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禾搖頭：“原石外表千變?nèi)f化，不像挑西瓜那么簡單的。現(xiàn)在確實有許多現(xiàn)成的經(jīng)驗，比如，通過觀察表皮上的松花蟒帶，可以大概判斷石頭內(nèi)部的顏色和種質(zhì)，通過皮殼上的蘚和裂隙來判斷內(nèi)部的瑕疵……這些都可以作為判斷依據(jù)，但都是片面的。當(dāng)你真正面對一塊原石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外表要復(fù)雜得多，而且內(nèi)部表現(xiàn)往往也不按套路出牌，只能說是神鬼莫測的，毫無確定性?！?/br>
    她不知不覺說了一大段話，講完，側(cè)頭看了一眼。何釧若有所思點了下頭：“所以，賭石小部分靠專業(yè)，大半還是靠運氣啊?！?/br>
    林嘉禾：“可以這么說。既是運氣，也要講求緣分?！?/br>
    何釧立即點頭：“是，書上都說人尋玉，玉覓人，人玉之緣不能強求?！?/br>
    林嘉禾笑了一下：“你看得書還不少?！?/br>
    何釧撓了下頭發(fā)，不好意思道：“嗨，都是紙上談兵?！?/br>
    聊天之間，玉石街已經(jīng)快到了。林嘉禾找尋車位的時候，何釧又問：“林經(jīng)理，切出來的翡翠明料，比原石價格要貴很多吧，我們公司還能賺到錢么？”

    林嘉禾說：“能啊，翡翠再美只是石頭，加工成成品后，才能標(biāo)上價格流入市場。這也是考驗?zāi)銈兊窨處煹臅r候了，有時候表現(xiàn)稍差的料子，經(jīng)過設(shè)計巧思，反而能做出不錯的作品?！?/br>
    何釧忙點點頭。

    車子順利停進車位里，林嘉禾拔了鑰匙，對他一招手：“走，聊了這么多，咱們現(xiàn)場看看去?！?/br>
    第5章

    玉石街道路寬闊，兩旁店鋪都在門口搭出來一截攤位。

    有的攤位賣翡翠擺件；有的賣半賭的原石，擦開的那一面看起來翠綠欲滴；有的攤位直接堆著布滿灰塵的毛料，旁邊放了一臺解石機，供人現(xiàn)場切石。

    這些東西標(biāo)價不高，看起來很誘人，實則真假參半，都是用來吸引散客的。真正的好東西往往都藏在店內(nèi)，所謂“真佛難見”，需要熟人領(lǐng)路才能見得到。

    林嘉禾帶著何釧走過大半條街，來到一家店面門口。這家店里聚集了不少人，何釧抬頭看到店門掛著一個復(fù)古的匾，上面寫著“解玉坊”，他問：“這是，專門切翡翠毛料的店？”

    林嘉禾說了聲“對”。

    何釧有些疑惑:“我一路上看到不少店里都有解石機，還用專門拿來這里切么？”

    林嘉禾說：“這家店里的師傅切了三十多年石頭了，經(jīng)驗老道，經(jīng)手過不少精品翡翠。很多買主都愿意把石頭拿來這里切，希望沾沾好運氣?！?/br>
    一邊解釋著，兩人一邊走上臺階，走進店里。

    店里顯眼處擺著好幾臺解石機，不過都還沒開始工作，大部分人都聚在靠墻一角，林嘉禾走過去，看到他們正在給一塊翡翠毛料畫線。

    這塊毛料偏圓，比籃球略大一圈，表皮松花密集，有一個綠瑩瑩的擦面。

    林嘉禾鉆進人群，想近距離看一下這塊石頭的表現(xiàn)。這時一個白白凈凈的男人回過頭，看到了林嘉禾，推了一下眼鏡：“林經(jīng)理，你也來了?！?/br>
    這人是陳巖水，是位十分熱衷賭石的珠寶店老板，林嘉禾之前跟他碰見過幾次。她忙微笑:“陳總你好?！?/br>
    她指了一下眾人圍著的小圓毛料：“這石頭是你的么？”

    陳巖水說：“不是，這塊,還有墻邊那塊大的都是老孫的。你來得正好，等下就開始切了?！?/br>
    林嘉禾聞言望去，墻那邊還放著一塊更大的扁方毛料。陳巖水就勢讓開一步，林嘉禾對他點了下頭，朝墻邊走過去。

    她在石頭前面蹲下，何釧也跟過來蹲下了。

    林嘉禾扎了一下頭發(fā)，拿出放大鏡和手電，沿著表皮仔細看了一遍，然后她對何釧說：“你看一下？”

    何釧伸手摸了摸表皮：“我只知道挺粗糙的，別的也看不懂?！?/br>
    林嘉禾視線轉(zhuǎn)回毛料上，隨口說：“對，這塊料子表面砂粒比較粗，砂粗rou粗，里面的玉rou質(zhì)地可能也會粗糙一些?！?/br>
    何釧問:“最好的種質(zhì)，是玻璃地吧？”

    林嘉禾點了下頭：“玻璃地最好，可是比較稀少。再往下，分別是冰地，糯地，豆地等等。”

    “這塊原石大概開出什么質(zhì)地的翡翠？”

    林嘉禾笑了：“如果能看出來，就用不著切開了?！?/br>
    何釧回頭看了看，然后小聲說：“可以猜一下啊，現(xiàn)在又沒人聽見，等一會切開了可以對對答案。”

    林嘉禾搖晃著放大鏡，想了一下，說:“要我猜啊，豆地的可能性比較大?！?/br>
    何釧說:“那豈不是比較差的種質(zhì)？天花板這么低，貨主買它干什么？”

    “這塊料子賭的是顏色?！绷旨魏萄刂砥ひ苿邮蛛姡瑢λf，“你看，這里有一條正綠的色帶，表面松花雖然稀疏，卻也能隱隱看出綠色，所以里面出綠的概率很大?！?/br>
    何釧點頭，看到石頭上有一道木工筆畫的線條，問:“這條畫線，是一會要沿著它切開么？”

    林嘉禾說：“是，這條線畫得很好，沿著色帶，很可能切出一片漂亮的綠色。”

    這時身后傳來聲音，林嘉禾回頭，看到圍著那塊小圓毛料的人群已經(jīng)散開了。

    準(zhǔn)備工作都已就緒，解石師傅問一名微胖的男人：“先開哪個？”

    那微胖的男人想必就是貨主老孫，他看了看，說：“先切大的吧。”

    師傅一點頭，招呼人過來，把墻邊的大方毛料搬到機器底下。

    切石也需要一段時間，這個空擋，林嘉禾又來到小圓毛料旁邊蹲下了?？戳艘槐?，林嘉禾對旁邊的何釧說:“你看，這塊料子表皮就細膩很多。”

    何釧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所以它里面的質(zhì)地可能也更細膩。”他又問，“那是顏色好的價格高，還是種質(zhì)好的價格更高?。俊?/br>
    這時突然傳來問話——

    “林經(jīng)理，看好這塊料子嗎？”

    林嘉禾抬頭，看到陳巖水走了過來。

    翡翠原料收購的工作以男性為主，一般女性來玉石街，都是來購買玉石飾品的。而林嘉禾直接扎根在灰塵飛揚的解石店里，湊在毛料旁邊悶頭研究，也是一道顯眼的風(fēng)景。

    林嘉禾對于搭訕早已見怪不怪了，正好朝他詢問：“陳總知道這兩塊料子都是多少錢收來的么？”

    陳巖水半蹲下來：“老孫剛才說過，小的這塊五十萬，大的那塊二十萬。”

    何釧在一旁驚訝：“這個小的反而還貴？”

    林嘉禾對他說：“所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比起顏色，種質(zhì)好的料子更容易賣高價?！?/br>
    陳巖水跟著解釋：“是啊，種水好的翡翠收藏價值更高。畢竟翡翠礦藏就那么多，開一塊少一塊啊?！?/br>
    何釧一臉受教了的表情。

    陳巖水又問回林嘉禾：“林經(jīng)理怎么看這塊料子？”

    林嘉禾想著說：“外觀表現(xiàn)確實好，砂粒細膩，松花密集，而且這個擦面已經(jīng)出綠了。難怪這么小一塊料就值五十萬?！?/br>
    陳巖水順著她的話語：“……可是？”

    林嘉禾一挑眉：“陳總怎么覺得有可是？”

    陳巖水說:“我剛才在那邊，就瞧見你在看石的時候皺了下眉。”

    林嘉禾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如實說：“我只是覺得，老孫對這塊料子的期望肯定很大，所以風(fēng)險也大。一般都說‘寧要一線，不買一片’，這塊料子在表現(xiàn)最好的地方已經(jīng)擦出一片綠了，再往里切，失望的可能性也就大了?！?/br>
    話音剛落，解石機那邊傳來一聲呼聲，想必是切開了。

    陳巖水對林嘉禾說了句：“受教了。”

    然后他們?nèi)苏酒饋?，圍到解石機的人群旁邊。

    只見方扁毛料被切下了薄薄一片，兩個切面上都布著四指寬的正綠色，由于水頭不夠，顯得有些老氣，不過綠色面積倒是夠大。

    老孫站在一邊喜笑顏開，這塊料子比他預(yù)期表現(xiàn)要好得多，現(xiàn)在轉(zhuǎn)手賣出去，估計價格能翻一倍。

    師傅問他：“還切嗎？”

    再切開一刀，可以看到這綠色縱向吃進去多少。如果綠色延伸多，價格會繼續(xù)高漲?？墒且灿邪丫G色一刀切沒的風(fēng)險。

    總之現(xiàn)在還有懸念，再切一次，這塊料子的賭性基本就沒了。

    老孫心里打鼓，想了想說：“要不先切那塊小的吧。”

    圍著的人都是識貨的，這時已經(jīng)有人開始出價了。

    “三十萬，這塊料子現(xiàn)在轉(zhuǎn)給我吧?！?/br>
    老孫對他說：“都切完，等兩塊都切完的?！?/br>
    何釧小聲問林嘉禾:“我們要不要買？”

    林嘉禾看著那塊小毛料被搬到了解石機上，隔了一會，說:“再看一下吧?！?/br>
    大的方扁毛料賭漲了，老孫對這個小圓毛料報以更大的希望。畢竟這塊價格更高，外觀表現(xiàn)也出色得多。

    大家的興致也被提起來了，無人走開，都圍在機器旁邊，直到小毛料被緩緩切開——

    “這……”

    老孫離得最近，切開后他也第一個看到，眉毛立即皺成個核桃。

    石料切面光滑，師傅淋了些清水上去，沖掉雜塵，使得表現(xiàn)更清晰地展現(xiàn)出來。

    只見一面飄著幾絲慘淡的綠色，另一面干脆只是干白地的石頭。

    圍觀的有人嘆息。

    “就是一層靠皮綠啊，里面垮了……”

    “哎這么細膩，可惜了……”

    解石師傅各種情況見多了，面不改色地問：“還切嗎？”

    老孫緩了緩，抬起腦袋說：“切！”

    “從哪里畫線？”

    老孫的聲音因為緊張?zhí)岣吡瞬簧伲骸安划嬀€，直接從這中間再來一刀?！彼钢谆ɑǖ哪且淮髩K。

    師傅點點頭，又開動機器。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隨著另一個切面被打開，老孫的后背也塌了下去。

    完全都是白花花的石頭。

    這回是徹底垮了。

    五十萬的玉石，只收獲了薄薄一塊貼皮綠，能夠磨出幾只戒面就不錯了。

    有熟人走過去拍拍老孫的背，出聲安慰他。

    老孫心里很失落，不過他也不是第一次賭石，這其中的起落與風(fēng)險他也是清楚的。他思考過一番后，說：“把那塊大綠料再切一刀吧。”

    那塊大玉料表現(xiàn)很好，若是綠色吃進去多，轉(zhuǎn)手的價格也能再漲一漲，起碼整體可以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