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票，馮殊沒按流程買什么爆米花，只拿了兩杯可樂：“爆米花不太健康，盡量少吃?！?/br>
    夏知薔問：“含鉛？”

    “現(xiàn)在的爆米花里基本不含鉛了，”馮殊職業(yè)病一犯，不自主開始科普，“只是在制作過程中會加入氫化植物油，食用過多會引起動脈粥樣硬化，誘導(dǎo)血栓形成，對心血管造成傷害。”

    聽得一愣一愣的夏知薔，想了想，抓住重點：“你說的是氫化植物油，是不是也叫植物奶油？”

    “對。”

    “那我知道了。這個東西確實不好，做甜點的時候我很少用它?！?/br>
    “你會做甜點？”馮殊敏銳地問道。

    “嗯。我開了家烘焙工作室，勉強算是個西點師吧?！?/br>
    兩人本已經(jīng)準(zhǔn)備進放映廳了，聽到這話，馮殊頓住腳步。

    他的表情鄭重了些，語氣亦然：“我想，我可能需要正式地自我介紹一下。”他再次伸出手，“你好，我叫馮殊，是一名外科醫(yī)生，現(xiàn)在在仁和醫(yī)院心外科工作。夏小姐，很高興……能重新認(rèn)識你?！?/br>
    仁和畢業(yè)、仁和就業(yè)，還是外科大夫……夏知薔自慚形穢之下，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猶猶豫豫地跟人握了握手，她由衷地說：“你好厲害啊。”

    馮殊笑了，唇角靦腆地?fù)P起，洋溢著一種簡單透明的爽朗。

    受到感染，夏知薔莫名也彎起了嘴角，跟著人進了放映廳。

    開場前，馮殊隨意地找她攀談：“工作室生意怎么樣？”

    怕影響別人，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夏知薔歪著身子湊近了些，還是沒聽清，問：“你說什么？”

    借勢也自然地再靠近些許，馮殊又問了一遍，身上潔凈的松木香隨著動作侵襲而來。

    兩人幾乎是頭挨著頭。

    夏知薔這回聽明白了，答：“差不多走上正軌了，偶爾還會爆單，得忙通宵?！?/br>
    “聽起來很辛苦。”

    “像我這種個體戶，沒資格談辛不辛苦。有事忙，總比無事可做好?！?/br>
    “也對。你一般通過什么方式接單？微信，還是淘寶？”

    “主要靠微信?！?/br>
    馮殊將手機拿了出來：“加一下？我們科室有幾個人愛吃甜食，興許，我可以給你帶點客源?！?/br>
    有錢賺，夏知薔當(dāng)然樂意。

    她本想用工作室的號加人，想了想，又換成私人號碼：“這個號人少，方便備注。你來，我可以打七折?！?/br>
    “如果是陳渤來下單呢？”馮殊似乎跟這人杠上了。

    夏知薔撇撇嘴：“不賣。他才不配吃我做的東西。”

    某人滿意地嗯了聲。

    按捺不住好奇，夏知薔又問馮殊：“剛才，你為什么要把陳渤的心思透露給我啊？他知道了肯定會怪你。”

    馮殊好像在思考。轉(zhuǎn)過臉，他在黑暗中看向夏知薔。

    熒幕上正在播放貼片廣告，忽明忽暗的光線打在人臉上，迷離而復(fù)雜。男人光線交錯的眸子仿若有某種致命魔力，繾綣難明，引得人想住進去，好一探究竟。

    他說：“因為，你不一樣?！?/br>
    夏知薔心跳漏了半拍，等想到馮殊說他和陳渤之間的各種“不一樣”，旋即又清醒過來，自嘲：“我是比一般人笨，容易上當(dāng)?！?/br>
    對方?jīng)]再言語。

    電影是夏知薔選的，中規(guī)中矩的懸疑劇情片，編劇功力不錯，情節(jié)能將九成九的觀眾耍個團團轉(zhuǎn)。

    夏知薔便屬于那九成九。

    全程微張嘴唇，她看得一半糊涂一半明白，可樂都忘了喝；而屬于剩下的那零點一里的馮殊……

    已經(jīng)睡著了。

    兩人身高差了接近20公分，他的頭靠不到夏知薔肩膀上，倒是□□的上半身已在不知不覺中緊貼住了身邊人。

    男人略高的體溫透過衣料，層層傳遞，一點一點捂熱了夏知薔手臂的皮膚。

    溫度蔓延，她身上跟著熱起來，有些坐立不安，有些忐忑悸動，卻只能在心里怪冷氣開得不夠。

    支撐著對方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夏知薔手臂開始發(fā)麻，卻不敢妄動，只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偏過頭，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側(cè)臉，也看到了他低垂的睫毛，以及眼下淡淡的烏青。

    當(dāng)醫(yī)生，果然很辛苦啊……想著，她便強自撐住身體，沒去打擾對方。

    電影放到最后半小時，孟可柔打了個電話來。

    “在哪兒呢？我忙完了?！毕闹N沒來得及回答，孟可柔聽見什么，驚訝道，“你在看電影？”

    “嗯。”

    “跟那個醫(yī)生？”

    明知孟可柔指的是正牌相親對象，陳渤，夏知薔余光掃了眼熟睡的馮殊，仍是嗯了一聲——這位也是醫(yī)生，拉出來充一下數(shù)，有什么問題。

    孟可柔笑了：“可以啊，沒我搗亂就有了進展。聊得不錯？”

    “還行?！?/br>
    “帥嗎？”

    “呃……嗯?！?/br>
    “還不好意思了。他叫什么、多大年紀(jì)？照片趕緊發(fā)來。最近這忙的，我都沒來得及給你把把關(guān)?！?/br>
    “他叫……”面對孟可柔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夏知薔聲音壓得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近乎囈語，“姓馮。年紀(jì)，大概二十六七歲吧?！?/br>
    她默認(rèn)馮殊跟陳渤是同級生，畢竟從長相上看，兩人確實差不多。

    “跟我一年，大你兩歲……不老?！?/br>
    孟可柔說：“等等，你先仔細(xì)看看他是不是戴了假發(fā)。醫(yī)生禿子多，要真碰到個‘聰明絕頂’的，別說碩士博士，就是教授來了你也不能要。爹禿禿一個娘禿禿一窩聽過沒？遺傳給孩子就麻煩了?！?/br>
    聽人越扯越遠(yuǎn)，夏知薔只道晚上回去詳談。

    收了線，她剛準(zhǔn)備重新沉浸在影片中，卻聽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我底滿29，大你四歲，老嗎？”

    是馮殊醒了。

    夏知薔心一沉：兩人剛才挨這么近，自己和孟可柔的聊天內(nèi)容他八成都聽見了……

    她忙跟人賠不是：“我、我只是圖方便才順嘴報了你的名字，不是有意冒犯的?！庇诸D了頓，“那什么，你不老，真的不老，看起來可年輕了?！?/br>
    眨了眨惺忪的眼，馮殊微微頷首，表示接受了這個解釋。

    夏知薔感激他的大度。

    影片結(jié)束，故事散場。

    “喂，”馮殊不期然出聲，讓準(zhǔn)備起身的夏知薔起看向自己。

    他拿手由前向后搓了把頭發(fā)，還稍用力抓了抓。

    夏知薔：“？”

    馮殊一臉淡定：“不是假發(fā)。”

    “……”

    出影廳時，馮殊走在前面。

    他隨意地用五指向后捋了捋被弄亂的頭發(fā)，指尖在發(fā)絲輕輕中一抖，再甩甩頭，就算打理過了。

    望著男人稍有些亂糟糟的后腦勺，想起剛才他較真的幼稚模樣，夏知薔笑笑，撇開人群小跑著跟上去：

    “馮醫(yī)生，你晚上——”

    馮殊手機響了。凝神聽了幾秒，他表情收斂些許，然后越便越嚴(yán)肅：“我還沒回家……知道了，十五分鐘到?！?/br>
    打完電話，他看向她：“你剛剛是在叫我？”

    猜是醫(yī)院有急事，夏知薔擺擺手說沒什么，讓人趕緊去忙。

    要走的路線南轅北轍，兩人在商場門口分開。相比剛剛那股子沖動且莫名其妙的情緒，夏知薔內(nèi)心已淡定不少，很輕松，很平和，又有點空落落的。

    她說再見，還客套了一句“下次換我請你”。

    “下次是什么時候？”馮殊似乎當(dāng)真了。

    夏知薔已大概熟悉了這人順桿子窮根問底的套路，便給了個萬金油答案，說回去再約時間。

    當(dāng)時的馮殊想，“再約時間”也許只是遙遙無期的另一種表達方式。誰知，不過一個星期后，他就收到了夏知薔發(fā)來的微信：

    【馮醫(yī)生，你現(xiàn)在在醫(yī)院嗎？我有點急事，想當(dāng)面跟你說?！?/br>
    話聽到這里，秧秧不禁感嘆道：“看不出來，小夏姐你居然這么主動，連求婚都……不過，你怎么知道馮醫(yī)生會答應(yīng)呢？如果他拒絕了，豈不是很尷尬。”

    “他不會拒絕的?！毕闹N說完，抿唇不語。

    那天，飯快吃完時，陳渤拉著馮殊去抽煙。夏知薔獨自坐了會了，索性也跑了趟洗手間。

    餐廳隔音做得一般，她從里面出來，在洗手池意外地聽見兩人在隔壁的談話。

    陳渤說：“你是男德班班委還是正義使者？一直壞老子事。老實交代，是不是看上小夏meimei了？只要點個頭，我就當(dāng)幫人抬轎，保證給你一舉拿下。”

    對面那人沒有馬上回應(yīng)，而是停頓了幾秒，才說：“她確實很好，很好很好?！?/br>
    “喲，動凡心了？這幾年你少說也接觸了三四個姑娘吧，有哪個撐過一個月？學(xué)校里醫(yī)院里可都在傳了，說你對我癡心一片求而不得……老子名聲都?xì)Я恕！?/br>
    馮殊低笑：“就算找男人，我也看不上你?！?/br>
    陳渤罵了句cao。

    他又說：“到了這個年紀(jì)，我遇到個不錯的姑娘，想結(jié)婚，想成家，很難理解嗎？”

    “能理解啊?！标惒痴f，“可你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談戀愛，不劃算。下個月就要出去了，你在德國起碼得待半年，不說擦出火花、維系感情，等回來了，人家還認(rèn)不認(rèn)識你都不一定?！?/br>
    “嗯?！?/br>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小夏樂意玩異國戀，問題也多。她要是個老實的，那就是喪偶式戀愛，又辛苦又寂寞；如果不老實，時間一長，不是你綠她就是她綠你，‘兩人異地，四人幸福’，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