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地形復(fù)雜，換了我一個人走，也可能會迷路?！崩顑暗?。

    池棠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悶悶地“嗯”了一聲。

    李儼感覺到她沒了動靜，以為她累了，便沒有再引她說話，轉(zhuǎn)而問何必：“山里什么情況？”

    何必早就想說了，礙于池小姑娘在，不知道方不方便說，既然太子殿下發(fā)問了，那肯定是方便了。

    “是鐵礦！”

    何必一句話驚得李儼與商陸齊齊停步。

    “姚無忌這狗膽包天的，竟然在江南私開鐵礦！”

    鐵能鑄錢幣，造兵器，歷朝歷代，都是禁止民間開采。

    如姚無忌這樣擁有自己軍隊的藩王，還在偷偷摸摸開采鐵礦，總不至于是想開采出來給皇帝陛下一個驚喜吧？

    “這一片山脈，有鐵礦的不在少數(shù)，里面采礦的大多是騙進(jìn)來的，還有些是擄來的，極少數(shù)是買的，我查下來，來得最久的只有五年，但是他的時候就有人在挖了，陸陸續(xù)續(xù)死了很多人；”

    “采下的礦石就在谷里煉，每隔一旬，會有專門的人過來把煉好的鐵拉出去，我特意多留幾天，想跟著看那些鐵被拉去哪里了——”

    說到這里，何必睨了一眼太子殿下背上的小姑娘。

    “可惜被池長庭家亂跑的小姑娘壞了我的大計！”

    池小姑娘將腦袋枕在太子殿下肩上，又安靜又乖巧，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睡著了，實則睜大了雙眼，聚精會神地聽著他說話。

    突然被他點(diǎn)到名，眼里茫然了一瞬，隨后露出羞愧內(nèi)疚的神色。

    “不是池姑娘壞了你的大計——”李儼道，“是我們調(diào)查姚無忌的動作不夠隱蔽，被姚無忌發(fā)現(xiàn)了端倪，才派人綁架池姑娘來要挾我們，論理，是我們連累了池姑娘?！边@話是對何必說的，語氣甚至有點(diǎn)嚴(yán)厲，說得何必低頭稱是。

    “你不要多想，大道朝天，原本就是給人走的，你走在路上出了事，豈能怪自己？要怪也是怪那些作惡的人，不可過分?jǐn)堌?zé)?！叭崧暭?xì)語，這話才是對池棠說的。

    池小姑娘原本愁眉苦臉的，一聽這話，頓時轉(zhuǎn)陰為晴，“嗯“了一聲，唇角彎彎，似盛了蜜糖。

    至于嗎？

    何必心里嘀咕了一聲，感覺眼睛要瞎了。

    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走出山嶺時，方才被派出去解決追兵的侍衛(wèi)也都追上來了。

    進(jìn)山前散在附近的馬兒三三兩兩跑回，李儼將裹成一團(tuán)的池小姑娘放在馬背上，仰頭問道：“會騎嗎？”

    池棠不好意思地說：“父親帶著我騎過……”

    李儼猶豫片刻，道：“我?guī)泸T可好？”

    池棠點(diǎn)頭。

    背都背過了，共騎算什么？再說她自己不會騎，這里又都是男子，也只能這樣了。

    他踩鐙上馬，將她護(hù)在雙臂之間，聲音從頭頂傳道：“坐穩(wěn)了？”

    池棠應(yīng)了一聲。

    馬鞭揚(yáng)起，四蹄騰飛，絕塵而去。

    池棠從未騎過這么快的馬。

    爹爹帶著她騎的時候最多只是小跑幾圈，就已經(jīng)吹得她發(fā)髻凌亂，頻頻遷怒爹爹。

    可當(dāng)嚴(yán)侍衛(wèi)的馬沖出的時候，迎面的冷風(fēng)一瞬間就吹得她睜不開眼，根本沒有余力去顧及發(fā)髻。

    李儼瞥了一眼，匆匆拉起披風(fēng)將她整個腦袋都罩了起來，囑咐道：“風(fēng)大，不要露頭?！?/br>
    于是，懷里的小姑娘就這么蒙著頭，一動不動坐著，小小的一只，乖得讓人心都化了。

    李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見過的池夫人，小姑娘的相貌隨她爹，性子似乎隨了她母親……

    ……

    一開始周圍還只有風(fēng)聲和奔馬聲，沒過一刻鐘，池棠就隱隱聽到了遙遠(yuǎn)的喊聲，接著，馬兒停了下來。

    “去探池太守的位置！”她聽到嚴(yán)侍衛(wèi)吩咐道，語氣似乎有些凝重。

    池棠忙拉下披風(fēng)問道：“怎么了？”

    李儼將披風(fēng)重新為她圍好，解釋道：“吳興郡王想對你父親不利，別擔(dān)心，你父親也帶了吳郡府兵對抗?！?/br>
    “那、那我們要怎么辦？”池棠瞬間小臉煞白。

    吳興郡王想對爹爹不利，那前世也是這樣嗎？害了爹爹的不是所謂的烏墩寨水匪，而是吳興郡王！

    李儼聽她的聲音，仿佛快要哭了，忙解釋道：“我們?nèi)松?，不能?qiáng)沖，所以我先讓人去探你父親的位置，如果你父親不在這個方向，我們要設(shè)法繞道與他會合?！?/br>
    池棠心里一松，忍不住笑了出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忙用手背抹了抹，忽然遲疑道：“是不是太子殿下也在？”

    他們都是東宮的人，這么義無反顧，為了太子殿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前世也是太子殿下和爹爹一起遇襲的！

    李儼聽得心中一動，柔聲安撫道：“別擔(dān)心，太子和你父親都會沒事的。”這小姑娘是在為他擔(dān)心？

    這時，前去偵察的侍衛(wèi)回來了，臉色十分難看。

    “姚軍兩倍圍之，池太守受困！”

    李儼眉心微蹙：“宣城軍和吳軍何在？”

    “都在里面！”

    李儼目光驟縮，心中大駭。

    宣城軍和吳軍遭兩倍圍困，姚無忌手里的軍隊竟然有萬余！

    頂點(diǎn)

    第98章 池長庭不會死

    ()    月明星稀，桂花靜落。

    伴隨著的卻是火光映天，殺聲震地。

    李儼遠(yuǎn)望戰(zhàn)場，只覺人山人海，數(shù)不勝數(shù)。

    池長庭咄咄逼人的大軍壓境，終于惹得姚無忌亮出了獠牙。

    藩王按制只得五千兵馬，姚無忌卻私募了兩倍，又私開鐵礦，鑄造兵器，謀反之心昭昭。

    既然亮出了獠牙，就是存亡之戰(zhàn)，沒有任何余地。

    李儼低頭看了池棠一眼。

    剛才侍衛(wèi)回報，并沒有避開她，她都聽見了，想來也聽明白了。

    此時她正怔怔望著天際的火光，察覺到他的注視，轉(zhuǎn)過臉來，眸光茫然。

    “池太守不會有事的?！崩顑暗馈?/br>
    池棠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倏然凝聚，又用力點(diǎn)了一下頭，大聲道：“他不會有事的，他答應(yīng)過我”說到這里，噎了一下。

    爹爹答應(yīng)過，見事不妙就會帶著她逃走，不過這話不能對外人說，有損爹爹的英明神武。

    “他答應(yīng)過，絕不會丟下我一個人！”池棠改口道。

    李儼看著她，雖然年歲已經(jīng)十三了，卻生得十分嬌小，看著像個孩子似的，又嬌又軟，能將七尺男兒的心都化作繞指柔。

    任誰有這樣一個女兒，都會不舍得赴死。

    他記得當(dāng)年，池長庭起初并不愿意赴任吳郡，好像是因為女兒同長兄一家起了沖突，才獨(dú)自帶著幼女遠(yuǎn)赴江南。

    這樣的小心呵護(hù)，怎么忍心丟下？

    他拉下系在腰間的鈕印，舉起喝令：“執(zhí)東宮信物，調(diào)晉陵府兵平叛！”

    池棠驚愕看他。

    沒想到他一個侍衛(wèi)，竟然擁有東宮信物，還能做主調(diào)動府兵！

    “謝謝你……”池棠輕聲道。

    除了太子殿下本人，誰做這個決定都是在拿身家性命冒險，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救爹爹。

    他朝她輕輕點(diǎn)頭，問道：“身上有沒有府君認(rèn)得的信物？”

    池棠愣了愣，低下頭找。

    首飾在山里掉了一大半，剩下被山谷里的人搜走了，實在沒什么可以充當(dāng)信物的。

    她找了一會兒，靈機(jī)一動，抓著袖子用力一撕

    撕不動……

    李儼心下一哂，幫著她撕下一角袖子，隨后馬韁一抖：“走！”

    十?dāng)?shù)騎繞行了足足兩刻鐘，最后上了一處高地，才勒馬停下。

    李儼往戰(zhàn)場上望了一眼，從馬鞍一側(cè)取下弓箭，將袖角掛在箭上，緩緩引弓，卻沒有立即脫弦。

    他動作定下，低聲問道：“看見了嗎？”

    池棠順著他箭頭所指的方向望去，正見一人，右手持刀，揮灑俊逸，左手持戈，挑殺狠絕，火光照得他緋衣似血。

    他確實沒有身先士卒，身周始終圍著一圈人，應(yīng)對有余。

    池棠心頭略松，輕聲道：“看見了，他會堅持到援軍趕來的！”

    李儼“嗯”了一聲，箭矢調(diào)了一下角度，道：“你放心，他身邊那些都是東宮最精銳的暗衛(wèi)，太子……絕不會讓他出事的！”

    池棠聽得心中激蕩，轉(zhuǎn)頭看著他，感動地說：“你、你幫我謝謝太子殿下，我、我一定會報答他的！”

    他原本雙目凝神盯著前方，聞言垂眸，唇角微微一動，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不笑時面容冷清，此時微微一笑，唇畔兩頰，便淺淺地暈開兩道笑弧，剎那間，如春風(fēng)撲面而來，說不出的溫暖動人。

    池棠才一晃神，那笑容轉(zhuǎn)瞬即逝，他倏然抬眸，眼神霎那肅殺。

    下一瞬，耳畔“咻”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