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喪事就落在大鴻臚卿賈結(jié)英的頭上。他年近七旬,平日走路便顫顫悠悠,為此事親力親為,主持喪事禮儀規(guī)程。沈致身為鴻臚大行,輔助處理喪葬事宜。 魯王貪財好利,是圣上爺爺輩兒的老王爺。襲爵后,繼承大量土地和財寶,有了本錢便開始了最喜愛的事業(yè)—置辦土地。 京城西市中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本就屬于王府,襲爵后通過強買強賣,又低價收購了三分之一,接著對市集征收高額租金和賦稅,這使得京城最大的集市,西市的物價飛漲,也帶動了京城的物價。老百姓口中便有了“西市擼毛,雞犬不留”的歌謠。雖然魯王的財富的土地越來越多,但此人一毛不拔,對府中下人甚為苛責(zé),用他曾經(jīng)的話說,賞錢給下人便是縱下人偷jian?;?。 這魯王治喪期間,京兆尹便收到了許多關(guān)于當(dāng)年分不清理還亂的土地糾紛案,而許多曾經(jīng)失去土地、商鋪的人拿著地契堵在魯王府的門口,沈致一旦從魯王府進去,出來便要迎接一番菜葉、雞蛋、石頭、泥塊的洗禮。 賈鴻臚是魯王生前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摯友之一,魯王雖然貪如虎狼,但對貧苦出身的讀書人還是禮敬有加,對清廉正直的賈結(jié)英一直是溫良恭儉讓,甚至出錢出力,在西市建筑使節(jié)館舍,茶樓酒肆,以招待外國使節(jié)、郡國屬吏、邊境族長。這解決了大鴻臚一直報奏不批的館舍問題,成了賈結(jié)英庸碌謹(jǐn)慎一生的唯一政績。 賈結(jié)英帶著失去錢袋子的悲傷,看了魯王府門一幕,暴跳如雷,氣急敗壞地叫沈致關(guān)押遣返挑頭鬧事之人,不能擾了魯王喪儀,失了皇族體面。 沈致先找京兆府尹田玉虎,剛到府尹大門,衙門口群情激奮,斗志高揚的人群呼嘯而來的怒罵淹沒所有勸說,幾個衙役好說歹說在這些人面前如蚊子哼鳴,頂著幾個腫包匆匆地閉上了大門。 沈致只好離開,接著便找衛(wèi)尉穆曠詳明來意。 穆曠不說二話,派京都衛(wèi)士二十人,將魯王府門口聚集的人都拘了起來。審問過后,最后將帶頭鬧事的幾個關(guān)進大牢,其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地回了家。 這下魯王府肅穆莊嚴(yán),完全合乎禮儀規(guī)程,將棺槨抬出收拾干凈的大門。賈結(jié)英坐轎隨著出殯的隊伍,送好友最后一程。直到陰云密布的天空下起綿綿細(xì)雨,賈結(jié)英冒雨又一次檢查了儀仗、棺木、陳設(shè),才放心回去了。 沈致接管治喪之事,絲毫不理會人群中“下雨入土不安”之類的竊竊私語,將喪葬進行到底。 喪葬結(jié)束,一行人都淋了個落湯雞,沈致也受了寒,忙回家換了衣服,洗了個熱水澡,呼呼地睡起覺來。賈結(jié)英雖是早回了家,但他不行,他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經(jīng)不起風(fēng)寒的打擊,臥床修養(yǎng)起來。 而這時,齊國公元幡病逝的消息報到大鴻臚。沈致拿著喪報,請示賈結(jié)英。他聽了后,一陣咳嗽氣喘,那噴薄而出的氣息在身體里吹起管樂,只道自己無法為君分憂,鄭重其事地給沈致吩咐治喪細(xì)節(jié)。 沈致為了縮短聽那掐脖鳴叫的時間,應(yīng)了“是”,再應(yīng)“是”,最后終于等到賈老的結(jié)束語“去吧,一定謹(jǐn)慎,不可出錯”,忙起身行禮告退,飛速離去。 齊國公元幡乃大魏六柱國之一,廣享煊赫榮華。他的喪事便同國喪一般轟轟烈烈地辦起了。皇帝下旨由沈致主持吊唁,草制誄策和謚號等事宜。 齊國公元幡是權(quán)貴,但不喜與權(quán)貴結(jié)交,最是喜歡做生意。白圭堂的生意他也有參股拿紅,所以何萬象作為白圭堂副幫主前來吊唁。禮畢后,何萬象由元幡之子元定陪著,和沈致一起見面閑談:“最近堂中出了一件事,甚是奇異?!?/br> 元定問:“你們白圭堂出了何事?” 何萬象道:“當(dāng)日孫曙死后,是州府參將李斐親手?jǐn)康檬?,就地埋在了何家堡山下的深溝旁??墒巧蟼€月,白圭堂發(fā)現(xiàn)有人將孫曙的墳被扒開,尸首也不見了?!?/br> 元定道:“孫曙身亡的事情,我聽人說了。那孫曙本就是白圭堂的叛徒,挖墳掘墓其實……這孫曙實在作惡太多,在江湖中樹敵太多。” 沈致問道:“孫曙家里還有什么人?” “現(xiàn)在僅有一個兒子還在,但是自幼送到終南山學(xué)習(xí)武藝,后來從軍甘州營中,也沒了音信?!?/br> “甘州?” “聽說在臨松一戰(zhàn)中戰(zhàn)亡。這也只是傳言?!?/br> 幾人又說了一會話,才各自離去。 沈致很忙,除了置辦喪事,還有一件大事,希利垔部族歸魏。希利垔部族思勤歸魏,進京朝見皇上,接受封號,大鴻臚承辦接待思勤及隨從等事務(wù)。沈陌代表朝廷接受思勤貢獻禮物,教授朝堂禮儀,安排館舍,除此之外,還身兼京城多日游向?qū)А?/br> 沈致夙興夜寐,當(dāng)然比起這幾日的朝廷大事來說,思勤歸魏,齊公喪制都不是什么大事。 前兩日,云麾將軍向朝廷上書,前任張掖郡守董安呈之子董胥在宴請之時刺殺曹福林,被沈陌阻攔未果。后董胥控訴曹福林通敵賣國,以假書信誘董安呈中伏,全軍覆沒。經(jīng)查無證。曹福林上萬言陳情,軍中附議者眾。 朝中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御史臺已向皇帝遞了參奏,查明原臨松郡守董安成與吐谷渾一戰(zhàn)中,曹福林肆意破壞官道,以救助流民百姓為由挪用軍馬糧草,將甘州兵馬外派守邊,致張掖郡援兵、糧馬短缺,董安呈戰(zhàn)亡。應(yīng)追究曹福林相關(guān)人等,查清真相,以慰亡靈。 太尉元煒道:曹福林一心為國,忠心不二,損毀道路是為了截住吐谷渾,保衛(wèi)城中百姓;將甘州軍馬外調(diào)是和董安呈將軍合擊吐谷渾;而當(dāng)時涼州糧道被羅杳所斷,曹福林臨時決定開倉濟民,實乃權(quán)宜,不能因此獲罪。 雙方爭執(zhí)不下,不知何時話鋒轉(zhuǎn)著轉(zhuǎn)著,轉(zhuǎn)到了云麾將軍的身上。 鄭國公趙維莊言云,吐谷渾及突厥之戰(zhàn),云麾將軍勇冠三軍,戰(zhàn)功卓著,但柔然士馬正盛,雖不可與其久爭。如今希利垔部族歸魏,突厥部族也將前來求親,應(yīng)盡快與柔然恢復(fù)和談,修養(yǎng)民生。云麾將軍乃皇室天胄,征戰(zhàn)近半載,現(xiàn)兵馬疲憊,糧草不足,陛下應(yīng)急召返京,休養(yǎng)兵馬,修復(fù)經(jīng)濟。 右仆射郭榆林奏請道,吐谷渾原來占據(jù)三州,現(xiàn)三州回歸,朝廷應(yīng)趁勝出擊柔然,安定民心,立威四方,武勝可使政權(quán)穩(wěn)固,四海臣服。如今希利垔歸魏,突厥求親,但屢屢其散行部族常與我大魏相持城下,若此時率軍返回,突厥和希利垔部族一路南下,社稷危急。 最后,皇上估計聽得煩了,下了旨意,命元疏入朝述職,任屠博為張掖郡守,授郡軍事。撤臨松郡為縣,并入張掖。臨近年終,屠博回京奏事,議北境柔然之患。董胥行刺朝廷大員,押解回京。 沈致見這事暫時告一段落,上書奏道,大鴻臚已備好冊封思勤校尉事宜,請陛下主持冊封禮。 皇上也終于舉行冊封典禮,封這個逛遍長安的思勤為希利垔校尉,設(shè)府行事,任命校尉府丞負(fù)責(zé)府中建制,任命二司馬等校尉府屬吏。 沈致將這個校尉府集體送走后,忙過了幾日,也讓齊國公入土為安了。 這日,他正在宮中值守,收到府中傳話,便速速回了家。一看蔣射、商原在門口一直候著,便同二人一起進了書房。 沈致直接問道:“暗衛(wèi)失蹤,怎么回事?” “小少爺寫好書信,交給張寶慶,再交給暗衛(wèi)。出府應(yīng)該無人察覺,根據(jù)之后小少爺和張寶慶的書信,屠博對董胥敲鐘召集人馬之事并未計較,對外宣稱是醉酒玩鬧,曹福林也和往常一樣。而私下張掖在冊兵士衙役等并未有任何調(diào)動,還和往常一樣?,F(xiàn)在曹福林和郡王應(yīng)該剛剛啟程回京?!?/br> 沈致望向窗外的光了桿的玉蘭樹,食指在桌上有規(guī)律地點著,片刻才道:“根據(jù)陌兒信中所述,董安呈之死,確有疑點,還需詳查?!?/br> “屬下已經(jīng)派人過去查了,過幾日定有回復(fù)。郡王攻破突厥王庭,返回張掖郡后,便立刻派人去了臨松調(diào)查此事,雖不能查出通敵之人,但也確定了董將軍在臨松中伏身亡。” “陌兒現(xiàn)在到哪兒了?” “小少爺昨日入涼州,三日后到姑臧。” “都是我爹娘帶大的,你看,郡王處理甘州軍政,勤慎自勉,無不懈怠,再看看陌兒,整日游手好閑,不過是押送齊爍回京,這才到?jīng)鲋?,依這個行程,三日能到姑臧便就怪了?!?/br> 蔣射笑道:“郡王現(xiàn)在是朝廷任命的一方藩鎮(zhèn),北境尤其多戰(zhàn)事,軍政自是繁忙??ね跤刑熹曩F胄,自是賢德。這次回京,圣上也必有重用。董安呈臨松戰(zhàn)亡,疑點諸多,齊爍這一路定有波折,聽說陸姑娘也受傷了,若是陸姑娘再有所損傷,不好向晉國公交代。” “哦,一路上押送個證人還有美人相伴,若是當(dāng)年在爺爺和我爹的手里,不脫層皮才怪,唉,我看他一身的臭毛病都是你們慣的?!鄙蛑孪氲缴蚰熬谷徽腥菚x國公家,便覺得頭疼起來,連氣話都懶得說了。 蔣射見沈致不滿地哼了一聲,笑道:“說起來,少主可是最護犢子的少主?!?/br> 第十五章 防不勝防 這個被他大哥稱作“野犢子”的沈陌,可真是想回家啊。他生來憐香惜玉,看著陸文茵受傷,一路奔波,于是行程逐漸地慢了又慢。沈陌倒也沒有色令致昏,一路向范吉先幾人賠笑不斷。到最后,這幾人嫌沈陌煩人,除了張寶慶,其他人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 沈陌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后面幾人,回頭對陸文茵道:“你的傷這幾日勞累,也沒好好養(yǎng),你非要過幾日再走。你不用理他們,他們就煩我武功太差。晉國公要是見到病懨懨的你,怪心疼的?!?/br> “范大哥他們是嫌你武功差嗎?是嫌棄你煩人。你也是,現(xiàn)在還擔(dān)心這些,還是擔(dān)心一下齊爍的人身安全吧,這一路上我總是覺得不會太平?!闭f完,她昂首挺胸地走快了些。 “你看你,為什么老是往壞的地方想,你這樣下去憂郁成疾……哎……范大哥、張大哥這樣的高手在旁,誰人敢動齊爍……”沈陌見她走得飛快,忙跟上,“你慢點走,慢點……” 陸文茵不理他,側(cè)身輕盈地讓開旁邊道上的行人,道:“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加快行程,早點回去,估計家里都在等著。” 沈陌跟在后面,跑了兩步和她并排,說:“這次陸叔叔也會回長安吧。我還是很小的時候見過陸叔叔,小時候你盤呼呼的樣子我還記得呢!” 陸文茵給了他一個白眼,道:“我不記得我們小時候見過面。” 沈陌笑得沒心沒肺道:“你在京城長到五歲,我們肯定是見過的。只不過你不記得了。陸叔叔一直鎮(zhèn)守邊關(guān),與蠕蠕交戰(zhàn)十幾年。為防御蟲患,陸叔叔筑長城,設(shè)軍鎮(zhèn)、置戍卒,屯軍田,一直在準(zhǔn)備與蠕蠕一戰(zhàn)。但我大哥說,蠕蠕騎兵雄踞大漠南北,非一時可破。” 陸文茵忽然低下頭,看著眼前的路,踢開一個圓嘟嚕的石子。 沈陌暗道了聲“不好”,不知道說什么了,想起關(guān)于陸叔叔的傳言愈發(fā)的不自在,“嗯嗯”猶豫了一下,便主動打斷了這個安靜,道:“我二哥一直想著和陸叔叔商議共抗蠕蠕之事,只是甘州戰(zhàn)事緊急不得機會,那日得見陸姑娘,本是要討教的,不想有遇到了董胥的事情。我們回到長安就好了,陛下英明,一定不會被小人蒙蔽?!?/br> 陸文茵常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來,低聲似是自言自語:“也只能是這樣?!?/br> 沈陌看她勉強說了許多,臉色還是蒼白,道:“今日走了許多路,好不容易才到這馬山鎮(zhèn)上,我們先到前面的通達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啟程,也就到姑臧了?!?/br> 范吉先這幾日明顯地沉靜了許多,和張寶慶不時在一起交頭接耳說著什么。沈陌等人跟著小二到了客房,便隨口問了一句:“范大哥,張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范吉先和張寶慶都似乎等著對方先開口,沈陌笑道:“暗衛(wèi)的與你們的聯(lián)系斷了嗎?是不是?” 二人不由地相視,心道:“這個小祖宗竟然什么都知道?!北悴患s而同地點了點頭。 沈陌不料自己心中最差的猜測竟然是真的,這一路上離開張掖兩日便是如此,張寶慶也罷了,范吉先也整日謹(jǐn)小慎微,每日里保護著自己和陸姑娘,那警覺的眼神射向每個角落和身邊眾人,仿佛危險便在此時此刻。那就是自己隨時有危險,那只有暗衛(wèi)曾給他們遞過什么消息,這消息與自己的安全有關(guān)系。但是過了幾日,張寶慶便開始寸步不離,哪怕自己和陸文茵在一起的時候,也只是隔了五六步的樣子。 范吉先上前按著沈陌坐下,道:“我們與暗衛(wèi)每隔三天便有一封書信,但是這些十二日來,未能收到一封。我們猜想,要么是途中有人殺了信使或者射殺了飛鴿,要么就是兩個暗衛(wèi)出了事。所以這幾日,也請公子和姑娘小心?!?/br> 沈陌看著嚴(yán)肅的范吉先道:“范大哥,勞煩你了。二哥戰(zhàn)后便回張掖,忙著希利垔部族歸順之事;而我姐夫負(fù)責(zé)押送突厥一戰(zhàn)中的戰(zhàn)俘,這時也不知到了哪里。” 幾人也不出門,齊爍更是緊張,便在沈陌房內(nèi)用餐,忽然聽到樓道里兩個人大聲吵了起來。 一人粗粒粗氣地嚷道:“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們通達客棧也開不了幾日,不如現(xiàn)在打鋪蓋卷逃算了,他們何家堡的人早就搬到京城了。老子我欠你們幾個錢怎么了,老子給你們的還少嗎?是你們自己沒福氣掙這個錢。” 另一個尖叫道:“我何家堡的事怎樣我不知道,今日你要是付不了房費飯錢,便出不了這個門。兄弟們,快來啊,這個人竟然黑到我們通達客棧來了?!?/br> “不就幾個錢嗎?我……我說不給了嗎?得意什么?給……這是前幾日的,老子有的是錢。”只聽得“哐”一聲,門關(guān)上了。 幾人不想這三個月的光景,馬山鎮(zhèn)竟然出了事,也不知是什么情況。幾人便退了房,朝著何家堡去了。 馬山鎮(zhèn)是邊境交易小鎮(zhèn),突厥、柔然、漢族雜居其間,這個人口并不多的小鎮(zhèn)猛地又少了許多人。 到了何府,何彰德前來迎接,幾人隨著進了大門,只見院子中各色物件凌亂,大小不一橫七豎八的放在院中整理裝箱,加上這秋末冬初的肅殺之氣,府中沒有半點之前的明亮歡愉,仿佛一瞬間,一個莊園便頹敗下來。 何彰德見諸人臉上有疑問,道“日前,齊國公病逝,我爹前趕去京城吊唁,哦,白圭堂在這里的生意,齊國公也有分賬。臨走之前,我爹說,京里的宅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先帶著家眷過去。讓我整理好府中事務(wù),遣散下人,再去長安找他。” 沈陌停下腳步,問道:“不知府中出了何事?不知何公子是否方便告知。” 何彰德眼中憤憤不平流露了出來,道:“想必你們聽說了,我們何府每隔幾日便會死個人,我爹不得已才將家眷遷到長安?!?/br> “不知何人如此大膽,竟然在馬山下手?!?/br> “孫慶云?!彼艘谎鄣戎鸢傅纳蚰?,看著光禿禿的樹梢,“上次孫曙和羅義潮死后,我們便把他二人埋在了一處山谷坡上。不料過了十幾日,他孫曙墳被人挖開,尸體也不翼而飛。白圭堂兄弟百思不得其解,最近才知道是孫慶云,哦,也就是孫曙的弟弟。” 正說著話,一位風(fēng)中殘燭的老人被下人扶了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用發(fā)啞的聲音說道:“聽說今日有貴客來臨,老朽特地前來,請沈公子一件事。” 何彰德忙上前攙扶著這具行將就木的軀殼,道:“岳父,你身子不好,怎么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一聲便是。” 眾人被招呼進了大堂,院中雖是忙亂,大堂桌椅上的陳設(shè)也去了,但是還是干凈如新,陳列有序。下人端了茶水糕點,一一擺上。 薛中渚似乎在院中用盡了精力,此刻氣若游絲地攤在座上,將將便是要昏睡過去,何彰德扶在一旁。 薛中渚向何彰德微一點頭,何彰德打開堂前暗格,拿出一個盒子交給沈陌道:“白圭堂兄弟昨晚線報,孫慶云要殺了齊爍,根據(jù)和孫曙的書信,他還和朝中某位大人有聯(lián)絡(luò),這些便是書信,請轉(zhuǎn)交國公府。若國公不棄,白圭堂愿為國公赴湯蹈火,執(zhí)鞭墜鐙。今日孫慶云有備而來,回姑臧一路定有兇險,不如請沈公子、陸姑娘和三位貴人屈居寒舍,明日和我們一起啟程,如何?” 沈陌忙道好。 何彰德見岳父說了幾句話,便上氣不接下氣,忙和沈陌幾人打了招呼,扶了進去,片刻又回來說話。 “我岳父今日身子大不如前了。我等江湖草莽,世居涼州,現(xiàn)下在京里也置了宅院,我岳父說年紀(jì)大了,不肯一起走,我爹和親眷等人先過去了,這些日子我和妻子遣了下人,便一起過去?!?/br> 沈陌唏噓不已,道:“羅義潮和孫曙一來便欺行霸市,殺人越貨,竟暗殺薛堂主三子,涼州府轄容不下任何軍匪惡霸,江將軍坐鎮(zhèn),涼州定會清明。今日,我已派鎮(zhèn)上巡衛(wèi)將此地之事報與將軍,收到書信后,將軍定會分曉。” “近年來,將軍治下,涼州這幾年不見戰(zhàn)亂,政通人和,四方流民至此安居,白圭堂一直受將軍恩惠,至今無法報答。只是孫慶云與我何家堡現(xiàn)在死海仇深,他在暗處,我們防不勝防。親族遷離無后顧之憂,定與孫慶云誓死一戰(zhàn)。孫曙、孫慶云之事本是何某惹下的禍?zhǔn)拢瑓s報應(yīng)在薛家三子身上,何某已報萬死之心?!?/br> 沈陌道:“何公子無需存死志,白圭堂早就在涇渭經(jīng)營多年,便是總堂從涼州搬至渭水,如今整個涇渭流域,廣布堂中弟兄,他日重頭來過,必會在涼州再起,薛、何二位英雄一時之困,自是不必掛懷。 次日,何彰德一早便召集府上奴役家丁,收拾行程,也早就妥帖。他又請了沈陌等人過去,就行進路線等作了細(xì)致周詳?shù)陌才拧W詈蟊娙顺隽烁T,薛中渚死活不肯上車的薛中渚,掙扎了半天,終于偃旗息鼓暈了過去,被抬上了馬車,薛水平忙上去扶著灌了幾口水,才有了氣息。 沈陌和這一行人上了一處高丘,那何府廣闊高偉,在馬山鎮(zhèn)獨樹一幟,煞是醒眼。此處是何彰德歷經(jīng)少年,伴隨著他一路變遷而始終如一的老宅,何彰德神情無奈悲愴,眾人皆望著他。 清晨紅彤彤的太陽升起,在河水也鋪就了一層光暈,與眾人的山頭遙相輝映,人們逐次上路離去。 第十六章 山崖遇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