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池棠轉(zhuǎn)回時,他持弓的手正在垂下,另一只手則空空如也。 池棠忙朝池長庭的方向望去。 他持刀而立,左手的長戈已經(jīng)沒了,一人拿著什么送到他面前,他接過查看。 隔得太遠,池棠看不清他手里拿的東西,但猜得到是嚴侍衛(wèi)剛才射出去的箭。 “糟了!”池棠突然著急道,“爹爹會不會以為是劫持我的人撕了我的袖子威脅他?” “不會”李儼道,“我的箭不一樣?!?/br> 正規(guī)制造的軍器都是有記號的,姚無忌的軍器見不得光,因此上面不會留明顯記號,就算留了,也和他這支軍器監(jiān)專為東宮內(nèi)造的箭不一樣。 果然,池長庭低頭看了片刻,便抬頭朝他們的方向望來。 “爹爹”池棠激動得差點從馬背上跳起來。 李儼虛虛地圈住她的身子防止她掉下去,淡淡一笑,道:“府君應該是看不到你的?!?/br> 畢竟隔得遠,即便能看到這里有人,也頂多看到他,池小姑娘坐在他身前,身上又裹著他的玄色披風,這個距離看過來,只會同他的身形融為一體。 但,像是故意要打他的臉似的,遠處的池長庭舉起了手臂,狀似搖了兩下,仿佛在同他們打招呼。 池小姑娘幾乎喜極而泣。 李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這時,池長庭抬手從侍從手里接過一把大弓,搭箭引弦 倏地一下,敵方一名騎兵中箭倒地,引起陣型慌亂。 隨后,池長庭上馬舉刀,手勢數(shù)變,緊接著,周圍軍陣也隨之有了變化。 原本他們被敵軍包圍,采用的強攻突圍的陣型。 此時,幾經(jīng)變動,卻陣型收縮,改為守陣,并且緩慢地朝北面撤退。 北面有山,看樣子,池長庭是想靠山據(jù)守。 李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心中又驚又嘆。 沒想到池長庭一個文臣,竟然還懂行軍布陣! 池長庭的撤退雖緩慢卻很穩(wěn),沒有出現(xiàn)自亂陣腳的意外,而他一人于陣中手持弓箭,每一箭射出,倒下的人總能恰到好處地擾亂對方陣型。 李儼正看得心潮澎拜,忽然聽到懷里的小姑娘驚呼道:“那是什么?” 李儼目光一轉(zhuǎn),頓時變了臉色。 只見西北方向,一支騎兵疾馳而來,引路的火把如一條來勢洶洶的長龍,不知要將誰吞噬。 不是禁衛(wèi)軍,禁衛(wèi)軍即便已經(jīng)收到急報,也得天亮后才能趕到; 也不是晉陵軍,調(diào)令剛出,最快也要兩個時辰。 “去兩人看看,必要時,刺殺領(lǐng)將!”李儼道。 他以為禁衛(wèi)三千足夠,池長庭以為加上宣城三千足夠。 誰也沒料到,姚無忌竟敢在江南之地私募軍隊萬余! 第99章 重逢 () 池長庭手里不過尋常府兵,算不得悍勇。 沒有有利的地形,而敵軍兩倍有余圍之。 敗局已定! 倘若這里敗得太快,余杭軍和禁衛(wèi)軍趕到了也無濟于事。 眼下,只能拼死突圍! “我去把池長庭撈出來!”何必驅(qū)馬上前,主動請纓。 池棠怔愣看他。 沒想到這位高手叔叔和爹爹竟然是可以冒死相救的交情。 可是這樣的交情,怎么前世爹爹死后,她一次也沒見過他? 池棠臉色一變。 她只能想到一種可能,他和爹爹,一起葬身吳興了…… 何必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某小姑娘回憶里死過一回,顧自挺胸傲然道:“放心好了!逃跑這種事,你叔我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我這就去把你爹帶出來,讓你瞧瞧誰更厲害!” 說著,用眼神偷偷請示李儼。 “等等!”李儼沒有在看他,目光落在遠方,“不是姚無忌的人?!?/br> 縱然一貫沉穩(wěn),說這句話時,也情不自禁帶上了喜意。 那支北面而來的生力軍,甫一加入戰(zhàn)局,便迅速著手清理北面外圍的姚軍。 戰(zhàn)局中的池長庭似乎也有所察覺,分出部分兵力與新軍里應外合,兇猛蠶食著原本囂張包圍他們的姚軍。 “那是什么人?”池棠驚喜地問。 李儼忽地引韁轉(zhuǎn)向:“去看看!” 跑至半路,便遇上了先前持東宮信物去調(diào)晉陵府兵的侍衛(wèi),大喜來報:“未出烏程,便遇晉陵都尉平良率兵前來平叛!” 竟然是晉陵府兵? 李儼眼神變了變,心中不解。 晉陵郡的長官是趙王的人,趙王一向與他不合,怎么會主動來援? 看剛才的局勢,也不像是來趁火打劫的…… 這時,晉陵軍的后軍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分出一隊小隊跑了過來,還沒近前,便兇悍喝問:“來者何人?” 李儼將身前的小姑娘一蓋,提聲道:“我等乃池太守麾下!” 為首的小將狐疑地打量了他們幾眼,很快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一個面熟的,正是不久前半路遇上的持東宮信物來調(diào)兵的侍衛(wèi)。 向東宮侍衛(wèi)求證之后,小將立即收斂了煞氣,抱拳道:“諸位請隨我來!” 驅(qū)馬小跑前行,池棠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爹爹了,便激動得將腦袋鉆了出來,恰好看到前方軍陣中分,讓出一條道來,一人青衫飄逸地騎馬跑來,在一眾戎裝之中分外顯眼。 池棠又驚又喜,忙揚聲喊道:“蕭五叔!” 蕭琢正要同晉陵軍小將說話,一聽這喊聲,忙轉(zhuǎn)了臉望過來,大喜:“阿棠!“旋即打馬迎上。 剛一照面面,蕭琢就變了臉色:“你受傷了?” 從遇襲到現(xiàn)在,蕭琢是池棠所見的人里最熟悉的一個,不管之前發(fā)生過什么,此刻見到他只有親切。 池棠眼眶一熱,搖了搖頭,沖他笑道:“我沒事,就是看起來狼狽,沒受什么傷蕭五叔,你怎么也在這兒?” 蕭琢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以風流貌美著稱,跟眼下的兵戈肅殺十分不搭。 蕭琢臉上溫柔關(guān)切的神色瞬間淡去,眉目間染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翳。 “我是隨晉陵府軍一道來的”他微微一笑,轉(zhuǎn)頭望向身后,遠處激戰(zhàn)正酣。 池棠以為他會繼續(xù)解釋為什么隨晉陵軍一起來,然而他回過頭時,又恢復了溫柔關(guān)切:“沒事就好,我?guī)闳ヒ姼?!?/br> 池棠雖然心有疑慮,可聽他提起池長庭,便把所有疑慮都拋在了腦后,連連點頭,神色迫不及待。 她一點頭,便有人催著坐騎向前。 蕭琢眸光一閃,橫馬攔了去路,看著李儼道:“救人時不論尊卑男女,既然眼下已經(jīng)安了,侍衛(wèi)郎理應知道分寸!” 池棠剛想替李儼說話,他卻干脆利落地下了馬,道:“蕭五郎言之有理,是我失禮了?!?/br> 李儼也不是有意失禮,確實是忘了,經(jīng)蕭琢一提醒,便自覺下了馬。 池棠有些不高興,但也不好說,只悶悶道:“我們快去找我父親吧!” 李儼牽著韁繩,繞過蕭琢繼續(xù)前行。 池棠有些心急,根本沒心情應對蕭琢的關(guān)心。 什么分寸不分寸的,她只想快點見到爹爹,牽著馬走的速度多慢?。?/br> 好在再慢也就這點距離。 才走出十來步,池棠便遠遠望見人群分開,一人步履如飛朝她奔來,臉上既不見沉穩(wěn),也沒有風度。 “爹爹”她喊了一聲,哽住了喉。 那人還沒站定,便朝她張開了雙臂。 池棠迫不及待朝他撲了過去,被他穩(wěn)穩(wěn)地接在懷里。 襟前沾了寒露,碰在臉上有點冷。 池棠抬起頭,摸了摸他的臉。 是熱的。 “爹爹……”忍了許久的淚瞬間決堤。 池長庭也覺得喉嚨發(fā)堵,摸了摸她的秀發(fā),低聲道:“爹爹沒事,別怕……” 爹爹沒事,太好了…… 池棠忍不住嗚咽了一聲,突然想起周圍都是人,忙將眼淚擦在池長庭衣襟上,吸了吸鼻子,抬起臉 “阿棠,你受傷了?”池長庭瞬間變了臉色。 怎么每個人看了她的臉都是這么一句? 池棠忍不住摸了摸臉,憂心忡忡地反問道:“爹爹,我臉上傷得很厲害嗎?我只覺得不怎么疼,以為只是一點點擦傷而已?!?/br> 池長庭皺眉盯著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松了口氣,安撫道:“沒事沒事,傷得不重,就是傷在臉上惹人著急,別怕,爹爹認識一個大夫,所制的祛疤膏藥療效很好,兩三天就消了。” 池棠微微一怔,覺得這話聽著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