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聽霍斬言即將成親，蕭蕭僅是愣了一下，卻也沒再多說什么，倒是麥藥郎比較擔(dān)心，一刻不離的守在藥廬里，就怕她一個想不開會殉情自殺，不過觀察了幾天之后，見蕭蕭除了比從前更加沉默外，也沒有別的異常，便稍稍的放了心，整日在外奔忙尋找為她療傷的藥材。

    蕭蕭先前在酒樓中被銅錘砸中后背，雖有內(nèi)力保護(hù)，還是傷及了肺腑，來不及調(diào)養(yǎng)就四處奔波，之后又在少林和陸劍山莊里與人動武，導(dǎo)致傷勢越來越嚴(yán)重，到現(xiàn)在竟硬生生的拖成了惡疾，霍斬言的那一劍，確實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卻成了壓垮她最后、也是最沉痛的一擊。

    病來如山倒，即使她是神龍教的圣姑也不例外，在麥藥郎離開的那幾天，木屋中無人照顧，她連喝水都極其困難，霍斬言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看著她病困潦倒的模樣，看著她拖著沉重虛軟的步伐來到了窗邊，他也邁步跟了上去，站在她的身后，良久朝著她的背影緩緩伸出了手。

    然而，手指觸碰到她肩膀的剎那，又恍若無物的穿了過去，他現(xiàn)在已是鬼魂，不愿現(xiàn)身在她的面前，所以蕭蕭看不到他，聽不到他，也感覺不到他。她的唇瓣干裂，幾乎要流出血來，望著外面紛飛的大雪，瘦削的身形像是隨風(fēng)飄搖的風(fēng)箏，一旦斷了線，便要朝著死亡的深淵，永遠(yuǎn)的墜落下去了。

    大雪接連下了好幾天，終于停了下來，冬日的暖陽照耀在沼澤雪地里，映出刺目的光芒。

    云初末正斜躺在外屋閉目養(yǎng)神，素白的衣袂順著姿勢垂了下來，若不是翹腿的動作太過猥瑣，絕對是一副風(fēng)流絕艷的好模樣，而蕭蕭站立在窗前，望著漫無邊際的雪地，神情落寞孤獨(dú)，似乎在等待麥藥郎的歸來。

    不過她終究沒能等到他回來，待麥藥郎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木屋時，蕭蕭已然死去多時了，當(dāng)時她咳嗽了一陣，只覺得頭暈眼花，于是一路扶著桌椅想回到床榻邊，剛走了幾步，便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云皎云初末和霍斬言站在木屋里面，看著她一路爬到床榻邊，靠著床榻虛弱無力的低咳了一陣，游離茫然的眼神忽明忽暗，像是一團(tuán)即將湮熄的死火，單薄的身體因為寒冷瑟瑟發(fā)抖，臉上卻因高燒滲出了汗珠，她的臉色慘白，微微仰頭望著木屋的房頂，神情沉寂漸漸沒有了生機(jī)。

    良久之后，她的身子歪了一下，似乎是想從地上站起來回到床榻上去，卻因為失力，整個人都摔倒趴在了地上，蕭蕭目光呆滯的望著地面，片刻忽然笑了起來，襯著蒼白虛弱的容顏，顯得凄楚絕然。

    她微微抬手，用力咬破了手指，顫顫巍巍地在地上寫著什么，殷紅的鮮血從手指滲出，一筆一劃勾勒出幾行小字。寫完之后，她的眼簾慢慢低垂下來，向地面上的幾個字緩緩伸出手去，輕顫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覆上了‘霍斬言’這個名字后，干裂的唇角逐漸勾起一絲苦澀凄慘的笑意，凝望著血字的眼神似乎在看著記憶里的那個人，一滴清淚緩緩劃過了臉頰，瞬間蕩開了若有若無的笑容。

    她目光呆滯地望著他的名字，片刻之后，輕輕的念著：“斬言斬言，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她的表情怔怔的，眼眸里盡是死寂，語氣也黯然了許多：“是了，他要娶那位姓卓的姑娘，看著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這心里可真是不甘心?？墒恰帜茉趺礃幽?？斬言不愛我，而我……就快要死了……”

    她又咳了幾聲，一口鮮血順著唇角流出，映襯著蒼白的容顏，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她無力的趴在了地上，目光迷離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土地，血跡在地上蔓延，染臟了她的臉頰，落在視線中一片殷紅，她在若有若無地喘息著，亦在靜靜等候那一刻的來臨。

    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片刻之后又平靜了下來，眸中的神情越發(fā)的虛散，最終垂下頭，永遠(yuǎn)的閉上了眼睛?；魯匮砸恢闭驹谀疚葜校饾u冰涼的身體，從早上到日落黃昏，一動不動，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只是靜靜望著她的尸體發(fā)呆，就在云皎想上前叫醒他的時候，云初末及時伸手拉住了她，把她拽到身邊來，又狠狠的按了按她的腦袋。

    云皎氣鼓鼓地瞪了云初末一眼，再看向霍斬言的時候，只見他傾身跪了下來，跪在蕭蕭的身邊，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神情落寞而哀傷，喃喃的聲音輕念著：“是你……一直都是你……我心里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可惜，這場遲來的告白，霍斬言心知，而蕭蕭卻是永遠(yuǎn)都聽不到了。

    他的身上開始泛著奇異的光芒，靈魂如移動的流螢般迅速游走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散開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亦是越來越淡，從手指沿著手臂開始變得透明，最終整個人都消逝殆盡，化作一縷皎白的光輝繞著木屋和蕭蕭的尸體轉(zhuǎn)了一圈，頃刻就消散在半空之中。

    云皎見到這個情景，不由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雖說霍斬言沒有經(jīng)過畫骨重生，但是以他的修為，至少也能撐得過一個月才是，怎會在這時候就被幻夢長空之境吞噬了靈魂？

    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云初末，只見他正欣賞著手里的圣靈珠，雙眼放光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熟悉，云皎稍微回憶了一下，頓時想起長安街頭永安當(dāng)?shù)睦习迕看钨嵉胶谛腻X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同樣的猥瑣，同樣的惡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氣得咬牙切齒，在心里暗罵了幾句，跺了跺腳就往屋外走，還沒走兩步又被云初末揪住衣領(lǐng)給拎了回來：“你去哪里？”

    云皎不滿的撅著嘴，很不客氣的說：“你都拿到人家的靈珠和魂魄了，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云初末砸了砸嘴巴，笑得心花怒放：“你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那么殘忍，居然拿人骨來做笛子么？”

    想起那支人骨做的笛子，云皎簡直惡心到汗毛直豎，她氣得跺腳，對云初末一字一頓地大吼出聲：“我才不要！”說完，氣顛顛地跑出了屋子。

    蕭蕭臨死前在地上留下血書，讓麥藥郎將她的一截人骨取出，做成笛子送給霍斬言，麥藥郎回來之后，見到蕭蕭冰冷僵硬的尸體，傷心消沉了好半晌，還是照著她的話去做了，然后江月樓婚禮，霍斬言發(fā)瘋，卓鼎天謀取江月樓，卓玉嬈率江月樓眾人與左岳盟同歸于盡，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變更的，不過是現(xiàn)世中少了一個孤獨(dú)飄蕩的鬼魂，和一支賦予了所有深情與血淚的骨笛罷了。

    這次的施法，他們甚至連畫骨重生都給省去了，便取得了霍斬言費(fèi)盡心機(jī)得到的圣靈珠，以及他的魂魄，云皎心里到底有些過意不去，倒是云初末，絲毫沒有虧心的感覺，還理所應(yīng)當(dāng)、厚顏無恥的說這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聽得云皎咬牙切齒，特別想朝著他那張比城墻還堅實的厚臉皮上狠狠揍一頓才甘心。

    想到霍斬言先前的囑托，于是趁著某人還沉浸在得到靈珠的喜悅中，云皎趕緊拖著那個某人又來到了江月樓的廢墟中，可能是感覺到自家樓主的魂息已經(jīng)消失在天地間，所以這里的冤魂散去了不少，山莊內(nèi)的環(huán)境也輕松了許多。

    再次找到卓玉嬈，她正坐在石塔頂層的角落里發(fā)呆，三十年前，霍斬言便是在這里死去的，不止是霍斬言，之后的卓鼎天和卓玉嬈也在此丟掉了性命，可是斯人已逝，有的人魂飛魄散了，有的人墮入輪回了，只余下她自己還死守著過去的恩怨不肯放開。

    覺察到有人的動靜，卓玉嬈冰冷的抬眸，不過眼神之中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冷冽和殺氣，她只看了云皎和云初末一眼，又收回視線，沉默的望著墻角發(fā)呆。云皎想起她曾把云初末錯認(rèn)成霍斬言，想必是由于太過思念了吧，相思成癡，落寞成劫，才導(dǎo)致了今日的局面。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向前走了幾步，輕聲喚道：“卓姑娘……”

    她還未來得及說完，卓玉嬈便低低的冷笑了一陣，黯然垂了下頭，聲音悲涼：“其實我早知道，他若是想回來，早就回來了……”

    云皎握著手里的玉瓶，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卓姑娘，就是霍公子讓我們來的?！?/br>
    卓玉嬈聽此一愣，她連忙站了起來，急切的問：“真的？那……他在哪里？”

    望著卓玉嬈滿是期待的臉，云皎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她定了定心神，將玉瓶拿出來，呈到卓玉嬈的面前：“霍公子囑托我們把這個交給你。”

    卓玉嬈呆呆的目光看向了玉瓶，良久之后才伸手接了過去，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語氣里卻帶著一絲落寞和黯然：“他……可有話，與我說？”

    云皎一時語塞，絞盡腦汁的斟酌了一會兒，才心虛答道：“霍公子說，能夠認(rèn)識姑娘是他的榮幸，可若是他的存在成了姑娘的不幸，這輩子都會愧疚于心，不敢見你了。”

    不遠(yuǎn)處的云初末很是惡劣的輕嗤了一聲，被云皎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滿不在乎的側(cè)過身，靠在石塔的墻壁上打了一個呵欠，厚顏無恥的模樣特別有種欠揍的氣質(zhì)。

    卓玉嬈的神情恍惚，她輕輕搖頭，喃喃的自語道：“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又哪里來的不幸呢？我……我只想再見他一面而已……”

    云皎頓時啞然，她繼續(xù)心虛道：“你很想見到他嗎？可，可他已經(jīng)墮入輪回了啊。”

    卓玉嬈聽此抬起頭來，她也感覺到了霍斬言氣息的消失，可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已經(jīng)放下執(zhí)念墮入了輪回，所以在大家都傷心絕望的離開時，她選擇留在這里，獨(dú)守著江月樓的一片廢墟，癡心妄想的以為還可以見到霍斬言，明明她就在這里等他，他為何不來？

    為何不來，為何不來，因為那個叫作霍斬言的人，同樣對他們有著深深的執(zhí)念，愧疚煎熬于心，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再回來又有什么意義呢？不過憑添一縷傷情罷了。

    他不是沒有話對卓玉嬈說，反而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釋清楚，從他們最初的相識，到那場戲劇的婚禮，錯綜復(fù)雜，盤根錯節(jié)，怎么理也理不出頭緒。他說不出口，因為無論怎么說，都會傷了她的心，辜負(fù)了人家的一番深情和摯真。

    他不愛她，這是唯一的解答。所以回頭想想，他們之間，不如沉默。

    霍斬言的心思，卓玉嬈終是不會懂得，所以她不明白，既然知道大家都在心心念念的等他，他怎么可以一聲不響的離開，將前塵往事忘得干干凈凈，轉(zhuǎn)身投入輪回之中？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樣的現(xiàn)實，語氣平靜的問：“他，可還有別的話？”

    云皎一呆，暗自腹誹地斟酌，小心翼翼地望了卓玉嬈一眼，繼續(xù)心虛的說：“霍公子說，往事已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他現(xiàn)在只想忘掉一切，重新開始?！?/br>
    云初末又撲哧了一聲，抿著唇在心里憋笑，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顯得很是猥瑣，外加齷齪惡劣兼具厚顏無恥。她在這里如履薄冰，備受煎熬，某人卻總是使壞搗亂，云皎只覺得一股怒氣從腦門直燒到腳趾頭，她轉(zhuǎn)頭瞪著云初末，牙根咬得咯吱響，憤憤指責(zé)道：“你可以不要說話！”

    云初末清澈水靈的眼睛望著她，無辜地努了努嘴巴，甚是純良的聳肩：“我沒說話啊?！闭f完，又立即地側(cè)過身去，仰頭望天，手里的扇子搖得嘩啦啦，一副幸災(zāi)樂禍、等著看好戲的死模樣。

    云皎氣得差點(diǎn)跳腳，很是不滿的哼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對卓玉嬈道：“姑娘，既然霍公子都能放下執(zhí)念，你為什么不能呢？”

    卓玉嬈靜靜的聽著，片刻之后，突然搖了搖頭，她垂下了眼簾：“姑娘，你不要再騙我了?！?/br>
    云皎瞪大了眼睛，一副偷東西被人捉在當(dāng)場的心虛模樣：“我、我沒有?！?/br>
    卓玉嬈笑得有些悲涼，語氣輕輕道：“他若是能看得開，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更何況……斬言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見到謊言被拆穿，云皎垂死掙扎的想要辯解，卻被人拎著衣領(lǐng)拽到后面去，她抬起頭見云初末已經(jīng)擋在了前面，不待她開口說話，某人便趕在前頭，氣定神閑的點(diǎn)頭：“你說的不錯，他確實不會說出這樣的話?！?/br>
    他頓了頓，慢悠悠的補(bǔ)充了一句：“因為他對你，連一句話都沒有?！?/br>
    云皎抓著他衣袖的手抖了一抖，望著眼前品質(zhì)惡劣的人，一股憤怒感油然而生，眼神里簡直可以噴出火來，她正咬著牙要說話時，突然聽到卓玉嬈黯然平靜的說了一句：“這樣啊……”

    云皎充滿正義感的身子一歪，驚奇愕然地看向了卓玉嬈，她先前費(fèi)了這樣大力氣，不過是想勸說卓玉嬈放下過往，回歸到忘川之海去，對方不僅沒有被說動，還將她的謊言指正了出來，沒想到她絞盡腦汁都沒做成的事，居然被云初末三言兩語的擺平了！

    雙方對比這樣明顯，當(dāng)真讓云皎飲恨懊悔，早知道她也說實話了，白白浪費(fèi)了這么多口舌，自討苦吃還招人嫌棄！

    卓玉嬈看向了云初末，顯然是相信了他的話，她輕聲問道：“他……真的輪回去了么？”

    “呃……”云初末咬著指甲思考了一下，他不容置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覺得只是這樣的程度，還不足以令人相信，于是厚著臉皮補(bǔ)充道：“他找到了一個姑娘的蹤跡，于是追隨人家投胎去了。”

    卓玉嬈的神情凄楚，卻也有了些許釋然，唇邊泛著苦澀：“原來他是為了這個……”

    云初末見她這副模樣，趁機(jī)建議道：“其實在下懂得一些法術(shù)，能夠……”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云皎踮起腳捂住了嘴巴，云皎扭頭對卓玉嬈飛快道：“事情大致就是這樣了，我原先那樣騙你，無非是不想你知道真相之后傷心難過，現(xiàn)在你既然都知道了，也該明白霍斬言的選擇，和我的一番苦心?！?/br>
    她一邊說著，一邊奮力把云初末往外拖，卓玉嬈注視著他們，片刻之后低下頭苦笑了一聲，淡淡的嘆息著：“罷了。”她的身上泛起淡金的光輝，與先前的戾氣不同，這種光輝寧和而圣潔，令人感到無比溫暖和舒服。

    云皎捂著云初末的嘴巴，不讓他開口說話，注視著卓玉嬈的身體化成一縷金光，回歸到屬于她的地方去，不由松了一口氣，連扯著云初末的手也松了下來。云初末扭頭憤怒的望著云皎，語氣沉郁頓挫：“你可知道，你放過了一筆很好的交易！”

    云皎先前理直氣壯的神情頓時蔫了下來，小身板往后縮了縮，微微嘟著嘴，低聲囁喏著：“對不起……”

    云初末的俊眉緊鎖，大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朝石塔外走去，憤怒地身影一顛一顛的，也腳步都快了許多，看上去真的很生氣。

    云皎趕緊跟上他的腳步，湊到他的旁邊：“云初末云初末……”

    云初末居高臨下，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語氣還是很嫌棄：“干嘛？”

    云皎的眼珠一轉(zhuǎn)，頓時覺得這是她拍馬屁的好時機(jī)，于是笑嘻嘻的道：“你這么容易就騙過了卓玉嬈，真是讓人佩服佩服。”

    云初末斜睨了她一眼，折扇啪的一聲敲在了她的頭上：“在這世上，只有真話才最容易哄騙人心?！?/br>
    云皎很受啟發(fā)地思索了一會兒，頓時領(lǐng)悟了云初末話里的意思，她立即學(xué)以致用的道：“云初末，我有話想對你說?！?/br>
    云初末的腳步不變，語氣更干脆：“說！”

    “你看你行為猥瑣，態(tài)度惡劣，對人一點(diǎn)也不溫柔，還不懂得憐香惜玉……”云皎正打算巴拉巴拉說一大堆，但見到云初末逐漸沉郁下來的臉，和向她緩步走近的身影，不由瞳孔一所，連忙分辨道：“是你說這世上只有真話才能哄騙人心的！”

    云初末將折扇別在腰間，捋了捋袖子，咬牙切齒的道：“你確定方才說的是真話，嗯？”

    云皎趕緊蹲在地上，小手抱著頭，慘兮兮的模樣差點(diǎn)哭了：“不要打我，不要割我的舌頭，我再也不敢了……”

    云初末重重地哼了一聲，揪著云皎的衣領(lǐng)將她拎了起來，一邊走著，一邊道：“既然你這么了解我，我不給你機(jī)會體驗一下，倒枉費(fèi)了你的一番苦心?！?/br>
    被拎著的云皎簡直涕淚橫流，連聲求饒的同時，還忍不住在心里腹誹，云初末這個行為猥瑣，態(tài)度惡劣又不溫柔的人，一點(diǎn)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第88章 心有千千結(jié)（七）

    傍晚時分，落日的余暉金燦燦，為天際的流云描上了些許金邊。云皎抱膝坐在船頭，望著前方劃過的碧波發(fā)呆，回想起這些時日的遭遇，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慨嘆，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才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繼續(xù)消沉。

    云初末打著呵欠從船艙內(nèi)走出來，看到云皎凄然慘淡的背影一怔，隨即淡定的把呵欠打完，還饒有興致的伸了伸懶腰，邁著步子朝她走了過去。

    腦袋上忽然傳來沉痛的一擊，云皎捂著頭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果然見云初末收回手，站立在她的旁邊，陰柔精致的臉上帶著些許壞笑，態(tài)度很惡劣的轉(zhuǎn)著手里的扇子，像極了大街上調(diào)戲的紈绔貴公子。

    云皎捂著頭，簡直憤怒地咬牙：“你可不可以不要敲我的頭？”

    云初末的表情甚是無辜，他努了努嘴，傾身挨著她坐了下來，與此同時，云皎很有先見之明的挪了挪位置，保持在安全的距離，與他劃清界限。

    受到冷遇的云初末表情更是無辜，他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云皎，清澈純良的小眼神像是要糖吃的小孩：“皎，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有生病的跡象？”

    云皎甚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又往旁邊挪了挪，揶揄的問：“什么?。俊?/br>
    云初末漂亮的眼睛緩緩眨著，望著她似乎在笑，不緊不慢的緩緩道：“一種會使人反應(yīng)遲鈍，發(fā)呆抑郁的病，且隨著年齡的增長，癥狀會越發(fā)的嚴(yán)重?！?/br>
    云皎一呆，她下意識地?fù)狭藫项^，轉(zhuǎn)過頭傻傻地問：“這是什么病，為什么我都沒有聽說過？”

    云初末笑得很燦爛，跟朵太陽花兒似的，偷偷瞄了云皎一眼，幽幽的補(bǔ)充道：“俗稱老年癡呆?！?/br>
    “你你你……”云皎氣得腦門充血，撲過去伸手就要打他，可惜云初末的身手太好，輕而易舉的就躲了過去。

    他敏捷的轉(zhuǎn)了一圈，從地上傾身站起來，陰柔精致的眉眼中含著笑意，手里悠然的轉(zhuǎn)著折扇，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即使心里感激，也不用行如此大禮，在下實在不敢當(dāng)??！”

    由于一撲落空，云皎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腳下，氣得直捶船板，偏偏又拿他無可奈何，只得恨恨的坐起身來，雙臂抱膝，側(cè)臉枕著手臂不理他。

    經(jīng)過這些年的相處，她早就摸清了云初末的一些習(xí)慣，如果他想同她玩鬧，就一定會想盡辦法的惹她發(fā)怒，看著她氣得跺腳的模樣偷偷發(fā)笑，這時候若是不理他，他頂多會再逗弄一陣也就索然無味的去做自己的事了，可若是理會他，只會助長云初末囂張的氣焰，讓他越來越惡劣！

    見到云皎不理會自己，云初末果然默默爬了過來，從旁邊探頭望著她：“云皎？”云皎很不樂意地看了他一眼，負(fù)氣輕輕哼了一聲，又扭過頭去，枕著手臂看向了另一邊。

    受冷落的云初末扯了扯唇角，身體半跪在船板上，又從她的另一邊爬了出來，手指捏著她衣服上的一點(diǎn)布料，小心翼翼試探的搖了搖，陰柔精致的眉目中含著瀲滟的溫柔，語氣近于討好般：“小皎？”

    云皎換了一個姿勢，雙手郁悶地?fù)沃掳?，想起那顆已經(jīng)失去靈性變成廢物的靈珠，很是消沉地問道：“云初末，你的傷是不是好了？”

    云初末盤腿坐在她的身邊，笑得很是燦爛：“是啊，你怎么知道？”

    云皎頓時被打擊得抬不起頭來，她又凄然慘淡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朝著船艙里走了，背影要多荒涼就多荒涼，要多消沉就有多消沉。這種事情……還用得著想么？

    云初末望著她滿受打擊的背影，不明所以地側(cè)過頭思索了片刻，立即殺氣騰騰地站起身來，沖著船艙內(nèi)的云皎喊道：“云皎！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