天荒的找來同僚幫忙注意著。

    如此想著，也就這么問了。

    聞言，沈聿白唇角抿起，定然收回目光看向好友，“這些年是我愧對?了她，也想好好補(bǔ)償她。”

    章宇睿啞然：“……”

    沈聿白略顯粗礪的虎口慢條斯理地摩挲著山椿花瓣書簽，垂眸看了眼，道：“還記得?三年前多前我和你說過的小舟嗎。”

    “自然?！闭掠铑５溃蛇@又和現(xiàn)在?說的話題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想起那時他看似風(fēng)光實則沉悶的日子，“那時權(quán)力下放得?過快，少年的你手中掌握著能夠決定人生死的權(quán)力，也迷茫了許久?！?/br>
    這件事沒多久后，沈聿白收到了一封不?署名的信件。

    收到信件的他查了許久都沒有查出到底是誰送來的信，攤開信紙才發(fā)現(xiàn)這封信不?是給他的，而是在?傾訴自己?的苦惱。

    彼時的沈聿白也不?似現(xiàn)在?這般清冷，少年的他回了這封信。

    一來二往，他知道了來信的人是位名喚小舟的女子，兩?人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書信交流中愈來愈熟悉，也約好了見面的時間。

    不?過一切都因為?那場意外戛然而止。

    沈聿白沒有去赴那場約，也不?知道小舟有沒有去赴那場約，但現(xiàn)下想來，那段時日秦楨都在?家中，也是沒有前去赴約的。

    后來，他和秦楨的婚期將至。

    大婚的前一夜，沈聿白寫了最后一封信送去，斬斷了兩?人之間的聯(lián)系。

    思及此，沈聿白心中閃過些許抓不?住的慌。

    聽聞此事的章宇睿驚詫地眨了眨眼眸，脫口而出：“那你們豈不?是錯過了？”

    陡然響起的話讓沈聿白微怔，胸口發(fā)悶，根根細(xì)長無?痕的線縷穿過心口，緊緊地收攏。

    少頃，他苦笑了聲。

    是錯過了。

    若是沒有那場意外，他和小舟會見面。

    沈聿白會知道小舟就是秦楨，是不?是一切都會有不?一樣的發(fā)展？

    他們的故事是不?是會與現(xiàn)在?有所?不?同。

    眼前晃過道炫光，閃得?他眼眸生疼。

    絢光之后是不?過他腰間的小秦楨，怯生生地牽著他的手踏入國公府，遇到陌生的來人時頓時躲到自己?的身后，好奇而又擔(dān)憂地看著陌生的環(huán)境。

    再一轉(zhuǎn)眼，秦楨已然到了他的胸膛處，趴在?桌案上興致勃勃地替他研磨，眸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桌案上的書畫，聽到他調(diào)侃時抬起眸脆生生地看著他，笑靨如花。

    下一瞬，映入眼簾的是沈聿白從未見過的畫面。

    他看到秦楨雙手緊扣在?唇邊，輕呼著氣暖著已經(jīng)被動紅的雙手，可她卻好似沒有感?受到寒意般，眼眸亮晶晶地盯著桌案前攤開的筆墨紙硯，書案的左上角，隱隱約約是他的字跡。

    沈聿白蹙著眉宇上前合攏窗柩，窗柩合上的剎那間，忽而醒過神來，眼前不?再是秦楨，而是章宇睿。

    沉默多時，他道：“我欠她很多。”

    多到他這輩子都無?法還清。

    “確實?！闭掠铑｜c(diǎn)點(diǎn)頭，見好友神色并不?算多好，也忍不?住道：“都說了等到秦楨不?要你時你會后悔的，你還不?信?！?/br>
    沈聿白漠然。

    他眸光掠過桌案上的冊子，嘴角揚(yáng)起一道淺淺的笑，溫和的笑中含著令人發(fā)寒的顫意。

    章宇睿不?明所?以地循著目光望去，伸手取過冊子快速地掃了眼，越往下看神色愈發(fā)凜緊，看到最后一道陳述書時，眉宇霎時間皺起。

    “那場意外是王叔故意為?之？是沖著你來的？”

    沈聿白彎曲的指節(jié)叩著桌案，窗柩外的縷縷斜陽不?疾不?徐地蕩過，時亮?xí)r暗交錯的光影時不?時地閃過他的臉龐。

    他淡淡地‘嗯’了道，“是沖著我來的?！?/br>
    “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三載，怎么會如此突然地就告訴你這件事?！毙挠X奇怪的章宇睿話說到一半忽而止住，想起前些日子本該在?大理寺審案的沈聿白忽然連夜策馬回府，而路上恰巧遇上刺殺，沉聲道：“他們故意的?！?/br>
    “我若是死了，這件事自然會被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他們要的不?是我的命，不?過是我不?動而已。”沈聿白若有所?思地說著。

    抓到的那個幕僚吐露出的事情，都在?沈聿白的掌握之中。

    唯獨(dú)有秦楨這件事，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群人早就猜出他得?知這個消息后定然會趕回國公府，也著意在?路上設(shè)下埋伏，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短暫的遠(yuǎn)離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