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臨深呼吸，將不斷往上涌的畏懼一壓再壓，“小龍來我們學校參加物理競賽，我跟他很久沒見了，我下午一節(jié)體育一節(jié)自習，沒有文化課，才約他一起去吃飯，順便理個頭發(fā)慶祝一下?！?/br>
    崔伊遠不像被說服的樣子，“真的？”

    “我騙您干嘛？”祁臨硬著頭皮道：“而且我欠他挺多人情，他數(shù)學物理都好，我這兩科能拉分全靠他。這頓飯我早就想請他了，一直沒有機會?！?/br>
    崔伊比祁臨大部分同學的父母年長，平時總是溫柔地笑著，不怎么顯歲數(shù)，現(xiàn)在卻因恐懼、憤怒而老態(tài)畢露。

    “臨臨，你跟媽說實話，春節(jié)時你是不是故意試探我和你爸？”

    祁臨將將穩(wěn)住，額角卻滑下冷汗，“您說什么啊？我為什么要試探你們？”

    崔伊瞳孔緊縮，囈語般，“因為你喜歡男生。”

    “媽！”祁臨只能提高音量，仿佛這樣才能更有底氣。

    可底氣都是假的，崔伊沒有說錯，他就是喜歡男生，他就是在試探！

    “電視是我調(diào)的，我當時正在看岳城衛(wèi)視的歌舞重播?！贝抟炼⒅昂髞韰s被調(diào)到了首都衛(wèi)視。你爸從來不碰遙控器，只有你，只有你可能調(diào)臺。臨臨，你想讓我們看同性戀游行，是嗎？”

    祁臨極度驚訝，沒想到崔伊竟然敏感到這種地步。

    他咬緊后槽牙，知道即便說什么都沒有用，還是不能承認。

    “您真是想多了。我都記不得我調(diào)過臺，可能只是隨手一按？”祁臨說：“我跟您保證，那不是試探，我也沒有喜歡男生。難道您以為我喜歡小龍？這怎么可能？他只是我的朋友。”

    不知何時，崔伊臉上已經(jīng)有了淚。

    被那雙淚眼看著，祁臨心中五味雜陳。

    不管怎么說，崔伊都是生他養(yǎng)他的母親，而且在這件事之前，崔伊是無可挑剔的母親。

    內(nèi)疚充斥著胸膛，他無法不心軟。

    “臨臨，過來?！贝抟琳辛苏惺郑芭鉳ama坐一會兒?！?/br>
    祁臨走過去，坐在沙發(fā)上。

    “對不起，是mama太激動了。”崔伊聲音有些飄，“mama可能錯怪你了，你原諒mama。”

    祁臨覺得空蕩蕩的，崔伊沒有錯怪他，是他在欺騙崔伊。

    “我這次回來，沒有提前告訴你，是因為我很不安?！贝抟琳f著又發(fā)起抖來，“我害怕你是個同性戀，我想去看看，你到底和哪些人交往?？吹侥愫湍莻€男同學逃課，我……我被嚇到了。情急之下，才說了傷害你的話?！?/br>
    祁臨忍不住問：“害怕？”

    崔伊開始語無倫次，“臨臨，你從小就是個好孩子，你千萬不能走岔路，傷害mama……”

    “媽?！逼钆R輕拍著崔伊的背，語氣緩和，“我怎么會傷害您？”

    崔伊轉(zhuǎn)過臉，“同性戀都是變態(tài)！mama已經(jīng)被傷害過一次了，你千萬不能和那些人一樣！”

    祁臨心中疑云重生，“什么傷害？媽，你在說什么？”

    崔伊卻不愿意繼續(xù)說下去，茫然地站起來，向衛(wèi)生間走去。

    不久，祁臨聽見里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暋?/br>
    葉拙寒在理發(fā)店里站了很久，一眨不眨地盯著祁臨離開的方向。

    杰尼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聽見。

    手背上的紅蔓延開來，像滲出的血。

    胸膛里有個地方突然傳來粗糲的痛感，這痛實在是太陌生，并非難以忍受，卻讓他前所未有地難過。

    他不明白這樣的疼痛從何而來。他的情感世界貧瘠到只容得下一個祁臨，現(xiàn)在祁臨讓他難過了。

    但祁臨不過是將他的手打開，對他說“我先回去了”，將他留在原地而已。

    “我……”他有些無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背，

    那天坐在河邊石頭上體會到的難過卷土重來，卻強烈了無數(shù)倍，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會有如此鮮明的情緒。

    “您臉色很不好看?！苯苣嵋娺^各種各樣的客人，此時也被葉拙寒的樣子嚇到了，“是不是不舒服？先過來坐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