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看看他，也笑了一下：“但你認(rèn)為，真正無知的人是他，對嗎？”

    陸斐點點頭，“現(xiàn)在我是這么想的了。”

    思索片刻，王大夫低下頭，繼續(xù)記錄。

    陸斐：“不是說了嗎？他是帶著抱負(fù)回來的，想要改變家鄉(xiāng)，想要用自己的力量，爭取讓更多的人清醒過來，他一邊跟其他的學(xué)生聯(lián)絡(luò)，一邊尋找更多的有識之士。他經(jīng)常不回家，把自己的父親氣得半死，他父親經(jīng)常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讀書讀的腦子都傻了，妄想蚍蜉撼大樹，以后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王大夫問：“你覺得他父親說得對嗎？”

    陸斐垂眸：“不知道。”

    “他父親想要他平安過一生，繼承家里的工廠，做個富貴閑人。他卻選了一條充滿危險的道路，即使他沒有真刀真槍的干，也沒有當(dāng)那個次次都出頭的人，那條路依然危險?！?/br>
    “只是，父親的嘮叨終究還是起了一點作用，他偶爾也會跟其他有錢人家的公子出去玩，有一次，他和一個叫張青山的人一起去看戲，那個戲園子，叫月棠園，班主姓陳，所以又叫陳家班，張青山和陳家班的角兒柳若蝶是相好，隔三差五的，就會過去看她。那天他們一起過去的時候，恰好柳若蝶嗓子啞了，她沒登場，張青山覺得丟面子，不痛快，這時，一個小孩給我們上茶，張青山突然動作，小孩的茶潑到了張青山身上，張青山發(fā)怒，要打這個小孩，誰知，另一人突然沖了出來。”

    陸斐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當(dāng)時的場景，“那個人，瘦瘦高高，是他見過的、除了自己外長得最好看的人，那人阻攔了張青山，卻惹得張青山更加生氣，抽出皮帶，狠狠抽在這人的脊背上，這人硬生生挨了，卻沒彎腰，只是繼續(xù)擋在那個小孩面前，大有隨便他抽、只要他能出氣的意思?！?/br>
    王大夫聽得疑惑：“那這時候，你的角色在做什么？”

    陸斐笑了一下：“他啊，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去勸架，但張青山氣頭上來了，又不聽他的，把戲園子砸了大半，班主求爺爺告奶奶，把柳若蝶請出來，才讓他消火。后來，張青山跟柳若蝶離開了，而我的角色，跑去找那個男人和小孩，碰了一鼻子灰，才獨自離開?！?/br>
    “他為什么要去找他們？”

    陸斐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因為他蠢?！?/br>
    第40章 因果關(guān)系

    王大夫：“為什么說他蠢？”

    陸斐：“看不清別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一蠢；自以為是的自封為拯救者，卻不知道他就是個跳梁小丑，二蠢；在意識到一切之后卻不舍得抽身出來，導(dǎo)致最后無法挽回，三蠢?！?/br>
    王大夫：“……”

    他看著陸斐的眼神有點復(fù)雜，因為從陸斐的語氣里，他聽出了他對自己的痛恨。

    是真的痛恨，看來，他們已經(jīng)說到陸斐入戲的關(guān)鍵了。

    而這時候，陸斐突然抬頭：“他害死了那個小孩。”

    王大夫沒說那只是個角色這種話，而是問他：“怎么害死的？”

    陸斐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自從那天看到了他們，他就像是打了雞血，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好苗子，被壓迫，但并不麻木，有血性，只是還沒被激發(fā)出來，他鐵了心的要把這個好苗子拯救出來，讓他跟自己一起，也參與到喚醒國人的事業(yè)當(dāng)中來。所以，他幾乎隔幾天就要去一次月棠園，那人不愿意和他有牽扯，根本不見他，而在這種時候，就都是那個小孩接待他?！?/br>
    想起小桃子那張帶著一點嬰兒肥的笑臉，陸斐的神色柔和了一些：“那個小孩，真的很可愛，她活潑、會來事，戲班不養(yǎng)閑人，她不會唱戲，卻還能留下，一是因為那個男人保著她，二是，她太會說話了，把所有人都哄得開開心心的。他后來才知道，這個小孩跟那個男人，并不是親人，他們沒有關(guān)系，小孩的家人都死光了，一年冬天，她乞討到了戲班，眼看著就要被凍死，別人都不管她，只有男人，給了她一碗熱水，然后，她就拼命的磕頭，求男人收留她?！?/br>
    王大夫聽著，突然問了一句：“這個小孩叫什么？”

    陸斐回答：“溫桃?！?/br>
    “那個男人叫什么？”

    陸斐沉默片刻，也回答了：“陳錦。”

    王大夫不再問了，陸斐便繼續(xù)說：“他和這兩個人認(rèn)識了好幾年，陳錦……他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不想和他有任何關(guān)系，小孩卻很喜歡他，每天都盼著他能來，人心都是rou做的，更何況他這個人，還特別喜歡裝成救世主。他時不時的就會給小孩帶點禮物，有一次，他給小孩帶了一條蘇聯(lián)產(chǎn)的絲巾?！?/br>
    “小孩很喜歡這條絲巾，卻不舍得戴，最起碼他從沒見小孩戴過。后來，他有些事情，被叫回了北平，幾個月以后，他再回來，卻發(fā)現(xiàn)小孩受傷了。她的臉和手，都被燙壞了，漂亮的臉蛋，變得惡心又難看，他以為是戲班里的人干的，甚至還憤怒的去質(zhì)問男人，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男人面對他的質(zhì)問，沒有沉默，卻說了句，不要管?！?/br>
    “怎么可能不管，他去找班主，要他給個說法，然后他得到了，原來，是他那條絲巾害的?！?/br>
    陸斐冷笑：“小孩只戴過一次絲巾，就是她的生日那天，她都不敢戴出去，就在月棠園的后院里干活，張青山進來找柳若蝶，他已經(jīng)忘了小孩是誰，卻認(rèn)出了那條蘇聯(lián)產(chǎn)的絲巾，他把小孩叫過來，發(fā)現(xiàn)小孩長得很漂亮，和以前不一樣了，于是，他多問了她幾句，還賞了她幾塊大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