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多做叨擾，這便去提人訊問。”老油條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回歸到正事上。

    “大人這邊請。”衛(wèi)樞極有對長輩的尊重，當(dāng)先走在前頭為孟大人帶路。

    兵馬司多是刀尖上舔血的糙漢子，也沒個正經(jīng)大牢，尋了一排漏風(fēng)又露雪的破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擠下不少犯官。

    守門的小將帶著隊(duì)伍站得筆直，兢兢業(yè)業(yè)，一絲不茍的看著里頭的案犯，只盯得犯官們猶如驚弓之鳥，個個縮著脖子好似鵪鶉一般。

    其實(shí)小將的煞氣，倒也不全部源自于對這幫蛀蟲的憤怒。主要是，這么些人擠在他們衙門，白白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不說，這每日吃喝拉撒占用的資源，可都是兄弟們從牙縫里省出來的呀！

    眼瞅著就要過年，他可不想年假還在這里加班看守，二十四小時無休。

    可別看衛(wèi)大人上任時間不長，積威甚深。軍中不服他新官上任的兵油子，也都被他打服了。小將膽子不大，實(shí)在不敢去催頂頭上司。

    故而瞧見孟大人姍姍而來，小將幾乎是看救星一般把人迎了進(jìn)去，弄得老尚書對兵馬司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可他不曉得小將心中的歡呼雀躍：少了這些啥也不干吃白食的人在，今日的午飯總算能敞開肚皮填飯了！

    衛(wèi)樞辦事縝密，早早給犯官織造了名冊，此刻交由兵卒唱名并驗(yàn)明正身，沒過多久孟大人便領(lǐng)著人去刑部大牢。

    衛(wèi)樞望著幾百人浩浩蕩蕩遠(yuǎn)去的背影，心情難免愉悅，手頭上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待到下午未時，總算把年節(jié)里諸多事宜安排的清楚明白。

    叫來燕京巡防九大城門的各司將領(lǐng)，各自領(lǐng)命排開縝密的巡城換防節(jié)奏，終于結(jié)束了新舊交替的年節(jié)公務(wù)。

    他著人給嘉元帝遞上賀歲折子，平生第一遭這般早的告假回家過年，直叫熟知衛(wèi)侯爺勤勉本性的同僚驚掉了下巴。

    可衛(wèi)氏才不管這些，他如今牽掛著家中，施施然回了自家。

    長街上處處張燈結(jié)彩，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就連他坐下那匹黃驃馬，也似乎感受到了喜事將至的快樂，嘀嗒的踢聲越發(fā)輕快起來。

    瞧見平寧侯府的朱漆大門遙遙在望，黃驃馬越發(fā)興奮，三步并做兩步進(jìn)了門。

    衛(wèi)樞翻身下馬，隨手把馬鞭拋給等在一旁的仆役，直奔醒事堂。

    仆役搖了搖頭，見怪不怪地牽了馬兒去休息。他家主子的日子素來兩點(diǎn)一線，要么是在衙門辦公，要么是在書房辦公，好似從來不知疲倦一般。

    他抬手摸一摸黃驃馬的鬃毛：“小黃，咱們可不像侯爺，要勞逸結(jié)合。乖，多吃點(diǎn)，這草料可新鮮了。”

    黃驃馬鄙視地打了一個響鼻，好似在嘲笑他的落伍，侯爺現(xiàn)在立志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你還不知道呢？

    可嘆衛(wèi)侯爺如今人設(shè)崩壞的甘之如飴，回府便暫時拋下了繁重的公務(wù)，在書案底下掏出一方木匣。打開其上堅(jiān)固的銅鎖，里頭赫然是他擱置半載的《衛(wèi)氏食經(jīng)》。

    如今從蜀中取經(jīng)回來，可不得增補(bǔ)些自己新進(jìn)學(xué)會的菜肴，好叫《衛(wèi)氏食經(jīng)》重出江湖，再叫阿禎刮目相看？

    衛(wèi)樞自信滿滿地落筆寫下菜譜，順帶溫習(xí)一把新學(xué)的手藝。確定自個兒倒背如流之后，他望了望屋外寒冷的天色，又想想妻子畏寒的身體，終于在諸多選擇之中做下決定。

    今日，就為阿禎備上一個暖鍋吧！

    作者有話要說：　　衛(wèi)樞：我可以的！【猛男握拳】

    7.1日恢復(fù)日六哈，還有兩天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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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悠閑的一天

    簡禎斜倚在貴妃榻上, 鬢間的一支珠玉步搖松松簪在如云的烏發(fā)之間，懶懶抬著一只手逗弄小幾上的一只雀兒。

    那小雀兒渾身圓鼓鼓的一團(tuán)，背上的羽毛光澤感十足, 泛著微微的紫色, 極為罕見，腹部的絨毛柔軟干燥, 指尖的觸感直叫人心都化了。

    此刻, 它團(tuán)成小小一個球窩在小幾上，似乎是要被屋里暖融融的空氣熏得昏昏欲睡，毛絨絨的小腦袋一下一下直點(diǎn)地。

    簡禎捏起幾粒金黃金黃的谷子, 壞心眼地舉到雀兒夠不到的地方。

    小雀兒聞到香甜的食物氣息，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左顧右盼地尋找食物, 終于鎖定了簡禎的手指。

    可惜, 那只紫羽小雀兒還不會飛, 只能心急地伸長了尖尖的小喙，啾啾亂叫，賣萌求食。

    寧姐兒在一旁看的心急, 朝著簡禎直跺腳：“娘親娘親, 快給它吧！我的小寶貝餓了?！?/br>
    meimei宜姐兒一雙小手扒著小幾的腿, 也是眼巴巴地瞧著, 正怕委屈小雀兒一點(diǎn)。

    這只紫羽小雀兒, 是一同在求是堂念書的晏哥兒拿來的。那日恰逢結(jié)課，林夫子剛剛給小團(tuán)子們布置好年節(jié)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 便聽見外頭一陣撲棱棱的聲音。

    林晏得了父親許可，出門探視，沒多時, 卻從外頭抱來一只新生的幼鳥。

    寧姐兒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小晏哥哥，你撿到了只小鳥？”還是只紫色的。

    “外頭風(fēng)大，吹折了樹枝，這鳥兒便掉了下來。它還年幼不會飛，翅膀又傷著了，我便抱了它回來?！毙×株桃簧砬嗌膶W(xué)子服，襯得本就白凈的臉愈發(fā)清俊。

    這些日子，他隨著父親在侯府念書，不再為生計(jì)發(fā)愁。個子便如雨后春筍一般長了起來，身姿筆挺猶如翠竹，添了些少年的朝氣蓬勃。

    寧姐兒眼巴巴地瞅著那只縮在林晏懷里的小雀兒，她好想摸摸這鳥兒又蓬又軟的羽毛啊。

    “寧meimei若是喜歡，便拜托你養(yǎng)著吧?！绷株糖埔娦」媚锵＜降难凵?，朝她微微一笑，“年節(jié)里，我與父親要回族中祭祖，怕是沒法妥善照料這只雛鳥?！?/br>
    “真的？！”寧姐兒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迸出驚喜地光來，“謝謝小晏哥哥?！?/br>
    小姑娘伸出軟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小雀兒，拿給同樣好奇的宜姐兒看。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小姊妹都無心學(xué)業(yè)，整日地守在小雀兒的跟前，精心照料這只可憐的小寶寶。

    若是此刻有人打了簾子走進(jìn)屋來，定能瞧見兩個身穿赤色滾邊絨襖，頸間帶著一模一樣瓔珞墜子的小姑娘，頭對頭地?cái)D在一起逗弄一只小雀兒。

    經(jīng)過姊妹倆的精心侍弄，這只小雛鳥的翅膀總算好了許多，劃著細(xì)細(xì)的兩只小爪子，在屋子里來回蹦跶。

    寧姐兒再也忍不住，捧著鳥兒去得意院跟娘親顯擺。

    誰知簡禎仗著兩個小雪團(tuán)兒個子矮，一氣霸占了小雀兒的陪玩服務(wù)，還故意拿谷子逗它，不給人家吃。

    那這只小雀兒可是兩個小姑娘的心頭寶，頓時不樂意的跟母親撒嬌，不依她故意逗人家的舉動。

    簡禎無奈地放下手：“它方才撐的都要睡過去了，這才剛醒，又討吃的。你們這般喂它，這小鳥兒越發(fā)圓潤，飛不起來可怎么辦？”

    說歸說，她到底放下了手，任由小雀兒把那金燦燦的谷子啄去，迫不及待地吞入腹中。

    這鳥兒倒也不怕生，得了簡禎的投喂，立刻忘了方才被捉弄的急切。探出軟乎乎的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方才義正言辭的老母親，頓時覺得心臟被擊中，戀戀不舍地看著兩個小女兒趁機(jī)圍住小雀兒，嚴(yán)防死守，徹底擠走了她的位置。

    唉……

    冬日的閑散生活雖好，這屋子里呆久了，總悶得慌，人也百無聊賴。

    炸雞奶茶麻辣燙，烤魚蛋糕小龍蝦，她真的好想念前世的美食呀。

    京中大族里一飲一食都講究形貌勝過口味，吃起來雖優(yōu)雅，但對簡禎來說，總有些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索然無味。

    人生失去享受美食這一大樂趣，讓她整個人都沒滋沒味起來。

    偏偏好巧不巧的是，岑mama輕手輕腳地走上來，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地喚夫人去用飯。

    她看著簡禎消極怠工的樣子發(fā)愁：“夫人，你多少吃一點(diǎn)，哪怕用上一碗羹湯也好？若是這廚娘不合意，回頭奴婢再給您尋一個？”

    可別，京中的廚娘大同小異，特殊時期，她又不好招一些來歷不明的人到家中，只好堅(jiān)持忍耐。

    為了給小團(tuán)子們做表率，她不情不愿地起身，打算到花廳用飯。

    寧姐兒宜姐兒兩個安頓好小雀兒，被她一手拉著一個，進(jìn)了得意院的花廳。

    一扇半透的博古架隔開花廳與外頭的連廊，年根兒上水仙花開的正好，亭亭立在架子上，翠綠的枝葉掩住了里頭的人影。

    可是，風(fēng)中浮動的香味卻瞞不住還沒進(jìn)門的一大兩小。簡禎分辨出空氣里充斥的麻辣鮮香，頓時按捺不住急切地心情。

    她家的廚娘終于開竅了不成？！

    三步并做兩步的邁進(jìn)花廳，眼前的人，讓她差點(diǎn)收不住腳。

    “侯爺，您這是……作甚？”

    衛(wèi)樞像是早早便來了，這人換下了他那身寬袍大袖的嚴(yán)整官服，著了一身家常的皂色衣裳，一派做活的利落打扮。

    思及從前的云片糕與冰糖血燕，她這次覺得自己隱隱猜透了真相。指指桌上琳瑯滿目的碗碟，簡禎再次開口：“侯爺，今日是您做了暖鍋？”

    衛(wèi)樞這次坦坦蕩蕩地點(diǎn)了頭，顯然對自己的廚藝充滿自信。

    巴蜀風(fēng)味的暖鍋味道極好，但制備起來卻并不復(fù)雜。他又提前在益州，尋到蜀中暖鍋的開山鼻祖師傅，重金得了傳授，第一次嘗試便很是順利。

    嗅著一屋子勾人的香氣，一大兩小都震驚張大了嘴。衛(wèi)侯爺下廚她們見怪不怪，倒也不稀奇，只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還有突飛猛進(jìn)，廚藝大漲的一天。

    簡禎清咳一聲，率先打破僵局，坐上了桌。

    就沖著這幾乎把她感動到熱淚盈眶的家鄉(xiāng)味道，今天這頓晚膳也必須支持侯爺！

    兩個小的有樣學(xué)樣，也乖乖坐上了席，整整胸前的圍兜，正式開始用飯。

    率先熟透的是銅鍋里翻滾的羊rou片。特地選了關(guān)外未滿半歲的小羊羔，即殺即片，沒有半絲腥味。切成透光的薄片碼在盤子里，三分肥七分瘦的絕佳比例，使得羊rou上的花紋極為漂亮。

    衛(wèi)樞拿起公筷，率先給簡禎夾起一片，放在她面前的粉彩小碟子上。

    美食當(dāng)前，簡禎倒也不跟他客氣，一口把羊rou放到嘴里，感受著其上豐腴的汁水爆開，奶香味兒繚繞在唇齒之間，久久不散。

    她眼前一亮，毫不掩飾地給丈夫來了一句不加雕飾的夸贊：“侯爺，您真是個好人！”

    衛(wèi)樞朝她笑，皎皎如冷月的眉眼，在熱氣騰騰的暖鍋前分外溫柔。

    可憐坐在對側(cè)的兩小只眼巴巴地看著簡禎品嘗，奈何自己的小短胳膊又夠不到，只得淚汪汪地看著爹爹。

    衛(wèi)樞眼底的笑意愈發(fā)掩飾不住，敗給她們委屈巴巴的狗狗眼，挨個兒夾了羊rou，放在捧著碟子的兩只小人兒桌前。

    宜姐兒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秀秀氣氣地放到了嘴巴里。寧姐兒沒她那樣好的耐心，一氣把冒著熱氣的羊rou塞到了嘴巴里。

    帶著辣意的底味燙得她小舌頭一縮，嘩啦啦給給自己扇風(fēng)，卻又不舍得吐掉。折騰一陣子，可算把羊rou吞入了腹中。

    倆個小人第一次吃這般又辣又麻的吃食，被辣的眼淚都出來了，偏偏又被這奇妙的味道征服，停不下嘴。

    幸好衛(wèi)侯爺提前備上了牛乳解辣，本是給妻子用的，但看著簡禎筷子不停的樣子，根本不需要，只好便宜了兩個小娃娃。

    這一頓晚膳一家四口直吃到天色擦黑，簡禎的滿足自不必說，難得的是兩個小的也陪著吃到了現(xiàn)在。

    丫頭婆子們魚貫而入地撤了殘席，又侍奉主子們漱口凈手之后，再次悄悄地退下。

    簡禎端起蓋碗喝了一口消食茶，再次吹捧衛(wèi)樞突飛猛進(jìn)的廚藝：“昔日侯爺?shù)膸煾附心鰺跗返哪俏粡N娘，如今都要望著您的手藝，望塵莫及?！?/br>
    “對對對，爹爹，你做飯那么好吃，寧兒太開心了！”小姑娘吃的肚子圓滾滾的，卻還意猶未盡。

    “僥幸在蜀中得到一位廚子傳授而已。”如果說最初，他笨手笨腳，偷摸開始學(xué)庖廚的時候，是為了博妻子一笑。如今真的得了一致的夸，卻好像越發(fā)體會到下廚的旨味。

    無形之間，衛(wèi)侯爺深覺自己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一入膳房深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