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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眼兒媚(作者:小夜微冷)在線閱讀 - 第203節(jié)

第203節(jié)

    這位杜家的大爺,從前是頂厲害的太醫(yī)。

    瞧著面相和善,說話溫溫吞吞的,大抵過去御前伺候,一直低著頭,給她診脈后,笑著讓她放寬心,說:沒事的,能治好。那制.毒之人不懂藥理,只是按方子配,譬如里頭有一味地榆,是要切片炒制的,她直接磨成了粉,還有煮藥的火候、用水都有講究,那人并不知曉,原本頂玄妙的毒,讓她制成了四不像,發(fā)揮不出最大的藥效,所以夫人早早就有了反應,如今只消將清毒的藥吃著,后面再調理番,相信很快能復原,不會影響生育。

    其余的話,這位杜大爺再沒多說,低著頭出去熬藥去了。

    別說,這貌不驚人的胖男人還真有兩下子,她的血止住了,人也清明了許多。

    盈袖輕嘆了口氣,這回因禍得福,算是和陳家徹底斷干凈了。

    忽然,沉重的垂地簾子被人從外頭挑開,進來個俊美非常的男人。

    是陳南淮。

    他并未換衣裳,人看著憔悴得很,眼底烏黑一片,手里端著碗藥,還提著個包袱。

    “荷歡許久未睡,我讓她歇著去了?!?/br>
    陳南淮低著頭走過來,凄楚一笑,解開包袱,將里頭一套嶄新的褻褲、寢衣拿出,放到床邊:

    “你穿著他的袍子,瞧病的時候到底不方便,你放心,這是杜姑娘方才在外頭買的,沒用陳家的銀子?!?/br>
    盈袖沒言語。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外頭守著。

    給和離書是真心的,可依照她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輕易放手。

    這個人氣量狹小,而且心腸歹毒,得罪過他的人沒一個好下場,從曹縣時候的高亦雄、張濤之,到長寧侯家的四少,甚至如今的陸令容,非死即殘。

    “多謝你了?!?/br>
    盈袖虛弱一笑:“我聽世清說了,你守了我兩日兩夜,辛苦了。”

    陳南淮沒想到盈袖還愿意和他說話,登時大喜,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忽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軟軟地癱跪在地,趴在床邊失聲痛哭,肩膀劇烈地顫動。

    “你哭什么呀。”

    盈袖心里一陣厭煩。

    “咱們孩子沒了。”

    陳南淮痛苦得聲音都變了:“這兩天,我一直強撐著,如果你沒了,我真的打算跟你一道去了。”

    盈袖眼里閃過抹輕蔑,你舍得那萬貫家財么?

    她艱難抬手,輕拍了下陳南淮的肩膀:“我這不是沒事么。你覺得,他對我好么?”

    陳南淮身子一頓,手撐著地,坐到床邊,沉默了良久,才苦笑了聲:“挺好的?!?/br>
    陳南淮眼皮生生跳了兩下,背對著床上的美人,眼盯著地上的鳳仙花,沉聲道:“有些話,我知道你不愛聽,可我還是要說,這世上除了爹爹,咱倆才是最親近的人,以前是我太混賬,可我對你是真心的。左良傅當初接近你,是為了對付爹爹,他是個利益至上的人,做的都是謀定山河的大事,他、他這回受盡了屈辱,大抵是做給爹爹看的,我是真怕你被他騙了?!?/br>
    “騙就騙吧,我這輩子,被人騙得還少?”

    盈袖淡淡一笑:“最多一條命,還能更差么”。

    “是我對不起你?!?/br>
    陳南淮低下頭,眼睛又紅了:“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么?”

    盈袖沒言語,良久,輕聲問了句:“那個和離書,我找不見了,你見了沒?”

    “哦,我、那個……那會兒人多手雜,不知被哪個丫頭收起來了,對了,是爹爹拿走了。”

    陳南淮臉上訕訕的,柔聲解釋:“和離不是一張紙就能完事的,等你身子好了后,咱們再商議,你現(xiàn)在好生休養(yǎng),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br>
    果然,他不會輕易放手。

    盈袖冷笑了聲,艱難地轉身,閉上了眼。

    “你別生氣啊。”

    陳南淮湊上前去,想再像以前那樣環(huán)抱住她,終究沒敢,最終在床邊坐了許久,嘆了口氣:

    “那你先瞇會兒,等藥稍微涼些,我叫你。”

    ……

    *

    大堂

    酒樓的大堂原本是一派農(nóng)家趣味,如今竟成了藥廬。

    連著擺了好幾個丈二高的藥柜,珍稀的藥材比比皆是,藥材由陳府的大管家親自看著,不讓外人靠近。

    袁世清這會兒坐在長桌前,讓廚子煮了碗陽春面,剝了幾頭蒜,大快朵頤。

    朝前瞧去,杜弱蘭站在桌子那頭,正在挑揀零陵香葉,她長得可真秀氣呀,大眼睛,小個子,嘴唇紅的像涂了胭脂,雪白的腕子上戴著只細細的金鐲子。

    雖說當時是為了救表姐,她才說自己有了身孕,可這種話是不能亂說的,以后怕是難嫁了。

    沒事,他可以娶!

    可他現(xiàn)在一窮二白,還是個戴罪之身,怎么娶呀。杜家再不濟,也算是名門,怕是人家瞧不上他。

    尤其是她那爺爺,頑固得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肯定會從中作梗的。

    忽然,袁世清感覺后脊背涼颼颼的,有種危險的氣息襲來,他猛的扭頭,背后除了弱蘭的老爹,什么都沒有,那胖男人此時正全神貫注地蹲在地上熬藥呢。

    袁世清笑笑,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他咬了瓣蒜,吸溜了口面,正要和杜弱蘭說幾句話,那種恐怖的感覺又來了,脖子里陰嗖嗖的,仿佛有鬼在吹氣。

    袁世清只感覺頭皮發(fā)麻,慢慢地扭頭,赫然發(fā)現(xiàn)杜大爺竟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后。

    “哎呦?!?/br>
    袁世清捂著心口,身子往后閃了些。

    “伯父,您怎么走路沒聲,嚇死我了?!?/br>
    “沒事沒事,我是看你吃的香,也想吃兩口?!?/br>
    杜大爺嘿嘿地笑著,坐到了袁世清跟前,他給自己舀了碗面湯,喝了一小口,從懷里掏出張紙,遞給女兒,笑道:

    “爹爹方才擬了張治傷的方子,你去抓藥,親自給左大人做個藥膏?!?/br>
    杜弱蘭應了聲,拿著方子去配藥了。

    “咳?!?/br>
    杜大爺清了清嗓子,手指摩挲著碗沿兒出神,等袁世清快把面吃完了,冷不丁問了句:“小袁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袁世清一頓,差點被噎住,他強行將滿口的面咽下去,用袖子抹掉嘴上的油,忙道:“我爹是讀書人,因我表姐被jian人偷走了,他后半生一直在外找尋,就沒再考,后來開了個書鋪,給趕考的舉子們選選程墨?!?/br>
    “哦,書香世家呀?!?/br>
    杜大爺點點頭,暗道:家世還算清白,家主重情義,應該有個好家風。

    借著燭光,杜大爺偷偷瞅了眼袁世清:這孩子模樣真是頂好的,又俊又高,就是不太愛干凈,怎么就用袖子擦嘴呢。

    “那你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杜大爺笑著問。

    袁世清立馬坐直了身子,明白了,老丈人對他摸底呢,可要好好表現(xiàn)。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爹爹就再沒娶。我還有個大哥,去年中了進士,只有一個妻子,并無妾室通房什么的,左大人原本安排他進禮部,可我哥婉拒了,堅持要去地方歷練,說這樣才能更直接的為百姓做事?!?/br>
    “喔唷,達則兼濟天下,你哥可是個了不得的人哪?!?/br>
    杜大爺手撫著胡須,心里盤算了好幾個彎。

    有左良傅背后運作,區(qū)區(qū)進士直接入禮部,真可謂一步登天,前途不可限量啊,難得袁大爺富貴不yin,貧賤不移,可見家風好,那么這袁老二應該也……可以?

    “小袁啊,你也讀書科考么?”

    袁世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看見書就犯困,打小就愛舞刀弄棒?!?/br>
    “噢?!?/br>
    杜大爺了然般地點點頭,心里有些不高興,原來是個文盲。

    他沒把不滿表現(xiàn)在臉上,笑著問:“那你以后準備做什么?”

    袁世清一愣,老家伙嫌棄他呢。

    “我頭先在龍武營當差,后來……”

    袁世清沒敢把自己打死人的事說出來,笑道:“后來和幾個有背景的紈绔有點嫌隙,被逐了出去。左大人說我武藝高強,人又忠厚老實,對家人孝順,對朋友仗義,”

    袁世清拼命自夸,耳朵熱的不行:“左大人很喜歡我,準備安排我去羽林衛(wèi)當差,對了,榮國公也很喜歡我,準備讓我去長公子的麾下當前鋒,我現(xiàn)在還沒想好去哪兒呢?!?/br>
    “挺好挺好?!?/br>
    杜大爺微笑,心里卻犯了嘀咕。

    這小袁和左良傅相熟正常,怎么和榮國公搭上了關系。本朝重文輕武,這些年邊關還算安穩(wěn),若從軍,這輩子頂死混個武官,而且這些手里拿刀的脾氣都差,弱蘭又是被家人驕縱大的,萬一被這小子打了,可怎么辦。

    不行不行,他就弱蘭一個閨女,孩子嫁哪兒,他就跟哪兒,若是女婿敢欺負弱蘭,他就下毒藥死他。

    杜大爺胖手緊緊攥住,暗中發(fā)狠,端起面湯喝了口,笑著抓住袁世清的手,趁機把脈,問:“小袁呀,你今年多大了?!?/br>
    “我和杜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的?!?/br>
    袁世清粲然一笑。

    “那還小呢。”

    杜大爺沉吟了片刻,冷不丁問了句:“哎,我怎么發(fā)覺你的脈象有些過強了,近來吃什么壯陽的藥了?”

    袁世清嚇得冷汗直流,好家伙,這都能診出來。

    當初為了羞辱陳南淮,他吃了好些狗鞭,又把剩下的泡酒喝,到晚上確實特別燥,那玩意兒支棱得直竄天。

    “頭些日子誤喝了陳南淮的酒,確實有些難受,但我從來沒碰過女人,伯父你知道的,我和杜姑娘之間真的是清清白白的?!?/br>
    袁世清小心翼翼地為自己辯解。

    “哦?!?/br>
    杜大爺尷尬笑笑,暗道:小伙子身體不錯,很強壯。

    “小袁,我方才好像瞧見你有顆牙不太好?!?/br>
    杜大爺端起燭臺,拿了根筷子,笑道:“能不能讓伯父幫你瞧瞧?!?/br>
    袁世清緊張得心砰砰直跳,不住地罵:這是相女婿還是相牲口啊,還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