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展遇忐忑地看了李儼一眼。 李儼卻沒什么反應(yīng),恍若尋常地“嗯”了一聲,尋了椅子坐下:“說!” 展遇沒有讓婦人開口,自己繼續(xù)說道:“今年四月,太湖暴雨水漲,吳興郡臨時抽調(diào)民夫加固太湖堤壩,約有十五六人暴雨中失足跌下堤壩而死——” “他不是失足摔死!”婦人突然低吼一聲,喉嚨深處嗚咽凄厲如鬼,“他們要?dú)Я撕?,他讓娃兒偷跑回來,他們追上來,把他們都?xì)⒘?,都?xì)⒘?!?/br> 展遇箭步上前敲暈了激動不能自抑的婦人,解釋道:“這婦人的丈夫兒子都在那批遇難民夫中,她丈夫得知官府要?dú)У毯?,猜測自己會被滅口,就讓兒子偷偷跑回來,帶著家中老母和這名婦人一起逃走,逃到半路,被官府的人追上,兒子和婆母都被殺了,婦人自己跳下洪水,反倒留了一命。” 李儼沉默半晌,低聲道:“毀堤……是烏頭村那一段嗎?” “是!”展遇咬牙答道。 李儼看了一眼昏迷的婦人,道:“務(wù)必妥善安置?!?/br> “是!”展遇應(yīng)了一聲,見李儼望向?qū)嬑?,猶豫一下,端過旁邊桌上的茶點(diǎn),忐忑奉上,“殿下吃過沒?先墊墊肚子?” 李儼瞥了一眼,淡淡道:“吃過了?!?/br> 展遇默默放下,斟了一盞茶放到李儼手邊,見他面色如常拈起茶盞,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又過了一刻鐘,才見池長庭大步走了進(jìn)來。 李儼放下茶盞,隨口問道:“午睡下了?” 池長庭也隨口應(yīng)道:“睡下了——”語聲猝然一頓,眼神銳利看他。 李儼卻已起身轉(zhuǎn)進(jìn)寢屋,里面剛剛傳出呻吟聲。 烏頭村幸存者醒了。 第48章 山間偶遇 池棠睡了大約一個時辰。 醒來時,未時未過,日色微偏,猶自暖懶。 擦了把臉,正吃著點(diǎn)心,陸子衫來了。 “……拜懺差不多結(jié)束了,我娘她們都回來歇下了,我剛?cè)ブ魍@那邊看了一眼——”陸子衫停了嘴,沖著她“嘿嘿”一笑。 池棠順著問道:“都有誰?” “都在呢!”陸子衫興致勃勃地說,“蕭五郎和顧三郎都在,還有我家哥哥弟弟也在,其他沒注意!蕭五郎今天穿了青色儒衫,太好看了!簡直風(fēng)華絕代——” “他不是一直穿青色儒衫嗎?”池棠笑道。 讀書人集會的時候都喜歡穿青色或者白色儒衫,蕭琢雖然出身名門,也沒有太標(biāo)新立異。 “反正就是很好看!”陸子衫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立即拉上往外走。 池棠重活一世,對這種圍觀少年郎的活動已經(jīng)沒有十三歲時那么熱衷了,被拖著往外走時,想著要不要順道去看看陸子衿,也不知是不是還在供經(jīng)書…… …… 主庭園東面是弘法堂和僧舍,再往東是男客休憩的禪房。 池棠和陸子衫則是住在主庭園西側(cè)的女客禪房。 出了禪房,走沒幾步,忽然聽見北面?zhèn)鱽頂鄶嗬m(xù)續(xù)的琴音,仿佛在調(diào)試琴弦。 池棠驟然恍惚,腳步也停了下來。 “秦歸!”陸子衫驚喜低呼,不由分說拉著池棠往北面跑去。 池棠猶自怔怔不能回神。 剛才醒來只惦記著弘法堂的陸子衿,一時忘了前世此時發(fā)生的事。 那一天,也是這個時辰,陸子衫要拉著她去看蘇瑾,也是這樣,才出門,就聽到了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琴音。 藏經(jīng)樓后,小門半掩,琴音低低裊裊隨清風(fēng)而入。 恍如前世。 兩人情不自禁放輕腳步走去。 透過半開的小門,山巖峻峭,溪水清秀,樹下白衣拂地,瑤琴膝上,風(fēng)過處,紫薇花凋零如雨。 身旁的陸子衫仿佛被這一幕的美麗震懾住了,連呼吸也放得輕近于無。 池棠前世也很震懾很沉浸,這一次,卻沉浸不進(jìn)去。 并不是因?yàn)橐呀?jīng)見過一次,再見時,這一幕還是和前世一樣美麗動人,一樣能教人癡癡心醉。 池棠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蘇瑾那番話。 青蕊園偶遇那一笑,蘇瑾說他存了引誘之意,那此番的琴音…… 此番的琴音已入佳境,琴弦上指尖似水拂動,他眼眸半闔,神色悠然,好似沉浸其中,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有人窺視。 池棠不由自嘲一笑,前世又不是沒接觸過秦歸,怎么突然被蘇瑾一席話影響就疑神疑鬼了呢? 雖是按下了疑心,但再看這一幕,確實(shí)找不到前世那種怦然心動、如癡如醉的感覺了。 畢竟她已經(jīng)不是十三歲的小女孩兒,也畢竟隔了三年,而這三年之中,她的身份是未來的太子側(cè)妃。 重生不過一月,大約她還沒從這個身份里出來吧…… 池棠無奈地笑了笑,拉著陸子衫離開了。 身后,琴音依舊,只是漸行漸遠(yuǎn)…… 陸子衫對于被拉走一事有些不滿:“你要去哪兒?那么好聽的琴音,為什么不多聽一會兒?還有那么好看的人……”說著說著,神情便癡軟起來,“沒想到秦歸竟然是這樣一位謫仙般的人物,這容貌、這氣度……嘖嘖,真是人間奇絕!” 池棠本來還為不用回答她的質(zhì)問松口氣,聽到最后,忍不住輕哼道:“比我爹差遠(yuǎn)了!” 陸子衫習(xí)慣了她這副論調(diào),“嘿嘿”一笑,道:“是是是,當(dāng)然是我們府君最佳,可惜年紀(jì)大了——” “我爹爹年紀(jì)才不大!”池棠瞪了她一眼。 “是是是,府君正當(dāng)盛年,風(fēng)華絕代——”陸子衫附和了一聲,語氣倏地一轉(zhuǎn),“你到底要去哪兒?非得把人拉開!” 池棠隨口道:“你不是要去看蕭五郎嗎?” 陸子衫掙扎了一下,道:“蕭五郎看過很多次了,秦歸才第一次見,聽說他喜歡云游,說不定明天就走了!” 池棠不負(fù)責(zé)任地說:“我聽說蕭五郎明天也要走了,這回走了可能就要進(jìn)京了,日后也不好見了!” 陸子衫雖然有些舍不得秦歸,但看池棠對蕭琢更有興趣的樣子,也隨她去了。 可到了主庭園,卻沒看到蕭琢的身影。 陸子衫怕池棠失望,立即道:“我聽說后山有一株野生的曇花,我們?nèi)タ纯撮_了沒?” 池棠驀地一怔。 前世是她對秦歸流連忘返,陸子衫等得無聊又勸不動她,就自己走了。 陸子衫離開之后,就是去了后山找野曇花,結(jié)果遇上了蘇瑾,發(fā)生了一些意外的事。 不過這次蘇瑾沒來,這些事也不會發(fā)生了。 池棠欣然應(yīng)下。 “我娘說,大師傅們管這花叫韋陀花,是佛祖賜的,花開的時候許愿可靈了!”陸子衫一邊走著,一邊笑道。 池棠忍不住嘲笑她:“怎么大夫人沒告訴你曇花是夜里才開的嗎?現(xiàn)在去肯定沒開呢!” “沒開也可以看!”陸子衫笑嘻嘻道,“焉知曇花不會為我而開?” 惹得池棠咯咯直笑,笑聲如銀鈴傳來,驚動一人回身來望。 目光一對,池棠停住了腳步。 坡上崖邊,一座亭子孤清而立。 亭中人負(fù)手回身,這一幕,意外的熟悉。 陸子衫也看到了,驚訝道:“蕭五郎怎么在這兒?”拉著她往前走。 池棠突然想起了這個地方。 一個多月前,她剛剛重生的時候,曾糊里糊涂跑到這里,遇到了一名神秘的外鄉(xiāng)人。 而前世,陸子衫就是在這里遇到蘇瑾;如今蘇瑾不在,卻換成蕭琢一個人在這里。 這是巧合嗎? 亭子里,蕭琢見到她好似愣了一愣,看到她們走近,才恍然清醒似的,喊了一聲“池meimei”,疾步從亭中走出。 池棠正被他喊得一個激靈,又聽陸子衫耳邊嘻笑低語:“原來池meimei跟蕭哥哥這么熟???怎么都不透露一點(diǎn)?” 池棠揉了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等蕭琢走近,便迅速行了個晚輩禮,口中咬重地喊了一聲“蕭五叔”,見蕭琢僵住,才笑著問道:“五叔也來賞花嗎?” 蕭琢的眼神瞬息萬變,旋即露出受傷之色,低聲道:“池meimei……阿、阿棠,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第49章 蕭琢有鬼 “阿棠meimei——”蕭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見鬼了,越喊越過分,“我……我并不想做你的五叔……” 風(fēng)姿絕色的俊美少年,星眸熠熠,閃著忐忑的歡喜,眉梢唇畔,凝著動人的情意。 池棠驀地紅了臉。 這可是蕭琢?。?/br> 無數(shù)閨中少女做夢都想嫁的蘭陵蕭五郎??!居然對著她說這些話!她這是走了什么桃花運(yùn)? 前世雖然多活了三年,可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池棠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帶著怦怦亂跳的一顆少女心,卻是謹(jǐn)慎地退了一步。 “五、五叔,你沒事吧?”池棠一邊繼續(xù)紅著臉,一邊狐疑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