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立刻停止掙扎，含笑同他以及旁邊的李夫人打招呼。越是往宮里走，身邊的人就越多，季聽就更不能甩開申屠川了，于是只能被他牽著。

    “殿下和駙馬感情真好?！?/br>
    有人夸了一句，其他人也跟著夸了起來，季聽勉強(qiáng)笑著應(yīng)付，一抬頭對上李夫人打趣的目光，便知道她已經(jīng)看出來了，頓時苦笑一聲微微搖頭。

    好不容易到了殿中，季聽終于可以將手抽出來，于是立刻離申屠川遠(yuǎn)了一些，防止他再牽自己的手。她的疏遠(yuǎn)表現(xiàn)得這般明顯，仿佛恨不得立刻同他劃清界限，申屠川只覺得心口都是悶的，即便站在空曠之處，也有呼吸不上的感覺。

    季聽同人寒暄過后，一回頭便看到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武將們自成一派，文臣們不知顧及什么，也沒有主動上前同他說話，他仿佛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往日從骨子里透出的驕矜，此刻半點(diǎn)都不剩了。

    她突然心軟，覺得自己太欺負(fù)人了。

    季聽抿了抿唇，主動走到他身旁，藏在袖中的手動了動，片刻之后牽住了他的手。

    申屠川一頓，抬眼看向她。

    季聽的臉別向一旁，臉頰微微泛紅，聲音卻是鎮(zhèn)定的：“這里人多，你別亂跑?！?/br>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后握緊了她的手：“……嗯?！?/br>
    第87章

    季聽雖然主動牽上了申屠川的手，但也沒有進(jìn)一步的接觸了，兩個人并肩站了片刻，李夫人便走了過來：“殿下，現(xiàn)下妾身要去雨息閣拜見張貴妃，殿下也許久未進(jìn)宮了，可要同妾身一起過去？”

    “好啊?！奔韭牶?yīng)了一聲，順理成章的松開了申屠川的手。

    申屠川抿了抿唇，靜站在原地沒有動，當(dāng)看到季聽毫不留戀的跟李夫人一起離開時，他周身的氣息又薄涼一分，正要收回視線時，季聽突然回頭：“你若是嫌吵，便去御花園坐坐，皇上大概要到午膳時才會過來。”

    “知道了?！鄙晖来ㄒ娝€能想到照顧自己，目光不由得緩和了些。

    季聽又看他一眼，這才跟李夫人一起往雨息閣走。

    最熱的那陣子已經(jīng)過去，如今秋高氣爽，日頭是泛著暖的，空氣里卻透著絲絲涼意，有種只屬于秋日的爽快感。

    季聽和李夫人一起走在宮道上，李夫人還小心的錯過一步，以免同她并排了。季聽見她如此小心，不由得有些好笑：“夫人不是外人，何必介意這些規(guī)矩?！?/br>
    “若是在外頭，就是殿下讓妾身注意，妾身也不會放在心上，可如今畢竟是在宮里，還是小心些的好，殿下千萬不要嫌妾身小家子氣的好?！崩罘蛉撕Φ?。

    季聽眼底閃過一絲贊許：“怎么會，娶妻娶賢，你如此謹(jǐn)慎聰慧，才能叫李壯沒有后顧之憂?！?/br>
    “殿下謬贊了。”李夫人笑道。

    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經(jīng)過無人的御花園時，李夫人突然問：“恕妾身冒昧，妾身有一事好奇?！?/br>
    “你是想問本宮同駙馬的事？”季聽直接道。

    李夫人笑笑：“殿下可想說？”

    季聽思索片刻：“倒沒什么不能說的，只是說出來會叫你覺得，我和駙馬未免太沒出息，你怕是會笑話本宮。”

    “殿下方才都沒嫌妾身小家子氣，妾身又如何會嫌殿下沒出息呢，殿下真是多慮了?！崩罘蛉藙裎康?。

    季聽輕輕嘆了聲氣：“其實(shí)確實(shí)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我們在鬧別扭而已。”說著話，她便將前段時間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只不過略去了張綠芍的部分，只說香料是自己不小心蹭上的。

    李夫人聽了連連發(fā)笑，季聽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早說了，你會笑話本宮的。”

    “妾身不是笑話殿下，只是覺得……您二位好像顛倒了一般，”李夫人含笑解釋，“正常人家都是女子擔(dān)憂丈夫拈花惹草，您家倒變成駙馬擔(dān)憂了，還會像女子一樣吃醋，可殿下呢，竟和天下大多數(shù)男子沒有區(qū)別，只知道自己沒錯，卻不曾想駙馬為何會擔(dān)憂吃醋。”

    “本宮哪知道他為何吃醋，都同他說了，本宮是無辜的，可他倒好，非得證據(jù)擺在他眼前他才肯相信?！奔韭犆碱^緊鎖，似乎十分不解。

    李夫人眉眼泛著溫和，待她說完后才緩緩道：“駙馬如今的處境，倒和新嫁的娘子相似，婆家沒有一心的人，娘家也指望不上，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殿下，可殿下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殿下，時間一長自然會生出些許不安，如今一直懷疑殿下，也不過是因?yàn)檫@點(diǎn)不安。”

    “本宮已經(jīng)許諾他三年不納侍夫，他為何還要不安？”季聽疑惑。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旁人妾身不知道，但就妾身來說，當(dāng)初有女子找上門來，都沒能讓妾身懷疑將軍，唯一的原因就是妾身知道，他的心除了妾身，誰都裝不下了?！?/br>
    季聽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

    李夫人也跟著停下腳步，溫和的看著她：“妾身想著，若是殿下能讓駙馬知曉，您的心也只能容下他，想來日后也不會再猜疑殿下?！?/br>
    “……本宮可沒信心許這種承諾。”這句話說了，就等于直接告訴申屠川要和他過一輩子，可她從未想過一輩子的事，甚至對與之要幫自己納侍夫一事，也只是因?yàn)橛X著麻煩才不想要，而非是因?yàn)樯晖来ā?/br>
    她倒是可以隨口一說哄哄他，可她覺得自己既然做不到，就沒必要給他希望，不然日后又要一通鬧。

    李夫人笑笑：“妾身拿殿下當(dāng)自家人，才會這樣勸殿下，還望殿下莫要怪罪?！?/br>
    “夫人但說無妨?！奔韭犆蛄嗣虼?。

    李夫人朝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季聽便抬腳繼續(xù)往雨息閣去，李夫人這才緩緩開口：“妾身知道殿下不同于普通女子，能像男子一般三妻四妾，可殿下仔細(xì)看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哪個家里不是一地雞毛？與其這般窩囊，還不如只擇一人白首，妾身瞧著駙馬很好，模樣好，也真心待殿下，殿下若是能知足，小日子定然會和和美美?！?/br>
    季聽靜靜聽完，不由得苦笑一聲：“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怕是沒那么簡單?！?/br>
    李夫人聞言本想再說些什么，一看雨息閣已經(jīng)到了，便含笑說一句：“殿下覺得難，是因?yàn)檫€不夠喜歡駙馬，待日后足夠心悅他時，自然會生出白頭偕老的心思，如今就不要勉強(qiáng)自己了。”

    “也是，如今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的，得過且過吧。”季聽被李夫人勸了一通，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多少，只是暫時有了點(diǎn)豁然開朗的感覺。

    兩個人一同進(jìn)了雨息閣的院子，里頭已經(jīng)站滿了官眷和皇親，見到季聽來了后，便一同朝她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br>
    “今日是宮宴，大家不必拘禮?！奔韭牶Φ?。

    說話間張貴妃也從殿內(nèi)出來了，季聽抬頭看向她時，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的張綠芍，以及張綠芍的母親張夫人。

    她能看到，其他人自然也都看到了，李夫人頓時皺了皺眉頭，壓低了聲音道：“妾身不知她們也在，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會叫殿下過來?！?/br>
    “無妨?！奔韭犘σ獠蛔儯偷偷恼f了之后對李夫人微微示意，李夫人便去尋自己相熟的姐妹說話了。

    在她和李夫人眉眼往來時，張貴妃已經(jīng)走了過來，心氣不順的瞇起眼睛：“長公主殿下不在乾清宮，怎么來臣妾這破落地方了？”

    “張貴妃若是不想本宮來，那本宮走了就是?！奔韭犓菩Ψ切Φ?。

    張貴妃沒想到她直接要走，眼眸頓時微微睜大，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她身邊的張夫人沒忍住說一句：“殿下來都來了，若這個時候走，皇上還以為是貴妃娘娘招待不周呢?！?/br>
    張貴妃眼底閃過一聲不悅，但也沒說什么。

    季聽靜了靜，扭頭看向她身側(cè)的張夫人，直看得她開始緊張了才輕笑一聲：“難怪綠芍姑娘這么好的家教，原來都是張夫人教得好?！?/br>
    誰不知道綠芍前些日子跑去風(fēng)月樓跟季聽搶男人的事，此時一聽季聽夸張家的家教，頓時都忍不住偷笑。

    張夫人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但還是維護(hù)女兒：“說起來，綠芍去的那兩次，似乎也遇見了殿下?！?/br>
    “是啊，本宮去是為了照顧自己未來夫婿，不知綠芍姑娘去是為了什么？”季聽輕描淡寫的掃了她一眼，“哦，似乎也是為了本宮的夫婿。”

    張夫人噎了一下，正要反駁時，一旁始終淡定的綠芍拉了拉她的衣袖，接著朝季聽盈盈一拜：“家母方才言語不當(dāng)，還請殿下恕罪?！?/br>
    “不過是閑聊，綠芍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奔韭犝f完掃了李夫人一眼。

    李夫人立刻上前：“殿下仁慈，可雖然只是閑聊，也該尊卑分明才是，張夫人似乎只顧著聊天，忘記給殿下見禮了。”

    張夫人一僵，立刻求助似的看向張貴妃，張貴妃掩下那點(diǎn)不耐，只當(dāng)沒看到她的求助，她只好不甘心的朝季聽屈膝行禮：“是妾身失禮，還望殿下恕罪?！?/br>
    季聽笑笑，抬頭對張貴妃道：“貴妃既然不打算趕本宮走，還不帶本宮去殿內(nèi)坐下喝喝茶？”

    一直屈膝行禮的張夫人臉色微僵，但季聽沒說讓她起來，她也不敢動。

    張貴妃這下可不敢再鬧別扭了，只是不緊不慢道：“殿下請，”說完視線在院中掃了一圈，抬高了聲音道，“殿內(nèi)備了上好的碧螺春，各位也一同進(jìn)來嘗嘗吧?！?/br>
    “那妾身也沾沾貴妃娘娘的光，嘗嘗這上好的碧螺春?！?/br>
    “妾身也要好好品嘗?！?/br>
    一群官眷和貴小姐朝著殿內(nèi)走去，季聽和張貴妃并排走在前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又在耍什么性子？”

    “臣妾哪敢耍性子，倒是殿下，說辭官就辭官，說去郊縣就去郊縣，回來這么多日也不見進(jìn)宮，可比臣妾任性多了?！睆堎F妃涼涼道。

    季聽勾起唇角：“我說皇上怎么這么快就想通了，還親自去郊縣接我，原來是貴妃幫了忙，真叫我感激不盡?！?/br>
    “殿下感激？臣妾怎么沒瞧出來？方才先給臣妾下馬威，又教訓(xùn)了臣妾的嫂子和侄女，臣妾看殿下一點(diǎn)也不感激?！睆堎F妃嗤了一聲。

    說話間兩人便走進(jìn)了殿內(nèi)，季聽的腳剛邁過門檻，便聞到了濃郁的花香，再看這整個殿中，每隔幾步便放了一盆剛摘的月季，姹紫嫣紅的煞是好看。

    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意味深長的看向張貴妃。

    張貴妃臉頰微紅，不屑的說了句：“臣妾近日就喜歡這月季，殿下可千萬別多想?！?/br>
    “本宮不敢多想。”季聽話是這么說，眼底卻滿是笑意。

    張貴妃掃了她一眼，上揚(yáng)的唇角也要克制不住，于是趕緊往前走了幾步，同她拉開距離后才算好些。

    那些官眷貴小姐的進(jìn)來后，都贊揚(yáng)這殿內(nèi)的花開得好，張貴妃眼角眉梢都透著一分愉悅，顯然是心情不錯。

    殿內(nèi)的氣氛挺好，倒是院中只剩下張家母女，就顯得有些蕭瑟了。

    張夫人身形一歪就要倒下，綠芍趕緊扶住她：“娘，我們也進(jìn)去吧?！?/br>
    “……那季聽沒叫我起來，我怎么敢進(jìn)去，”張夫人咬牙切齒，“你姑母也是，我分明是為了幫她才說話的，她倒好，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著我們母女受辱?！?/br>
    綠芍垂下眼眸：“姑母應(yīng)該是有自己的考量吧?！?/br>
    “她能有什么考量，不過是同咱們不親厚而已。”張夫人憤憤道。

    綠芍沒有反駁她這句話，而是待她腿腳不酸了之后才開口：“咱們進(jìn)去吧，殿下若是責(zé)備咱們，那就等于承認(rèn)她方才是故意無視咱們，她沒那么蠢?！?/br>
    張夫人一聽也有道理，便跟著她往大殿走，一邊走一邊不忘叮囑：“你今日表現(xiàn)得好一些，定要將那些污名給洗了，最好是能討了哪個高官夫人的歡心，就此定下婚約來，能不能嫁得好，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了?！?/br>
    綠芍對她的提議似乎不感興趣，但還是清淺的應(yīng)了一聲。

    張夫人見狀不高興的停了下來：“你跟娘說說，是不是還不死心呢？”

    綠芍沉默片刻：“我只是覺著不公平?！?/br>
    “如何不公平了？”張夫人瞪眼。

    綠芍垂下眼眸：“我十幾年來都活得乖順，先前也不少人家求娶，不過是去了風(fēng)月樓兩次，便落到名聲盡毀的境地，再無人敢來張家議親，可季聽呢，她生性浪蕩無人不知，如今卻因?yàn)楹蜕晖拦映捎H，名聲便突然就好了，這公平嗎？”

    憑什么她一輩子里壞一次，壞的烙印便在她身上了，而季聽壞了一輩子，就因?yàn)槌蓚€親，便成了京中女子癡情的典范？

    “你瘋了？竟敢直呼長公主的名諱？！”張夫人壓低了聲音怒道，“若你再如此，那就隨我回家，也省得鬧起來難看！”

    綠芍頓了頓，最終還是開口道：“抱歉娘，我也是隨口一說，待會兒不會了。”雖然她無心嫁給旁人，可名聲卻是一定要扭轉(zhuǎn)回來，日后才不會半點(diǎn)選擇都無。

    她收斂情緒，隨張夫人一起進(jìn)屋了。

    她們兩個進(jìn)來時，眾位夫人小姐已經(jīng)落座，正聊得熱鬧時看見她們來了，聲音立刻小了一瞬，見季聽面色平靜才繼續(xù)聊天。

    張夫人和綠芍落座，也笑著說起話來，旁人礙于張貴妃的顏面，對她也還算殷勤，一時間大殿內(nèi)十分祥和，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般。季聽含笑坐在主位上，聽她們說家長里短，說兒女婚事，倒也覺得有趣。

    期間綠芍表現(xiàn)得極好，態(tài)度謙遜有禮，在旁的夫人問起話時，答得也算巧妙，同傳聞中的模樣大有不同，幾位年長些的夫人對視一眼，對她還算滿意。

    季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只是含笑不語，綠芍心底隱隱不安，總覺著季聽要做什么，于是低聲跟張夫人商議后，便拿著杯子起身，走到季聽面前跪下。

    她這個舉動讓整個大殿都靜了下來，張貴妃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示意她立刻起來，然而她只當(dāng)看不見，只是恭敬的舉著杯子：“殿下，先前綠芍因?yàn)檠瞿今€馬爺?shù)牟湃A，不忍他遭人羞辱才去風(fēng)月樓，卻不料沖撞了殿下，今日綠芍以茶代酒，還望殿下原諒。”

    季聽揚(yáng)眉，這丫頭確實(shí)是有心眼，如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道歉，一來說明自己去風(fēng)月樓的原因，為自己洗白名聲，二來是將她架起來，不好不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