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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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次日,天剛亮,家家戶戶都還在做早飯,昨晚半夜才消停的陳老三家又熱鬧了起來。 韓春花帶著一眾侄子侄媳婦過來,杵在陳老三家門口,討要彩禮。 結親不成,原來說好的女方還在婚前就懷上了別人家的種,歸根結底這婚事沒成,主要責任還是在女方。所以張家人要求退還彩禮也屬正常。 但壞就壞在,梅蕓芳將彩禮花了不少,現(xiàn)在東拼西湊的,也湊不出當家給的彩禮。而且張家還要求他們家?guī)兔︷B(yǎng)張家進了牢房的三個子侄的孩子,十來個娃,梅蕓芳和陳老三怎么養(yǎng)得起。 他們倆說啥都不答應。 陳老三更是直接撂擔子:“都知道陳燕紅是梅蕓芳帶來的,不是我親生的,當初這個彩禮你們也沒給我,跟我沒關系,你們要彩禮找她們娘倆去。” “陳老三你還是個男人嗎?”梅蕓芳沒料到,張家都還說狠話呢,陳老三先把她們娘倆推了出去,她氣急敗壞地說,“張家送來的那只雞,還有豬rou、大米,你沒吃嗎?你腿摔傷了,家里沒錢,你兒子也不管你,最后還不是用張家送過來的彩禮給你看的病,陳老三你好意思說跟你沒關系?” 陳老三可不怕跟她算賬:“那我還供她吃,供她穿,供她念書,養(yǎng)了她十年呢。我花她幾塊錢咋啦?” “呸!你養(yǎng)他,你好意思嗎?就你掙的那點工分,你連養(yǎng)小鵬都不夠,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一個三四十歲的大男人,只能拿七八分工分,連你十幾歲的兒子都比不上,你好意思說你養(yǎng)的燕紅,拉倒吧?!泵肥|芳鄙夷地說。 這半年來,陳老三脾氣見長,被她揭了老底,惱羞成怒:“你個臭婆娘,嫌棄老子,那你就滾,誰稀罕你在我家。你滾回你們梅家去,回頭找個能干的養(yǎng)你,還跟著老子干什么?” 兩口子越罵越難聽,相互揭短,啥都往外倒,看得村民們嘆為觀止。 張家人也傻眼,他們都還沒說啥呢,這兩口子竟然先起了內訌。他們哪里知道,昨天這兩口子就從傍晚吵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消停了,他們一來,矛盾激發(fā),這兩口子又爆發(fā)了。 他們兩口子這樣撕逼,張家人心里看了是痛快的。但兩個人,陳老三力氣大,但腿受了傷,跑不動,只能虛張聲勢,梅蕓芳嘴上叫得厲害,但也不動真格。 光動嘴皮子有什么意思,張家人是奔著拿回彩禮來的,哪有閑工夫一直在這兒聽他們吵架。他們還想早點拿到彩禮,湊點錢去縣里面疏通疏通關系,看能不能把人給弄回來。 要知道,韓春花四個兒子一下子被抓走了三個,還有一個侄子,兩個媳婦。要是都被判刑勞改了,這對韓春花而言可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旁的不說,一下子失去這么多個壯年勞動力,家里那群小子,僅靠他和老伴,還有二兒子兩口子養(yǎng)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家里一下子出這么多勞改犯,以后他們張家也別想在村里抬頭做人了,走到哪兒都是大家指指點點的對象。 所以看了一會兒熱鬧,韓春花就拿起竹竿往他們兩口子中間砸了下去:“別以為你們兩口子鬧翻就不還彩禮了。陳富貴、梅蕓芳,你們倆今天要不還彩禮,我們就進屋搜,要是還不夠就拆你們家的房子,房子拆完也不夠回頭等分糧我們就上門,你們別想賴賬。” 一聽要拆他的房子,陳老三不樂意了:“都跟你說了,又不是我閨女拿你彩禮,你拆我房子干什么?我馬上就跟梅蕓芳離婚,休了她,你找她去。” “陳老三,別忘了,最后抬進張家門的是那傻子,可是你親閨女,跟我有什么關系?照你這么說,就該你還彩禮,這彩禮跟我沒關系!”梅蕓芳氣呼呼地嚷道。 她想把禍水往陳福香身上引。但她不知道,張家人可比她更識時務,昨天才在陳福香那兒碰了個硬釘子,倒了大霉,雖然心里恨死了陳福香,但張家人也不敢去惹陳陽和岑衛(wèi)東了。 回去他們就打聽過了,岑衛(wèi)東是外面來的,還是閆部長派人去接回來的,連閆部長都要給他面子。張家人才不會蠢得再去招惹他呢。 韓春花根本不上當,見這兩口子一點都沒還彩禮的意思,直接招呼自己身強力壯的侄子們:“進去搜,搜出來的,擺在院子里,待會兒一起算,免得說我們欺負他們?!?/br> 十幾個男人沖了進去,陳老三腿腳不方便,梅蕓芳趕緊去攔住他們,但被張家的兒媳婦們一把給拉到了旁邊。然后眼睜睜地看著張家人翻箱倒柜,把他們好好一個家給翻得亂糟糟的,柜子什么的全搬到了院子里。 梅蕓芳氣得哭天搶地,她辛苦了一輩子才攢的家啊,就被人弄成這樣了。陳老三想阻止,可他的腿不給力,連路都走不穩(wěn),更別提擋住這些小伙子了。 陳小鵬何時見過這種陣仗,躲在茅房里,只露出兩只眼睛,像只縮頭烏龜,吭都不敢吭一聲。 陳家窮,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到了八月,去年分的精細糧也早吃光了,家里只有不值錢的南瓜和紅薯。這東西,張家人可看不上。 至于家具,都是用了一二十年的,又破又舊,也不值錢,張家人自然不要。翻來翻去,將陳家翻了個底朝天,竟沒翻出幾塊錢。 張家人不干了。韓春花是個彪悍的,直接招呼侄子:“小五,拆房子,把木料拿去賣了。” 這下陳老三和梅蕓芳都坐不住了。 拆了房子,他們住哪兒?他們可沒錢蓋新房子,而且木料也不怎么值錢,回頭張家人說錢不夠,鐵定還會上門問他們要錢。 “你們別拆了,不要拆,我,我們想辦法給你們湊錢。”梅蕓芳氣得跺腳,又問陳老三,“老三,你說是不是?你死人啊,快想辦法啊?!?/br> 陳老三眼眼看著張家子侄已經(jīng)搭著凳子像只利落的猴子那樣爬上了房頂開始扒草房,他也慌了。這可是他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房子,要是沒了,他住哪兒去? “你們別拆,我們還,還錢還不行嗎?”看到張家人這土匪一樣的行徑,陳老三只得認栽。 惡人還需惡人磨,陳老三和梅蕓芳兩口子碰上油鹽不進又仗勢欺人的韓春花,還真沒辦法。 梅蕓芳是嫁過來的,又是二婚,在本村沒有根基,很難借到錢。這個借錢的活只能由陳老三出面。 陳老三不想出去借,惡狠狠地瞪著梅蕓芳:“你哪兒還有多少錢?拿來?!?/br> 梅蕓芳摳摳搜搜,從口袋里掏了23塊出來:“就這么多了。” 怎么說也是十幾年的枕邊人,陳老三還不了解她的德行:“還有呢?別以為我不知道,陳燕紅后來又給了你20塊錢的彩禮,張老四也給了你10塊!” 聽到這話,村子里的人一片嘩然,一女二嫁,收兩家的彩禮,這事干得也太不地道了。 梅蕓芳氣得要死,瞪陳老三,這個豬腦子,嫌他們家名聲還不夠臭是吧。 “快點,你不給,等他們把房子拆了,你就帶著你女兒滾回你娘家?!标惱先y得這么硬氣。 梅蕓芳氣得臉色鐵青,卻不敢賭,只能又從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15塊,零零碎碎,湊了三十多塊,但還差十幾塊。 陳老三只好拄著拐杖厚著臉皮出去找人借。先找他兩個堂兄弟家,一家借了五塊,還差一點,他想了想,只能去找陳大根。 三隊就這么幾十戶人家,都離得不遠,這事自然瞞不過陳陽的耳朵。 聽說張家來討要彩禮后,陳陽直接又請了一天假,守在家里,嚴陣以待,就是為了防備陳老三和梅蕓芳狗急跳墻,又來他們家找麻煩。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嚇破了膽,還是其他原因,陳老三拄著拐杖路過他家時,在外面站了好幾分鐘,眼巴巴地瞅著他們家,最后還是沒有進來。 陳陽當時都拿起了掃帚,打算只要他敢踏進來一步,就把他打出去,好在他最后識趣。 岑衛(wèi)東過來就看到這一幕:“你拿掃帚干什么?怎么,不歡迎我?。俊?/br> “不歡迎,你就不來了嗎?”陳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岑衛(wèi)東笑得一臉坦然:“當然不可能?!?/br> 娘的,打從病好了,這人的厚臉皮又更上一層樓了,他有點懷念當初那個糾結的岑衛(wèi)東了。 陳陽把掃帚丟到了院子的角落,問他:“吃飯沒?” “吃過了,福香呢?”岑衛(wèi)東眼睛轉了一圈,沒找到人,直接問道。 陳陽說:“繡那塊絲綢呢,還在紙上畫樣子,說是怕把絲綢給弄壞了,比念書都認真?!?/br> 聽他這么說,岑衛(wèi)東放棄了進去打擾福香的想法,點了點下巴:“找個地方聊幾句?!?/br> 陳陽把他領到院子邊:“你想說啥?” 岑衛(wèi)東說:“我待會兒去鎮(zhèn)上發(fā)個電報,托人買票,這中途要轉車,一共得坐兩三天的火車,得想辦法搞張臥鋪票?!?/br> 如果只有岑衛(wèi)東一個人,他就自己去火車站,隨便是坐票還是站票都行。但這次還帶了陳福香,第一次出遠門,時間又那么長,他怕嬌弱的小姑娘受不了。 陳陽也想到了這點:“麻煩你了,就給福香弄張臥鋪吧,我買張站票就行了。” 站票便宜,他們家去年才建了房子,今年福香要念書,他又要去公社訓練,掙得比去年少,手里沒多少余錢??蛇@一路去蘭市,坐車、吃飯、住宿都得花錢,而且還得給福香留點錢傍身,花銷不小,能省則省。 “你也要去?”岑衛(wèi)東挑眉。 陳陽又翻了個白眼:“我meimei第一次出遠門,還是去一千公里以外,你覺得我放心把她托付給你這個連家門口開在哪兒都不知道的外人?” 這人不會以為他現(xiàn)在就是自己人了吧。旁的不說,他怎么也要去蘭市看看,幫福香安頓好才會放心回來,不然萬一回頭meimei不見了,他連人都找不著。 岑衛(wèi)東捏著下巴:“我還說回頭找戰(zhàn)友把你也弄到蘭市去呢,現(xiàn)在看來,我這是給自己添堵找麻煩啊?!?/br> 可不是麻煩,有這么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總喜歡看他熱鬧,還時不時地喜歡插一腳的妹控準大舅子,真讓人頭痛。他要想早點抱得美人歸啊,就該把陳陽踢得遠遠的。 這下輪到陳陽不說話了。 他還以為要跟meimei分開,現(xiàn)在得知能在同一個城市,休假的時候他能去看meimei,福香也可以來探望他,自是喜不自勝??伤麆偛挪艖涣酸l(wèi)東,哎,早知道就該等去了蘭市再懟的。 看陳陽這副懊惱到極點的模樣,岑衛(wèi)東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既然你跟福香都要走了,你這房子打算怎么處理?” “我打算借給鄰居住,讓他們幫忙看房子,萬一哪天我跟福香回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标愱栃睦镆苍诳剂窟@個問題。房子一直空著沒人住,腐朽得更快,幾年就不能住人了。他這房子建了還不到一年,而且是磚瓦房,他可舍不得。 岑衛(wèi)東點了幾個名字:“借給誰?四奶奶家?陳大根家?五爺爺家?還是陳建永家?” 隊里跟陳陽關系最好的就這幾個。 陳陽也沒想好,畢竟這個事發(fā)生得太突然,時間太短,他一時半會也沒考慮好。 岑衛(wèi)東看著他說:“我建議你把房子賣了?!?/br> “賣了?”對于這個提議,陳陽相當意外。農村人安土重遷,這房子就相當于他的根兒,他從來沒想過把房子給賣了。 岑衛(wèi)東頷首:“福香進城變成了工人,以后會分福利房,她不會再回來。而你,即便有天不當兵了,轉業(yè)也會安排工作,你也不會回來,這房子留著干什么?你給誰?你還有兩個堂叔伯,在他們眼里,你的房子是屬于陳家的,你給別人他們不會有意見?而且陳老三跟梅蕓芳是什么德行,你也清楚,等你走了,他們會不會仗著你父母的身份來鬧,把別人趕出去,霸占這房子?四奶奶,大根叔和陳建永可沒他們這么不要臉?!?/br> 有時候就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隨著他這些問題的拋出,陳陽的臉越來越黑了。 岑衛(wèi)東點到為止:“我去發(fā)電報了,票就買在六天后?!?/br> “辛苦你了?!标愱柮嗣诖?,想掏錢給對方,卻發(fā)現(xiàn)口袋里只有兩塊多錢,遠遠不夠他們兄妹倆的車票,只能訕訕地縮回了手。 等岑衛(wèi)東走后,陳陽回家就翻箱倒柜,動靜不小。 陳福香見了,問道:“哥哥,你在找什么?” 陳陽說:“我看看咱們家還有多少錢?!?/br> “我?guī)湍阏摇!弊罱愱柤依锏氖鹿艿蒙伲惛O惚人宄?/br> 她很快就把家里的錢全找出來了,有元、角、分,零零總總,全放在桌子上,整理出來,也才23塊。 這點錢在鄉(xiāng)下看起來不少了,rou都能買幾十斤了,但對出遠門來說卻遠遠不夠,普通一張坐票就得好幾塊錢。這點錢怕是連他們這趟出門的路費都不夠,更別提路上的開銷,去了蘭市還要給福香添置東西了。 雖然岑衛(wèi)東沒提錢,也不會追著要這個錢,但陳陽不能不給,現(xiàn)在meimei還沒嫁人,那就是他的責任。不然回頭萬一他們沒成為一家人,拿了人家這么多好處,多尷尬。 想到這一點,陳陽也不排斥賣房子了。岑衛(wèi)東說得對,福香以后肯定不會回來了,他們在這里也沒什么至親,交通又不便利,怕是很少回來,這房子留著除了慢慢變舊,最后倒塌外,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趁著房子還很新,多換一點錢,也能多給福香一些傍身,否則以后他在部隊,不能隨時照看,她遇到麻煩怎么辦。 “這些錢你收起來吧,衛(wèi)東發(fā)電報讓人買火車票去了,過幾天咱們就要走了,你好好想想要添些什么。哥哥跟衛(wèi)東一起送你過去,再多東西也能帶。”陳陽把錢折疊好,塞給了meimei。 陳福香拿著錢,望著他說:“你把錢都給了我,你怎么辦?你拿著吧?!?/br> “我去賣房子,咱們家不缺錢?!标愱栴^摸了一下她的頭說,“反正咱們就要走了,賣了也省得梅蕓芳他們以后惦記?!?/br> 最后一個理由還真是有道理,陳福香點頭:“那好吧。” 陳陽轉頭就去了大根叔家,將這個事告訴了他。 陳大根很意外:“你……你準備賣房子?不是,陳陽,你這房子才修了不到一年,要賣了,你住哪兒?” 參軍這個事還沒定下來,陳陽不想太早走漏風聲,引來變數(shù),便說:“大根叔,福香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就她這一個親妹子,咱們兄妹倆從小也沒分開過這么遠,讓她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我這始終不安心啊,就想把房子賣了,跟她一塊兒過去?!?/br> “岑衛(wèi)東同志幫你也找了單位?”陳大根試探地詢問道。 陳陽搖頭:“大根叔你說笑了,單位哪是那么好找的,我又不像福香還有一手繡活兒?!?/br> 聞言,陳大根不贊同地看著他:“沒有正式的單位接受你,被公安抓到,可是要將你當盲流收容遣返回來的,搞不好還要關你一段時間。到時候你在村里沒工分,又分不到糧食,兩頭都沒著落,你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