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他聽完之后,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問道:“后來呢?” 畫屏憂心忡忡道:“后來姑娘就一直在發(fā)呆,福袋也不繡了?!?/br> “我去看看!” 到了柳院,池棠卻有在繡福袋,只是眼下發(fā)青,精神懨懨,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爹爹!”她看到他還強打精神沖他笑了笑,笑容虛弱得教人心疼。 池長庭坐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發(fā),目光落在繡架上,故作不滿道:“怎么才繡那么點兒?是要爹爹今年過年沒女兒福嗎?” 池棠面露不安,期期艾艾道:“我繡不好……要不、要不讓畫屏繡一個吧?” 池長庭面色變了變,語氣卻更溫柔:“想什么呢?女兒福,當(dāng)然要女兒來繡,別人繡的爹爹戴來做什么?” “爹爹……”小姑娘低下頭,輕聲道,“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除了有個好爹,就沒有別的可以稱道了……” “誰說的!”池長庭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道,“我們阿棠長得多好看,魏王一見你就看呆了不是?” “也許他就是見誰都這樣。”池棠嘀咕道。 “我們阿棠擅丹青——” “也就是臨摹還可以,自己畫不太行……” “阿棠會彈琴——” “我這個水平就不用提了吧……” “阿棠會——” 池棠正眼巴巴等著他繼續(xù)說,卻見他閉上了嘴,不由失落萬分:“爹爹也想不出來了吧?” 池長庭笑了起來,道:“爹爹眼里,阿棠每一樣都很好,可惜阿棠今日鉆了牛角尖,總拘泥于技藝高低?!?/br> 池棠面露歉意:“我不是故意要跟爹爹抬杠,只是突然覺得……覺得……” 她苦思了一會兒,嘆道:“突然覺得別人會注意到我,都只是因為我是爹爹的女兒?!?/br> “哦?”池長庭若有所思,“別人是指誰?” 池棠掰著手指數(shù):“燕國夫人啊,是因為爹爹的請求才教導(dǎo)我;顏先生,是因為爹爹的緣故才幫我;衫衫也是因為爹爹的關(guān)系才認(rèn)識一起玩的;就連秦歸,都是因為忌憚爹爹才對付我——”長嘆一聲,“好的壞的,都不是因為我自己,都是沖著爹爹來的,那我到底算什么呢?” 秦歸勾引她,是因為她是池長庭之女;蕭琢假意表白時選中她,是因為她是池長庭之女;太子殿下對她好,也是因為她是池長庭之女—— 她從前一直都是以自己是池長庭之女為榮,不知怎么,這次鉆了牛角尖怎么也鉆不出來。 “可是爹爹不這么想——”池長庭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爹爹算是少年成名,沒有借過誰的光,風(fēng)光是風(fēng)光了,可也沒什么意思;后來娶了你娘,便以我是唐菀之夫為榮,人生一下子有了目標(biāo),為她讀書,為她科舉,為她做官,為她汲汲營營,卻覺得無比快活——” “你娘走后,我又覺得沒意思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看到你受了傷……” 他的手不自覺地撫到她的左肩。 八年前,從左側(cè)頸到左肩背,小小的女孩兒被燙得幾乎半身血泡。 他早早地娶了妻,卻沒有保護好妻子;早早地生了女兒,又沒有保護好女兒。 “你說你只是池長庭之女,其實爹爹才只是池棠之父,爹爹有了阿棠,才去做吳縣的縣令,去做吳郡的太守,去做平叛的功臣,去做兵部的侍郎……” 笑著抹去她臉上的淚。 “你說別人接近你都是因為你是池長庭之女,這也沒錯,這世上原本知己難逢,我們不必強求,阿珍認(rèn)命,我們不認(rèn),我們阿棠一定會遇到一個心里只有你的良人!” 池棠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 “爹爹,那二jiejie和任二郎的婚事……” 池長庭冷笑道:“任家伏低做小了幾句,你伯父伯母也動搖了,隨他們?nèi)グ?,人各有志!?/br> 池棠不甘心:“爹爹,任二郎那個一見鐘情……你還是安排下唄?” 萬一任二郎是認(rèn)真地見異思遷呢?她記得讓任二郎變心的那位姑娘出身也不錯來著? 這也不是什么難事,池長庭隨口就應(yīng)了下來。 見女兒情緒似乎正常了,池長庭心中大定,說起了正事:“昨夜東宮宴上,梁王邀請我們父女今日赴梁王府飲宴,我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就穿那件火狐裘,里頭穿……” 池長庭很是仔細地幫她整身行頭都指定好了,又絮絮叮囑了許多,最后道:“梁王邀我們赴宴,是懷著善意的,我們同梁王府的恩怨算一筆勾銷了,以后李姝不會明著欺負你,但她這人心性惡毒,你還是要小心些,不要離了青衣——”說到這里,面色若有不甘,“爹爹當(dāng)年就是因為成親太早,年輕不懂事,才留下許多憾事,你要引以為戒,晚幾年成親,更要尋個穩(wěn)重的夫婿才是!” 池棠喏喏應(yīng)下,見他囑咐得差不多了,才問道:“今天太子殿下會來嗎?” 池慈父的臉色頓時一冷:“不會!今天繼續(xù)三司會審姚無忌!” 頂點 第180章 愛屋及烏 馬車還沒在梁王府門口停穩(wěn),池棠就聽到了魏王殿下的招呼聲,不禁心疼了一下還在聽審的太子殿下。 都是皇帝的兒子,有的人忙得腳不沾地,有的人卻閑得無處不在。 按照身份越高越晚到場的傳統(tǒng),堂堂魏王殿下來得這么早,是最近沒書好修了?還是弘文館提前休假了? 池棠正嘀咕著,就聽到魏王殿下提起了她:“四姑娘也來了嗎?” 少年的聲音原本是帶著點上揚語調(diào)的,聽起來格外朝氣蓬勃,一問起她卻突然軟和了下來,隱隱帶著一絲羞澀和忐忑。 池棠聽得臉上有點發(fā)燙,忍不住偷偷從車簾縫隙里去看他。 其實魏王殿下見到她時,是不認(rèn)得她的,只是把她當(dāng)作普通女孩兒,而不是池長庭之女…… 一句話一種語氣,能打動池小姑娘,可打動不了池小姑娘的爹。 池長庭隨意“嗯”了一聲,將話題從自家女兒身上扯開了:“上回同殿下對弈意猶未盡,不知殿下何時有空,再約幾局?” 李修面色一白,正要開口,目光忽然往池長庭身后一掠,陡然亮起。 “四姑娘——”他好似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直接往馬車邊上沖去,哪怕被池長庭攔下,也還是沖著車窗喊道,“四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俊臉泛紅,又靦腆又期待地看著池棠。 都這樣了,池棠也不好意思裝作沒看見,索性從車上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向李修行了一個禮,喚了聲“魏王殿下”,就乖乖站到父親身邊不說話了。 “四姑娘,我——” “馬車停在這里擋路,早些進去吧!”池長庭打斷李修,顧自吩咐女兒道。 池棠聽話地應(yīng)了一聲,正要回車上去。 “四姑娘——”李修著急喊了一聲,沖不破池長庭的防守,情急之下,把手里的東西遞了出去,“四姑娘,這個送你!” 池棠停步回頭,看到他手里捧著一只紫銅手爐,雕著寒梅圖,精致小巧,似乎是閨閣用品。 “剛剛出宮的時候,惠娘娘給我的……”李修紅著臉,說話有些磕絆,“你、冷不冷?這個捂手,送、送你!” 池棠從裘衣下抬起手,露出手里更精致小巧的海棠型手爐:“多謝殿下了,我自己有?!?/br> “噗嗤!”旁邊剛停的馬車上傳來一聲忍俊不禁,旋即跳下錦帽貂裘的薛郡君,笑嘻嘻走上前,道:“不如送了我吧?我沒有呢!” 李修忙將手縮回,不情愿地說:“你沒有,問三哥要就是,我這個是要送四姑娘的!”說著又重新遞向池棠,眼里露出祈求。 池棠有點動搖,正要偷偷去看池長庭的眼色。 卻在這時,馬蹄疾來,乍然停于梁王府外。 池棠隨著眾人望去。 斜暉暮色下,男子身手矯健地翻身下馬,帶起玄色大氅騰飛如翼。 落下時,露出面容清冷如玉,眸光淡淡一掠,眾人紛紛下拜:“參見太子!” “起!”他說話時,目光落在她臉上,旋即大步走來。 池棠騰地紅了臉,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異樣。 爹爹不是說太子殿下來不了嗎?怎么還是來了?難道三司會審又出問題了? 他往這里來干什么? 正想著,太子殿下已經(jīng)到了跟前。 “七郎來了?!彼蚜艘宦暋?/br> 池棠僵了一僵,掩在狐裘下的手指失落地敲著手爐壁。 原來是沖著魏王殿下來的…… 被寒暄的魏王殿下卻不甚自在,將手爐藏了藏,強顏笑道:“三哥……三哥今天不是有事忙嗎?” “忙完了?!崩顑昂啙嵉卮鸬溃抗庖惶?,同池長庭交換了個眼神。 隨后恍若隨意地滑過池棠頭頂,微微一滯,又從池小姑娘身上滑開,落在李修手上,神色微冷。 李修下意識將手爐往外袍內(nèi)藏。 “藏起來干什么?不是要送給四姑娘嗎?”薛箏幸災(zāi)樂禍地揭穿了李修。 李修聽話地又拿了出來:“啊……是——” “我不要!我自己有!”池棠忙將自己的手爐捧得高高,眼巴巴看著太子殿下。 她今天帶的手爐還是太子殿下賞賜的呢! 看!她才沒有隨便收外男的禮! 太子殿下唇角微動,好像是笑了一下? 池棠還沒看清,太子殿下便轉(zhuǎn)開了臉,很是自然地搶走了魏王的手爐。 “騎馬手冷,七郎的手爐借孤一用!”他說著冷,卻只用一只手隨意拿著手爐,另一只手抖了抖,從袖籠里抖出一只荷包,接在手里,目光從她臉上一掠,卻落定在薛箏身上。 他將荷包扔進薛箏懷里,淡淡道:“帶了點飴糖,你們分著吃!” 同男客們分門入內(nèi)后,薛箏沒好氣地將荷包往池棠手里一塞:“拿去吃!” 池棠受寵若驚:“你不吃嗎?”全都給她,那怎么好意思? 薛箏睨了她一眼:“小孩子才喜歡吃糖!” 池棠正要將一塊糖送進嘴里,聽到這話又放了下來,忙反駁道:“我才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