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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無論魏晉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這世道所有的塢堡里都有大量的糧食,與其放在他們的地窖和藏兵洞里生霉,不如給自己來建立勢力。

    只有自己治下的民眾吃得飽了,才能承擔(dān)更多的勞動和產(chǎn)出。

    有了錢,那些玩家們,才能玩更開心。

    ……

    三個月后,十二月過去,冬日漸漸離去,嚴(yán)寒讓并州的烽火也停歇了數(shù)月,如今雪水漸融,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趨勢。

    白雪覆蓋滿山,將麥苗深深掩埋,但衛(wèi)氏的塢堡的周圍,卻仿佛自成一個世界,依然忙得熱火朝天。

    每個村落之間被用碳渣與碎石鋪出一條一米寬的小路,一群農(nóng)人將雪鏟到兩旁,把路讓出來。

    這些村落隔得不遠(yuǎn),不少人提著籃子,裹著有些單薄的衣服,匆忙地走到集市上去。

    每半月一次的市是塢主看他們窮困寒冷而開的,已經(jīng)開了三次,從開始的冷清到如今的繁華,也只用了一兩月而已。

    成為集市中心的村子正是靜深所建立的村子,如今周圍的道路上已經(jīng)建起十多間鋪屋,供塢堡內(nèi)部商品的販賣,其它平民家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就只能蹲在地上擺攤。

    昨日,就是他們得到工錢的日子,在這幾次易市后,庶民們已經(jīng)不如當(dāng)初那般舍不得用錢了。

    是的,工錢,塢主供在他們吃食后,又給了他們工錢,讓他們可以在買賣塢中貨物。

    在用了錢后,大家都不再用記工分了,全部都用錢來換吃食用度。

    這是一種只有指頭大小的鐵錢幣,中間是圓孔,中間有看不懂,但非常細(xì)小的字,背上是一片山水。它們大小不同,字跡不同,有算一錢,有算五錢,有算十錢。

    隨時日頭漸漸升起,時間一到,在玩家們的指揮下,一些這些日子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被仆人們推出了塢堡。

    第一把過來的是小獨輪的小推車,推車上放置著一卷卷麻布,讓人光是看著,就能感覺一點溫暖。

    第二個過來的是的鐵器,可以砍柴切菜兩用的重刀、可以做衣的細(xì)針等等。

    第三個是木器,碗勺盆之類的家具,還有很多空置的木頭獨輪車。

    然后便是一些小的,碳火、糖鹽之類的小東西。

    崔淶裹著靜深送他的羊皮衣服,蹲在一個小火盆前,支著攤位,守著面前貨物。

    那是一框糖粉,他幫靜深賣的,他的小妹被征去賣車了,如今玩家們都很欽佩靜深的好運——那么多流民里,只有這兩兄妹是能識字會算的,能做巨多的雜事。

    很多農(nóng)人來問過這糖是什么東西,但一問價格是二十個錢一兩,又紛紛退走了。

    倒是旁邊的賣布的十分火熱,很多人都在那買布,沒多久就換走了一筐鐵錢。

    除了塢內(nèi)賣東西的,農(nóng)人們也自發(fā)地賣起一些小東西,有買筐、賣魚、賣爐子、賣繩的,大家不畏嚴(yán)寒,就想把手上鐵錢用出去或者多換些錢去買塢里的東西。

    等著他們買的東西差不多了,這才終于有人到崔淶面前,試探性地買了一點糖粉。

    有了開頭,后邊買的就多了些,五斤糖本身也不多,很快便出得差不多了。

    但最后一點糖粉卻是很久沒賣掉,終于,有一名漢子在他攤位前徘徊了三四次后,問他一次性買了可不可以便宜點?不然他用炭換也成。

    崔淶本想拒絕,但在看到那漢子手中的炭火后同意了,但有個要求,想去看看他們的大炭爐。

    因為他剛剛才發(fā)現(xiàn),這炭是銀霜炭,無煙、耐燒、火溫要高出其它炭一大截,就算是他們崔家,也只有家住嫡系等人能用。

    那漢子同意了。

    把鐵錢交給了靜深,他便讓那漢子帶他去了處在河邊下風(fēng)口處、靠近谷底的河邊碳爐。

    然后,崔淶的三觀就被摧毀了。

    用耐火泥建成的大爐像一個長鼎,長有十米,寬有三米,高有一米,一隊隊農(nóng)夫佝僂著背,將從漳水上運來的、被洗過的濕煤倒入爐內(nèi)。

    這樣的爐子,遠(yuǎn)比后山的煉鐵爐來得驚人。

    他一時有些恍惚。

    倒了有半米深后,數(shù)十名民夫抬來一個正方形的大鐵塊,鐵塊上裝有七八根麻繩,重重放倒在碎煤上,就是一個深深入的小坑。

    七八人彎下腰,提起繩子,其中最矮小的一人吼起:“架起來呦!”

    眾人同時用勁,后腰一挺,將繩向上猛提,鐵塊被瞬間甩起,又重重落在煤上:“嘿喲!”

    “向前甩呦!”

    “嘿喲!”

    “小心腳呦!”

    “嘿喲!”

    “左邊走哦!”

    “嘿喲!”

    ……

    碎煤在巨大的沖擊力下被砸平,很快,砸平的煤上又被倒上新的煤層,再經(jīng)歷輪回,快將爐子填滿。

    煤層上方被耐火的泥土蓋住密封,留出氣孔,虞玚細(xì)心檢查了一番,走爐下方,看著眼前的建筑,眉頭皺了皺,才道:“點火。”

    爐下火舌吞吐,他看了一會,走到一邊的房間里。

    這算不上房間,更像一個大棚,周圍被草糊起來,而其中堆放著大塊銀灰色的碳,碳上有無數(shù)的小空洞,看著非常漂亮,而墻角堆著一堆細(xì)小的碎碳,大小只有拳頭。

    “這些小塊的,給下次拿市上去賣,”虞玚指了指,那些碎碳,“剩下的灰,加上黏土,做成窩煤,你們自己分了吧?!?/br>
    旁邊立刻有人點頭:“是,多謝大人?!?/br>
    虞玚一走,旁邊記錄炭數(shù)的小個子立即跳了起來:“快來,撿煤了?!?/br>
    在一邊驚呆的崔淶被裹夾著帶到炭棚下,神色有些木然。

    男男女女便聚集在了炭室外,一名婦人驚嘆著撿起一塊小煤,對著陽光看了看:“哎呀,這銀霜炭可真是漂亮,幾小塊就能燒上一晚,煙氣極少,我當(dāng)年在給貴人當(dāng)下人時,這一斤炭可得抵一匹上好的絹布,只有頂頂高門的姑娘公子,才能這等碳呢?!?/br>
    “虞大人真是天人下凡,就這么一爐子碳,怕是抵得上整個洛陽城的用度呢?!绷硗庖粷h子拿起細(xì)籮筐,用泥細(xì)細(xì)地將縫隙封住,這才去碰那些細(xì)碎的小炭。

    “聽說潞城里的貴人們都愿意拿糧食來換這炭,我們這幾日的飯食都是這焦?fàn)t煉出來的?!?/br>
    “不止呢,聽說有了這焦炭,那鐵水煉得可快了,一次可以出上百件鐵犁頭?!?/br>
    “咱們現(xiàn)在用的鐵錢說也是這么來的呢。”

    “不過為什么虞大人那么不高興呢?能一次燒這么好的碳啊。”

    “我聽說是虞大人覺得該建什么大爐,結(jié)果失敗了,嫌棄這爐子小呢?!?/br>
    “天啊,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崔淶卻沒有去撿碳,而是走到一邊撿起先前倒煤時落在一邊的煤塊。

    這東西他是認(rèn)識的,是石炭,也很耐燒,但石炭有毒,其煙極是嗆人,便是最下等的人也不會以石炭取暖,他認(rèn)識這東西,是因為有人以石炭冒充一種中等炭,險折進(jìn)去他們家的一位旁支,那旁支少年當(dāng)時圖便宜,卻險些搭上性命,被引為笑談,也讓他們認(rèn)識了這東西。

    而這石炭也不能用來煉鐵,聽說是因為石炭所出之鐵極是極斷脆弱,連青銅都不如。

    但現(xiàn)在——

    他看著這棚里足有萬斤的炭石,一時間有些暈眩,也忍不住想要大喊這都是些什么神仙。

    ……

    一番忙碌下來,旁邊有人吆喝道:“開飯了!”

    大家又沖去,崔淶感慨了下,他先前自持身份,不愿去做工匠之流,不想竟然錯過了這種天大的事情。

    工人們用一個小錢換了大餅,煉焦?fàn)t熱量極大,可以煙氣可以直接用來燒水煮飯,供應(yīng)熱水,而且他們這個工人吃的可是餅,特頂餓。

    他們又說起如今的莊園里去哪個廠子最好。

    有人說他們焦廠好,一月下來,能有一百二十個錢,做到前十名的,額外還有一塊rou。

    也有人說鐵廠更好,雖然也是一百二十個錢,但前三十名都有rou,還有一杯酒。

    有人說修路隊不錯,雖然錢不多,但是可以優(yōu)先建房子……

    崔淶定了定神,聽了他們的討論,有點虛弱地順著河水準(zhǔn)備回家了。

    而這時,一聲吆喝響起,又驚了他一下。

    他轉(zhuǎn)頭一看,卻見那水邊的織室旁邊又架起一坐水車,一名塢中的管事正指揮著修整。

    他忍不住上前問一位做工的小兄弟:“這織室為何要架起水車呢?”

    那小兄弟虔誠道:“那位大人說可以以水之力紡紗,一機可紡八十個紗錠呢。”

    崔淶一時有些頭暈,忍不過湊近了看。

    便聽那兩位管事正在嘀咕:“不能再多一點嘛?”

    “差不多了,把珍妮紡紗和水力紡紗結(jié)合的圖紙,還是我們專門去博物館找的實物呢,圖紙他們就吵了好幾天。”

    “那行吧,麻不夠怎么辦?”

    “買唄,野麻那么多,是紡織力不夠又不是原材料不夠,等我們可以出去了,山羊毛就能買了。”

    崔淶看著兩人說說笑笑走遠(yuǎn),深吸一了口氣,定下神來,這才更虛弱地回到家里。

    家里,小姑娘拿著新買的麻布正比著身材,她就要有新衣服啦。

    自己掙錢買的衣服呢。

    以前每年拿幾十件錦衣也沒有今天買到的布那么開心。

    她好幾個月都沒衣服換了,終于要有了!

    然后抬頭一看:“阿兄,你被人砸腦子了?”

    “并未,只是覺著,要變天了?!彼馈?/br>
    “這不是廢話么,”他meimei驕傲地懟他道,“何曾丞相當(dāng)年就說過,我們這代要出事,果然,今上一繼位,便是賈后亂政,再來諸王之亂,匈奴立國,當(dāng)年江統(tǒng)上表《徒戎論》,建議陛下將并州、關(guān)中、雍州的異族全部遷回關(guān)外,賈后不聽,方才有如今匈奴禍國之事,如今并州關(guān)中雍州幽州的異族都已超過我國人,變天都遲早的事情而已,我們清河崔氏不就分成兩派,為要不要南渡爭論不休么?”

    “淺見!”崔淶白了她一眼,“江統(tǒng)那就是說廢話,他當(dāng)年看得出來的事情,誰看不出來,但關(guān)中五胡是怎么遷入的?是光武帝當(dāng)年收服他們來抵御北匈奴的,他們都在關(guān)內(nèi)居住數(shù)百年,說漢話,穿漢衣,種漢地,早就忘記騎馬拉弓,也失了關(guān)外草場,你讓他們遷哪里去?蜀中是怎么亂的?”

    崔鳶立刻就不說話了,幾年前關(guān)中大旱,關(guān)中的氐族流亡到蜀中,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去年初,朝廷要他們?nèi)齻€月內(nèi)回家,氐族首領(lǐng)求蜀中太守等到秋天上路,拿點糧食路上有點吃的再回去,結(jié)果當(dāng)時的蜀中太守不但拒絕了,還在路上設(shè)卡,搜刮流民的財物,給不出錢的就拉去當(dāng)奴隸,那還有什么說的,于是氐族立刻起義占了蜀中,殺了太守,建了國。

    “我這些日子是算看明白了,北邊是不是胡人,都要亂,”崔淶冷冷道,“世族公戚之暴虐,不輸秦時,庶民難活,當(dāng)然便視王侯將相無主。”

    “那也不是剛剛才想到,你還沒說是什么把你嚇到了?”做為高門之女,崔鳶本能就想躲避這個話題。

    “先前不是傳說,這位塢主成為了仙人之徒么?”崔淶抿了抿唇,嘆息道,“這怕是真的?!?/br>
    而這位塢主,那心,怕是有點大啊。

    “那,我們要籠絡(luò)她嗎?”小姑娘有點茫然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