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指尖輕輕地拂了下她的長睫，上下扇動?的睫毛掠過指腹，輕柔微癢顫意透過薄繭遞入心尖，他適時地收回手，給秦楨看落在眼睫上的點點嫩芽。

    秦楨又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重意果然?沒了，而江懷澈指尖的翠綠嫩芽不過根纖細(xì)睫毛的大小。

    她揚眸笑了下，“多謝?！?/br>
    江懷澈搖頭，指腹彈開?嫩芽，垂下手負(fù)在背后。

    踏著長廊走來的沈聿白聽到他相?邀聽曲的話語，攥緊的掌心又深了幾分，修煉工整的指甲掐入掌中，留下或深或淺的印子，眼眸中閃過的，都是適才秦楨微闔眼眸后江懷澈伸出手指輕輕靠上的畫面。

    沈聿白低眸望著不遠(yuǎn)處的場景，一股悸亂堵在心中，不上不下的。

    他默了兩息。

    就是這兩息，讓逸烽跟了上來。

    “大人，已?經(jīng)?到時辰了，我們該動?身了。”

    沈聿白想?起，徽州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還需再在那邊待上些許時日，他原是想?回來送完賀禮就走的。

    可如今……

    沈聿白失神地盯著不遠(yuǎn)處巧笑倩兮的眼眸，心中忽而升起莫名的悸慌。

    是一種若是走了，再回來就真的抓不住的心悸。

    第53章

    兩人之間的閑話沒有很久。

    不過半刻鐘后,秦楨就回了前院。

    她忽視了落在身上的道道目光，一如往常地坐在那兒。

    不多時,沈聿白也回來了。

    聽?聞眾人竊竊私語的交談聲，秦楨也沒?有回過身，怡然自得地剝弄著荔枝，斜斜影子壓下，遮擋住了她眼前的光影，方才微微掀起薄薄的眼皮。

    沈聿白神?色自若地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霎時間,四下的人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秦楨收回目光，繼續(xù)手中的動作，一縷余光都沒?有給到他。

    午后時分，賓客們也逐漸離去,熱鬧非凡的沈國公府漸漸地靜了下來，江家是最后才離去的,秦楨跟在喬氏的身后,送江夫人等人到門口。

    江夫人上輿前,眸光掠過垂眸淺笑的女子,又看了眼已然躍身上馬的江懷澈,嘴角噙著點點笑意,對秦楨道：“今日一見只覺得秦姑娘甚和我眼緣,日后若是有機(jī)會?,可多走動走動?！?/br>
    說完也不等秦楨說什么,回身上輿離去。

    喬氏眼眸微擰。

    秦楨看出?姨母的不悅，無?可無?不可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江懷澈也好,江家也罷，對于她而言不過是小小的插曲而已,也不覺得往后會?和江家有過多的牽扯。

    等江夫人坐穩(wěn)后，烙著江家印記的車馬不疾不徐地駛離沈國公府。

    車輪碾過石道，江夫人挑起珠簾帳幔掛上，透過狹小窗柩望了眼不遠(yuǎn)處的背影，精致眼眸中染上淡淡的笑意。

    跟在車輿外頭的嬤嬤見狀，也回頭瞥了眼，道：“秦姑娘果?然如同傳言中那般，有才有貌，又甚是低調(diào)?！?/br>
    江夫人來前就已經(jīng)打探過秦楨多時，對她有了大致的了解，想起不久前江檸提及的奏樂一事，又覺得比傳言中的還要有趣，“她的心性?也很強(qiáng)大，若是一般的姑娘，被?李綰年挑釁之時就不會?出?頭?！?/br>
    畢竟不管怎么說，那兒都是舊人本家。

    但也正是因為她的出?頭，江夫人就更加地滿意了，比起京中世家中嬌弱無?主的姑娘，身為母親的她，更希望江懷澈的妻子是個拿得起放得下，心中有主意不會?任人欺凌的當(dāng)家主母。

    額前有蝴蝶飛過，嬤嬤抬手揮了揮，“唯獨不好的是，和離過……”

    “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滿意。”江夫人對蝴蝶這類蟲子甚是厭惡，睨了眼依舊環(huán)繞在輿外的斑斕舞蝶，邊落下珠簾邊道：“能夠讓沈聿白后悔回頭的女子，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br>
    且已經(jīng)和離三載有余，與?沈家的關(guān)系仍舊甚密，也只能說明是夫妻間不合，而不是其他方面的問題。

    更何況比起和其他人結(jié)為親家，沈家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江夫人打著的小算盤，喬氏也一清二楚，目送著江家車輿離去之后，揚起的嘴角霎時間斂下。

    京中聯(lián)姻多是為了家族榮辱，雙雙依互保障家族不衰，這點喬氏身為沈國公府當(dāng)家主母比誰都清楚，也理解江夫人的做法?，但當(dāng)別人將心思?落到自家孩子身上時，心中就不甚喜悅。

    可經(jīng)歷過上一樁婚事后，她也不想再插手于秦楨的婚事，只想她找到個貼心人。

    喬氏目光漾去，看了秦楨好一會?兒，直到踏入院中才問出?口：“你覺得江懷澈如何，適合當(dāng)夫婿嗎？”

    聞言，沈聿白腳步微錯，眸光斂下，掠見倒映在陶瓷罐中的水波中的面龐，水光中的人影笑了笑，他抿著的唇也隨之深了一分。

    眼前閃過鶴園前的畫面，眸中滲上寒霜。

    “不適合?！?/br>
    悶悶的低沉聲慢條斯理地溢出?，飄入秦楨的耳畔，她側(cè)眸掃了眼身姿挺拔的沈聿白，心中甚是無?言。

    喬氏聽?到他這么說，煩躁的心緒愈發(fā)的煩悶，若是他當(dāng)初能夠放下心結(jié)好好地和秦楨相處，哪兒還會?有如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現(xiàn)在人離開?了知道后悔，已經(jīng)晚了。

    她禁不住數(shù)落道：“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少插手楨楨現(xiàn)在的事情?！?/br>
    話?音落下，沈希橋掩嘴笑了道。

    余光瞥見自家哥哥遞來的眼神?，輕咳了聲，故作深沉地道：“我是覺得江懷澈是不錯的，就是江夫人的意思?過于明顯，且目的性?太強(qiáng)，這點不是很好?！?/br>
    喬氏頷首，對沈希橋的話?還是認(rèn)同的，不過一切還是要以秦楨的想法?為準(zhǔn)，“江夫人對你很滿意，離去前的意思?也是想和你多多交流，日后免不得會?叨擾到你，你若是不滿意，我尋個機(jī)會?回絕了她?！?/br>
    秦楨跟著她們站住腳步，面對兩道灼灼的眼神?，她笑了笑。

    說實話?，她對江懷澈是不了解的，對江家更是不了解，說不上什么滿意不滿意，而且不論如何，江懷澈適才也算是幫了自己的忙，他心中是否懷有別的心思?她不知道。

    不過適才閑談之時，江懷澈始終是和她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到，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受待見。

    就如同沈希橋說的，他的為人還是不錯的。

    四下靜了幾息。

    沈聿白目光掠過一霎煩悶，負(fù)在身后的掌心握緊。

    以他對秦楨微淺的了解，就知道她是在認(rèn)真?思?索母親的話?語，此刻縈繞在她思?緒中的人只有江懷澈，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這個認(rèn)知讓他心口泛上了酸澀之意。

    短短的一瞬間，這股莫名的酸澀在心間亂竄，穿過道道紋理漾至眸中。

    沈聿白眸光定定地凝著她。

    她思?索開?口之時，一道眼神?都不曾遞給他。

    “姨母就不要cao心了，我的事情我會?解決的?！?/br>
    秦楨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

    她不是很想再麻煩喬氏出?面。

    別家的夫人和喬氏一個年齡的，孩子都已經(jīng)長大成家，都在享受著怡然自樂的生活，而她還要讓姨母為自己cao心這個cao心那個，想來就覺得愧疚。

    而且，“江夫人那邊我和她也不熟，聽?江檸的意思?，江夫人喜歡聽?曲兒，出?門也多是去永樂街那道，和我不甚相同，遇見了也就是點頭招呼而已?！?/br>
    喬氏聽?出?婉約話?語中的意思?，是要回絕的意思?，她瞥了眼自家兒子，他的神?色要比上一瞬好上了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對秦楨道：“你的婚事，我還是想慢慢來。”

    她偶爾回想起來時，也會?反思?多年前是否過于倉促了，要是讓兩人都冷靜過后再論婚事，是否會?好很多。

    秦楨頷首。

    婚姻一事，她確實是不著急的。

    經(jīng)歷過一次失敗的婚事，再踏入那條河流之前，需要審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挽著喬氏另一邊手的沈希橋溜圓的眼眸四下轉(zhuǎn)動，時而看看神?色松弛的秦楨，時而看向神?情算不上多好的自家哥哥，越看越覺得這個場景尤為詭異。

    眼看著自家哥哥凜冽的神?色愈來愈沉，沈希橋于心不忍地咳了咳，也正好有事要和秦楨說，就順勢轉(zhuǎn)移了話?題。

    “適才江檸說，大長公主舉辦的盛筵已經(jīng)在籌備之中了，聽?聞祁洲和蘇琛之子蘇霄都會?參與?這次的宴會?，到時要不要一起去湊個熱鬧，正好還可以看到祁洲的新作，說不定還能見到祁洲呢。”

    喬氏聞言眉梢挑起。

    她是知道祁洲就是秦楨的，這個邀約秦很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點了點自家女兒的額頭，“你不喜歡玉雕，又去湊什么熱鬧?！?/br>
    “我就是想見見祁洲嘛?！鄙蛳虺酝吹貗舌恋?，“他們都說祁洲容貌極佳，怕出?面后大家都只關(guān)注他的容貌忽視了作品，我倒覺得不見得如此?！?/br>
    秦楨一時沒?有琢磨過來她的話?，又聽?到她自顧自地解釋。

    “說不定祁洲容貌奇丑無?比，怕貿(mào)然出?面后大家都被?他的容貌嚇到，再也不關(guān)注他的作品了。”沈希橋分析地頭頭是道的，說完還點了點頭，甚是認(rèn)可自己的想法?。

    秦楨啞然失笑。

    聽?到悶笑聲，沈希橋不解地看向她。

    秦楨忍不住為自己平反了下，“說不定她沒?有那么丑呢，只是不想露面而已?！?/br>
    沈希橋想起早間她對自己說的，恍然大悟地驚嘆道：“你見過他??？”

    “我沒?有……”

    “也是哦，如果?沒?有見過，你怎會?得到他不曾對外展示的玉飾呢！”沈希橋陡然升高的嗓音掩蓋下了秦楨的話?，激動得瞳孔都大了一圈，眸中泛著星星地看著她，“他好看嗎？真?的跟別人說的那樣好看嗎？”

    面對著她眼巴巴的眼神?，秦楨和喬氏對視了一眼。

    始終注視著秦楨的沈聿白瞧見她神?色中的欲言又止，指節(jié)微曲幾分，不輕不重地落在沈希橋的頭上，“好看你又能如何。”

    沈希橋吃痛地‘嘶’了聲，仰起頭瞪了他一眼，“問問不行嘛?！?/br>
    說完她又立馬轉(zhuǎn)頭看向秦楨。

    眼眸中的星光尤甚，多得都要溢出?了。

    秦楨笑了下，委婉地道：“應(yīng)該算是還可以的?！?/br>
    “那就是好看！”沈希橋立即道，面龐上的笑容愈發(fā)的明媚，對不久后的盛筵更是期待了，雙手握住秦楨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晃著，“就跟我一起去嘛，好不好，我對玉石一竅不通，過去人家說什么我都聽?不懂?！?/br>
    她力?道不小，秦楨被?她搖得跟著晃了下。

    沈希橋又眼巴巴地問：“難道你不喜歡祁洲嘛。”

    秦楨：“……”

    她自然是喜歡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