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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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一頭霧水地轉(zhuǎn)過身看他,就聽他遲疑道:“小僧突然想起寺中或許還有一間廂房,只是還未整理過,二位若不嫌棄……” 這發(fā)展峰回路轉(zhuǎn),二人雖覺得詫異但此時此景還是難免叫人大喜過望。周斯迭聲道:“不嫌棄不嫌棄,當(dāng)然不嫌棄。” “既然如此,二位便請隨我來吧?!鄙颂Я颂?,引著兩人往寺里走。 身后提著燈籠的男子眼底閃過一絲疑慮,但眼見著前頭的人這副歡喜雀躍的樣子,到底最后沒有說什么。 二人隨著僧人一路經(jīng)過了前面三重殿,繞到了后頭香客留宿的廂房,寺里果然已經(jīng)靜悄悄。 路過東邊廂房的時候,便聽屋里突然有個女人,聽見屋外的腳步聲傳了聲音出來:“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寺里來,還三天兩頭的不見蹤影,難不成還是等著誰來求你回去?” 門外路過的人一愣,一時間摸不準(zhǔn)這是在和誰說話。屋里的人聽外頭半天沒有什么動靜,興許也是察覺出了異樣,一會兒便有人從里頭推門出來。卻是個生得千嬌百媚的紅衣女子。 她推開門,一見屋外站著三個男人也是一愣,兩邊面面相覷了片刻,還是凈塵先反應(yīng)過來:“花宴姑娘,這兩位是今晚借宿的香客?!?/br> 被稱作花宴的女子拿眼尾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這寺里哪還有屋子空著能住下這么兩個人?” 凈塵聞言只微微笑了笑并不多做解釋,她覺得無趣,便輕哼了一聲,又重新關(guān)了房門,進(jìn)了屋子。 周斯不喜她說話的做派,等她關(guān)了房門忍不住皺了皺眉。謝斂倒像不以為意,對面二樓的窗戶開了一道小縫,想來也是聽見了下面的動靜,但這會兒又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屋里點(diǎn)著蠟燭,在窗紙上倒映出個女子的剪影來。 “這兒是女客的住處?”謝斂突然開口問道。 凈塵在前邊點(diǎn)點(diǎn)頭:“山野小寺統(tǒng)共只有幾間廂房倒也不分這么仔細(xì),只是近日人多,為了避嫌便盡量將女施主安排在一處罷了?!?/br> 果然三人又往前走了沒有多遠(yuǎn),只隔著一面院墻,前頭領(lǐng)路的僧人就停住了腳步。屋子里頭沒有點(diǎn)燈,凈塵推門進(jìn)去,給屋子點(diǎn)上了蠟燭。 “這屋里原本有位施主住過,還沒來得及收拾,二位若不嫌棄,今晚可暫時在此歇腳,我再去后頭給你們?nèi)∫淮脖蛔舆^來?!?nbsp;他說著便動手將床上的被子疊了起來,又從屋內(nèi)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個包袱。 謝斂站在屋內(nèi)環(huán)顧四周,基本上一眼就能將屋內(nèi)的擺設(shè)盡收眼底。不過一張床鋪,一副桌椅,一個柜子罷了。這屋子顯然是個單間,擺設(shè)簡單,但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能供兩個人落腳。 兩人與凈塵道過謝,待他離開了屋子,周斯才開口問道:“師兄,你說這寺里是不是有些古怪?” “恩?”謝斂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 “你看,那位凈塵大師起先一直說寺里已經(jīng)沒有空房了,怎么突然又想起有一間,留我們住下了?”他皺著眉打量了一眼四周,“再說這屋子剛收拾出來,前面的那位住客又是到哪兒去了?” 謝斂點(diǎn)了點(diǎn)頭:“總算用了些心思。” 周斯得了他這句肯定,先是露出幾分得意又很快有些委屈:“雖白天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夠穩(wěn)妥,但我好歹也不是什么第一次下山的弟子啊?!?/br> 謝斂聞言終于露出幾分笑意,寬慰道:“既來之則安之,今晚且安心住下吧?!?/br> 山寺里比外頭靜謐,周斯一開始躺在床上還惦記著要睡得警醒些,時時注意著屋外的動靜。但連日的舟車勞頓,確實(shí)已經(jīng)耗費(fèi)了大量的精力,半夢半醒間,只聽見外頭偶然間傳來房門開合的輕響,沒有多久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xiāng)。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開始主要發(fā)展感情線。 但假期七天在家更新時間不穩(wěn)定,祝大家國慶快樂! 第68章 荒草故人二 亥時屋外的長廊里有人影經(jīng)過,不多大一會兒的功夫,就停在了房門外。來人伸手放在了門上,像是察覺了什么古怪,突然停了下來。 “安姑娘——” 長廊上傳來幾不可聞的人聲,突兀地打破了夜色里凝結(jié)的沉寂。和尚提著一盞明明滅滅的燈籠,在長廊的盡頭,輕輕地喚了一聲站在屋外的人。 外頭的人轉(zhuǎn)過臉,見他小心地吹了火光,朝她走過來。 “今晚有兩位公子來山上借宿,但寺里廂房已經(jīng)滿了,見他們手上提著你的燈籠,疑心是你的朋友,便讓他們住進(jìn)了你的屋子?!?/br> “難怪?!卑仓`看了眼上鎖的房門,接過了他遞來的燈籠,笑道,“本是好心指個路,倒不想坑了自己?!?/br> 凈塵一聽,不免有些緊張:“那二位莫非不是你的朋友?” “朋友?”她一頓,“自然是算不上的……” “那這——”僧人露出些懊悔的神色,“是貧僧自作主張了?!?/br> “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住便住了吧。雖不是我的朋友,倒也算是一位舊識?!彼f完見凈塵還有些糾結(jié),又安慰道,“放心吧,他們是劍宗門下,不是什么歹人?!?/br> “劍宗門下?”凈塵微微訝然,“怎么會來這兒?” “這便不知道了。”安知靈搖搖頭,“或許只是路過,反正明早應(yīng)該就走,無需多慮。” “那你今晚怎么辦?” 安知靈倒不在意:“這兩日王嬸不是下山去了嗎,我住她那屋就是了?!?/br> 凈塵原本也是這個打算,聞言便點(diǎn)頭道:“你的包袱在我屋里,我去取了送你過去?!?/br> 兩人幾句話間,敲定了今晚的住處,便又沿著長廊走了。外頭重新恢復(fù)了深夜的萬籟俱寂。 屋內(nèi)臥榻上的人等外頭重新傳來一聲長過一聲的蟲鳴后,緩緩松開了臥側(cè)的佩劍,同屋的人呼吸聲平穩(wěn)綿長。過了許久,他終于翻了個身,在黑夜里合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周斯從床上起來,或許因?yàn)檫B日的奔波,只覺得昨晚這一覺睡得竟是格外的好。 二人洗漱后用了寺中的早飯,正遇見從大殿做了早課回來的凈塵。僧人雙手合十與他們笑著道了安,又問他們今日的打算。 謝斂道:“昨日上山匆忙,今日若是方便,準(zhǔn)備前去拜會主持?!?nbsp;周斯聞言一愣,便是凈塵聽后也略感意外,但猶豫片刻還是側(cè)身道:“既然如此,二位請隨我來?!?/br> 僧人領(lǐng)著二人從西邊的廂房穿過一片松林的小道,經(jīng)過幾道矮門,便是主持房。與別處倒也沒有什么分別,還更古舊些。 三人繞過一叢鳳尾竹,凈塵示意二人在竹下稍后,先一步往院中走去。謝斂站在竹下,目光隨著僧人的步履往庭中望去,清晨朝露未消,只見中庭門廊上支著一面小茶幾,旁邊煮著茶水,院里已經(jīng)有了客人。 庭前梧桐正在落葉,隔著前院裊裊的香煙和不絕的梵音,恍如世外清凈地。一身雪青色長裙的女子坐在清晨的天光里,閉目凝神,神色安然,容顏明媚,如菩提坐下人,那一瞬竟不似身在凡塵中,叫偶然撞見這景的人都有一剎的恍惚。 凈塵走近了在庭中銀白須發(fā)的僧人,俯身低語了幾句,庭中的女子睜開了眼,轉(zhuǎn)頭往他們這邊望了過來,正正撞上他的目光,神色似有一剎的茫然,轉(zhuǎn)瞬又移了開去。 “咦,那是……”周斯顯然也認(rèn)出了她來,微微錯愕。 凈塵從庭中走回了竹下,請他們過去。安知靈從廊檐下起身,擦肩而過時只與周斯微微點(diǎn)頭示意。 西邊的廂房里屋門緊閉著,也不知各間屋里頭的人出門沒有。安知靈從主持院落出去,繞著長廊往里走,到長廊盡頭時轉(zhuǎn)個彎,就是昨日那間剛剛易了主的屋子。 她進(jìn)門前往外頭看了眼,這屋子在最里頭的死角上,采光不大好,但是最僻靜,離前頭的幾間廂房也正好隔了些距離。 她進(jìn)屋之后,隨手合了房門,便往屋子里的床榻走。床上已換了一套被褥,倒是枕頭還是原先的那一個。她伸手將枕頭拿起來,下邊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她不死心,又往床鋪下翻了翻,幾乎將床上的東西翻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這才停了手,站在床邊皺起了眉。 “你在找這個?” 安知靈猛地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人。他倚在門邊上,也不知站了多久,手上掛著她那一串金香囊球,像個撿到了什么東西來歸還原主的過路人。 安知靈跟他隔著幾步的距離,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但他就那么直直地站著,全無防備似的朝她伸著手。手上金色的香囊球,就這么攤在他的手掌上,外頭的日光照進(jìn)來好似能穿透里頭的靈石,溫潤地生出光。 她往前走了幾步,試探著伸出手,等到了近前正要取過來的時候,他突然間將手收了回去,背在了身后。再抬頭的時候,他已經(jīng)換了神色,眉目間一片冰冷。 “你沒什么要說的?” 安知靈一時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略一沉吟道,坦白道:“這原本是我的屋子,我白天過來是為了取回我落在這屋里的東西,沒有什么旁的居心?!?/br> 謝斂瞧著她不接茬,安知靈又琢磨了一會兒:“你不是打算在這兒與我敘舊吧” 謝斂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讓開了半邊身子:“好吧,那安姑娘請吧?!?/br> 安知靈瞪著他,過了半晌才譏諷道:“你這算不算狗咬呂洞賓?” 謝斂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見,面不改色地給她讓出路來,伸手要去開門。終于聽見身后的人忍氣吞聲地開口道:“好吧,是我錯了。” “錯哪兒了?”謝斂側(cè)過臉,瞟了她一眼。 安知靈咬牙切齒:“錯不該好心給你掩護(hù),還將屋子讓給你,又落下了洗塵石,才讓你如今這么威脅我?!?/br> 謝斂唇角一動:“原來如此?!毖┣嗌L裙的女子氣得猛一皺眉頭,抬頭就見他將手上的東西遞還給了她,冷淡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你——” 安知靈倒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還有這樣無理取鬧的一面,怒氣沖沖地拿回了東西,仰著頭從他身邊走了出去。剛一出門,迎面便撞見了正從外頭回來的紅衣女子,見了她錯愕道:“咦,我聽說你從這屋搬出去了?” 謝斂站在屋里沒聽見安知靈怎么回應(yīng),那聲音不罷休地接著道:“那屋里現(xiàn)在住著誰?莫不是你的相好?”她說完自己便率先笑了起來,笑聲又尖又媚,聽得人皺眉。 安知靈平素一貫不搭理她這無聊的挑釁,今日像是十分厭煩了似的,聲音冷冷道:“閉嘴吧花宴,你真當(dāng)我不敢動你?” 那笑聲便如同瞬間被人硬生生地扼住,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只聽見有人“哼”了一聲,緊接著就是門板被大力關(guān)上的聲音。 長廊上有人興沖沖地小跑著過來,正撞上了這一幕,周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關(guān)門的巨響,弄得停在原地發(fā)了一會兒愣,才看見房門外站著的雪青色長裙的女子。 “安姑娘真的是你?!你也住這兒嗎?真是巧得很啊哈哈!誒——姑娘——” 周斯一頭霧水地走進(jìn)屋子里來,見謝斂在屋中還納悶道:“師兄你看見剛剛的人了嗎?安姑娘怎么會在這里?” 謝斂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回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含糊應(yīng)了一聲問道:“要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提到這個,周斯果然瞬間垮下臉,也跟著坐下來唉聲嘆氣道:“打聽到了,不過不是什么好消息?!?/br> “恩?” 周斯道:“三個月前荒草鄉(xiāng)管津叛亂,刺殺無人居居主夜息失敗之后,荒草鄉(xiāng)就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不但外面的人進(jìn)不去,而且這么久以來也不見里面的人出來?!?/br> “什么意思?” “就是說,這個地方好像忽然人間蒸發(fā)了似的,再也沒有人能進(jìn)到里面去?!敝芩贡砬榭鋸埖?,“許多原本留在荒草鄉(xiāng)內(nèi)的江湖子弟跟著一同憑空失蹤,引來許多人前來查探,但這三個月來,多半無功而返,更有幾個人找到這里之后,一塊消失再也沒有回來。” 謝斂皺眉道:“這么大一個地方,如何說消失就消失了?” “你也知道無人居的主人夜息擅長幻術(shù),荒草鄉(xiāng)里又多是些奇人異士,別的地方不能憑空消失,這事兒發(fā)生在荒草鄉(xiāng)里反倒不叫人覺得奇怪?!敝芩姑嗣掳停瑧n愁道,“我們接下去該怎么辦?” 謝斂許久不說話:“去打探一下這寺里其他住客的身份?!?/br> “你是懷疑……” “你看這寺里哪一個像是潛心修佛的香客?”謝斂淡淡道,“這群人里或許有能幫得上忙的。” 周斯有了思路,立刻精神一震推門出去打探。謝斂在屋里坐了一會兒,起身也像寺外走去。 曉初寺坐落在山間低矮的峰頭上,山下就是楚樺江,下山坐上牛車趕十里就有村鎮(zhèn),名叫笸籮鎮(zhèn),位置不錯倒也算得上熱鬧。但若是往山里再走上一個峰頭,繞些山路,就可算得上人跡罕至了。那兒群山夾繞中是一大片平坦的山谷,山谷中有個地方,位置比笸籮鎮(zhèn)偏僻了十萬八千里,但在江湖上的名聲卻不是笸籮鎮(zhèn)能夠比得了的,因?yàn)檫@地方名叫——荒草鄉(xiāng)。 荒草鄉(xiāng)是個背靠群山,面臨大江的偏僻地方,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三不管。這地方原本窮鄉(xiāng)僻壤,附近一共也沒多少人家,哪天有人也多半是走到山里尋死去的。 后來不知怎么的,一群亡命之徒逃到了這里,金盆洗手之后在此開荒擴(kuò)土定居了下來。最先來的那批人將此地取名為“荒草鄉(xiāng)”,意為人死之后長眠之地,一入荒草鄉(xiāng),昨日如前塵。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風(fēng)聲,許多砸江湖上結(jié)了仇家又沒地方去的,都匯聚到了這兒來,漸漸竟也形成了一方勢力。官府拿這群江湖人毫無辦法,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結(jié)了仇的仇家自然不肯輕易放過,許多靠著揭榜為生的賞金獵人便紛紛涌入了這里,又是一片腥風(fēng)血雨。 兩方的拉鋸戰(zhàn)持續(xù)了很久,久到一代人又一代人在此定居又搬離,最后雙方達(dá)成了一個不訴之于口的約定俗成,這地方勢力劃分明確,逃命來此的亡命之徒自愿投入一方勢力尋求庇護(hù),來尋仇的就不可在此地對他動手,但他若是離開這一方的勢力范圍,那么就視為放棄庇護(hù),之后被人找上門來,生死不論。 這相當(dāng)于狂徒變相的自我□□,也是尋仇者的變相妥協(xié)。自此之后這地方竟當(dāng)真成了一個有模有樣的村子,唯一保留下來的就是江湖張榜的風(fēng)氣,無數(shù)江湖人往來與此,做著難以放得上臺面的人命生意,只要你能夠出得起足夠的價錢,就有人能夠替你達(dá)成這世上所有的愿望。 這兒成了江湖上最大的銷金窟與溫柔鄉(xiāng),初出江湖的少年人想要從這兒開始名震江湖,得意之人與失意之人都在此處醉生夢死不問明日。若當(dāng)真是人死后的長眠之地,這兒應(yīng)當(dāng)是無數(shù)人憎惡的黃泉地府,但也是無數(shù)人向往的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