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別慌!” 接下去的十來分鐘,夏知薔車開得極認真,因為馮殊既不看她,也不跟她講話。他雙手環(huán)胸,皺著眉盯住路況,三不五時指導一下,面色冷硬,比駕校教練還要嚇人。 直到夏知薔電話響了。 當時正好在等紅燈,夏知薔接起來喊了聲:“爸!” 夏勝利大著嗓門在那頭應了一聲,說:“你打我電話了?剛沒接到,才做完理療出來?!?/br> 退出通話界面,夏知薔點開呼出記錄看了眼,很確定:“我沒打電話啊?!?/br> 夏勝利強辯:“你明明打了嘛?!?/br> “我真沒有——” 忽地福至心靈,夏知薔會過意來:這小老頭應該是想她了,又不好意思主動打電話來,找借口呢。 她趕緊背鍋,說確實是自己錯撥了電話出去,又問:“您去做理療了?老毛病犯了?。俊?/br> 夏勝利原本是個廚師,后來自立門戶開飯店,在餐飲業(yè)鼎盛那幾年積累了一點養(yǎng)老錢,勉強算事業(yè)有成,可也落下了一身毛病,就比如長期揮鏟、過度勞累造成的肩周炎。 加之他閑下來后沉迷搓麻,癥況日益嚴重。 聽出夏知薔有些急了,夏勝利忙說沒多大事,好像剛才主動提到這茬兒的不是自己。 女兒養(yǎng)得貼心,他語氣變得輕快了很多:“小馮回來了沒有?” “回了,在我邊上呢。” “那好,抽空讓他給我瞧瞧這老毛病。咱們廣云比不上南江,醫(yī)生水平不夠,看了幾次都沒見好。” 夏知薔說:“讓他看個什么。什么時候來南江,我直接帶您去他們醫(yī)院找個專家?!?/br> “用不著這么麻煩。小馮不是去德國學骨科了嘛,他都讀到博士了,跟專家也差不多,找他就行?!?/br> “什么德國骨科,馮殊在腦外科,專給人治腦子的?!毕闹N一板一眼糾正,自始至終沒覺得哪里不對。 這時,紅綠燈跳了。她還要再講,右邊伸過來一只手,不由分說將手機接了過去。 比了個“專心開車”的手勢,馮殊對著聽筒開口:“爸,是我。能詳細說說您的病情么……嗯,我在心外科,但是其他方面多少了解一些。” 終于想起來丈夫在哪個科室,夏知薔難堪地縮了縮脖子。 直到車都要開進地庫了,那邊才打掛了電話。她有種感覺,夏勝利跟醫(yī)生女婿說話時,比對著自家女兒還自在。 “我爸都跟你說什么了?”夏知薔心情愉悅。 馮殊概括了下:“看病,結(jié)婚?!?/br> 她一臉茫然:“什么結(jié)婚?誰要結(jié)婚?” “你爸?!瘪T殊眼神深深的,“他準備跟你葉青阿姨領(lǐng)證,下個月要在廣云請客吃飯,叫我們回去。” * 馮殊講這段話時,夏知薔正在停車。 她一分神,甲殼蟲差點刮到車位旁的柱子上。最后是馮殊換到駕駛位,一把方向盤將車停了個穩(wěn)穩(wěn)當當。 夏知薔跟在人身后嘀嘀咕咕嘴硬著:“倒車入庫我之前練得不錯的,剛才只是……” 她直愣愣地撞在突然站住的馮殊的后背上,鼻子疼得厲害。 “好好看路?!彼厣恚€(wěn)住她的肩膀。 地庫光線差,心事重重的夏知薔在路過一個檻時腿抬慢了,人直直往前栽,馮殊眼疾手快地再次一把扶住她。 男人面有慍色,似乎想說點什么,最后也只是牽住了她的手。 待手腕翻轉(zhuǎn),他將牽的動作變成了十指交叉、緊緊扣住。像是真的怕誰會在回家路上走丟一般。 夏知薔全程狀況外,任由人將自己一路領(lǐng)了回去。 進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忘了買菜。 見她迷迷瞪瞪地又要下樓去,馮殊說:“點外賣吧,你這樣子也做不好飯?!?/br> 夏知薔偏說自己沒事,悶頭跑去開門,穿鞋時連左右腳都分不清,也不記得要拿傘。馮殊上前把人攔住,終于問出口: “你到底在發(fā)愁什么?” 同一屋檐下相處快20年,不管葉青對夏知薔好,還是不好,如今她跟夏勝利只是將關(guān)系合法化了,其他一切沒任何改變。 已經(jīng)嫁人的夏知薔,本不該有這么大反應。 她并不是反對長輩們領(lǐng)證。 她在意的是別的。 馮殊頭一回對自己的洞察力感到厭煩。 兩人同時同地被同一個問題困住,相對無言。直到馮殊想起師母那番話。 師母說,別較真。 馮殊先開了口:“你是不是在擔心,我沒空跟你回廣云?” 夏知薔愣了愣,瞳孔往左轉(zhuǎn)了下,再收回來,忙不迭點頭:“啊……嗯!之前那些我自己去就夠了,可這回算是他們的大日子,你不到場,我不知道怎么跟爸爸解釋?!?/br> 馮殊在婚后立即出國,以至于后面半年,碰到老家有些什么嫁娶喪葬的大事,都是夏知薔一個人回廣云趕人情。 久而久之,老有親戚來打探,說她怎么能剛結(jié)婚就放丈夫出國,不怕他在外面找人嗎?而且,婚宴不辦、禮金不收就算了,新郎連個臉都沒讓老家的人認,知道省城的醫(yī)生了不得,可這架子也擺得太大了吧。 這些事夏知薔從沒特意跟馮殊提過,但一貫面面俱到的他會自己想到,也正常。 “我會跟你一起回去?!瘪T殊承諾。 “可你不是挺忙的……” “我來安排?!?/br> 他說完看向夏知薔,情緒內(nèi)斂:“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或者有什么想法,盡管提,不要憋在心里?!?/br> 她眼中有感激,各種意義上的。 雨越下越大,馮殊讓夏知薔不用去買菜了,兩人湊合吃了頓外賣。 沖了個澡,馮殊端著杯水往書房走,準備看一會兒文獻再做其他打算,聽到什么聲響,他心念一動,干脆調(diào)轉(zhuǎn)步子來到客廳。 咚,咚,咚,原來,是掃地機器人被困在了餐桌下。 夏知薔也確實在這兒。 她正跪趴著,嘗試解救那個圓餅型的笨蛋機器。女人雙膝跪地,手伸出很遠,上半身下壓再下壓,努力往前探著,像極了貓兒伸懶腰的姿勢。 之前看著還很寬松的一套衣裙,不過換了個動作,布料便全貼在了人身上,憑白生出幾分驚心動魄之感——那些窄細的,渾圓的,纖長的,曲折的……以及裙擺下露出的伶仃腳踝,皆是觸手可及的美好。 她臉頰邊散下來的幾縷發(fā)絲,更添別樣風情。 該塌下的部位幾乎貼地,低的低,高的高,夏知薔的姿態(tài)情狀,都像極了無聲的邀請。 站定原地、默不作聲盯住某個女人,馮殊淺淺地抿了口水,喉結(jié)一上一下,吞咽的動作緩慢至極。 他淺嘗細品著眼前的可餐秀色,舌尖隱現(xiàn),輕舔下唇,動作并不露骨,卻硬生生地把一杯平白無奇的清水喝出了醇酒的滋味。 有人心猿意馬,有人渾然不覺。 嘗試幾次都沒能將那笨蛋玩意兒撈出來,夏知薔準備將笨重的餐椅全挪開。她剛起身,就被站在后面已不知多久的馮殊嚇了個半死。 不愛穿鞋可真不是個好習慣,她想,走路完全沒聲音,鬼一樣。 將空了的水杯擱在桌上,馮殊只移動了一個餐椅,彎下腰長手一伸,就將掃地機器人給拽了出來。 夏知薔輕踢了它一腳,說“蠢啊你”,又轉(zhuǎn)頭沖馮殊笑:“怎么還沒睡?” 對她來講時間還早,可馮殊加班熬了夜,很辛苦,該早點睡。 對方不答,只是伸出手,細致地將夏知薔頰側(cè)的碎發(fā)撩到耳后。疲憊形成的多層眼皮輕眨幾下,他眸色深深,像住著個吃人的獸,較平時更多了幾分侵略性。 馮殊垂頭看她:“你不困嗎?” “不困。” “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啊……” 今天第二次,夏知薔福至心靈,智商忽地突破上限,迅速會出其中深意。她改口:“那,我去洗個澡?” 對方滿意地點點頭,先行去了臥室。 一個戰(zhàn)斗澡沖完,夏知薔正糾結(jié)是涂牛奶味的身體乳,還是試試沒用過的玫瑰味,就聽見浴室門被人敲響。 馮殊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是我?!?/br> 這這這……是要在浴室嗎? 倒也不是沒試過。 腦內(nèi)車速狂飆,夏知薔的心跟著一通狂跳。抖索著隨便裹了個浴巾在身上,她將門拉開條縫,期期艾艾地問: “什、什么事?” 外面那人將門拉開到極限,徑直走了進來。 馮殊看了看她蒙了層水霧的、如蜜桃一般粉嫩的臉,又瞟了眼她身上半遮半掩的其他地方,表情談不上好或壞,眼底的侵略則換成了另一種更強烈,卻有些負面的東西。 將夏知薔的手機遞過去,他說:“你電話響了,三次?!?/br> 她茫然地接到手上…… 來電人:阿淵。 作者有話要說: 馮醫(yī)生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德骨,怎么可能會選骨科╭(╯^╰)╮ 另,只看不收都是耍流氓,打滾求收藏~如果大家覺得不錯,能幫我賣下安利就更好啦! 第7章 一般來講,通訊錄里的排序都是按首字拼音來的。所以,除非前面還有什么阿貓阿狗,這個“阿淵”,會是夏知薔手機聯(lián)系人里的第一位。 如此特殊對待的人,自然不會是什么開鎖師傅,或者來催人上課的健身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