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又坐回沙發(fā)上，什么時候走？

    龐一龍說，下個月吧。

    陳又驚道，這么快？散伙飯都不吃了？

    龐一龍調(diào)笑，嗓音有幾分渾濁，散什么伙啊，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永遠不散伙。

    陳又抿抿嘴，一路順風(fēng)。

    龐一龍笑著說，陳又，那天來機場送我吧。

    陳又說行，回頭你把時間發(fā)給我。

    他剛跟龐一龍結(jié)束通話，門口就傳出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響，老爸從超市回來了。

    陳衛(wèi)東站在玄關(guān)那里，沒換鞋，也沒別的動作，好像在想著什么事。

    陳又把來福放地上，過去問，爸，你怎么啦？他要陪著去超市，老爸不讓，說還沒老到要人陪的地步，他見再談下去能吵起來，就由著對方了。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陳衛(wèi)東回神，答非所問，又又，爸看到一龍了。

    陳又的眼皮一跳，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陳衛(wèi)東把購物袋擱鞋柜上面，一龍跟個男同學(xué)抱一起，還親上了。

    陳又的心里咯噔一下，cao，還真被他猜到了，怎么這么巧，老爸只是出門買個東西，就給撞上了？

    老龐那電話，是說明已經(jīng)想通了吧，那就好，他舔舔發(fā)gān的嘴皮子，興許是鬧著玩的吧。

    陳衛(wèi)東說，爸眼睛沒問題，一龍摸男同學(xué)的腰，那男同學(xué)親他的臉，這要是鬧著玩，那玩的也太大了。

    來福背著小金跑過來，蹭著陳又的褲腿，陳又找著自己的聲音，現(xiàn)在的年代跟以前不同，都不搞xing別歧視的，只要是真心喜歡

    陳衛(wèi)東剛端起來一杯茶，聽到兒子的話，他把茶杯往茶幾上重重一扣，茶水濺出來不少，兩個男的，能是什么喜歡？還不是瞎搞。

    陳又的臉白了幾分，不是，爸，你不能這么說，你這是偏見，兩個男的怎么就不能是喜歡了？我覺得只要沒有妨礙到別人，都不應(yīng)該被排斥。

    陳衛(wèi)東冷哼，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要走歪門邪道，不管父母是什么感受，會不會遭到周圍人的非議，毀了兩個家庭，這還沒有妨礙到他人？這就是自私！

    陳又的臉更白了。

    陳衛(wèi)東看一眼兒子，察覺出他的異常，又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龍跟男同學(xué)有不正常的來往？

    陳又說不知道。

    陳衛(wèi)東皺眉，一龍談了幾個女朋友了，他怎么會變成那樣的呢

    哪樣啊爸，喜歡男的怎么啦，gān嘛用那種染瘟疫的口吻啊，陳又放在沙發(fā)上的手無意識的一下一下?lián)钢?，他胃疼，喝了半杯水就去房里了?/br>
    因為這件事，陳又好幾天都不敢給厲嚴打電話，也不敢過去，他緊張不安，連來福跟小金都感覺到了，沒有再像往常那樣跟他玩。

    陳又瞞著老爸跟厲嚴，加大了藥量，他在外面跟個正常人沒什么區(qū)別，該笑笑，該安靜安靜，但是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會胡言亂語，出現(xiàn)幻覺。

    他知道是因為自己過于焦慮。

    有兩次，陳又都有意在桌上拿著手機看視頻，還給老爸看，里面放著一個男生向另一個男生求婚的畫面。

    陳衛(wèi)東讓陳又把視頻關(guān)掉，吃個飯，看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gān什么？影響胃口。

    哎，爸你說的太直接了吧，你讓我這個基佬心里怎么想？陳又咽口水，爸，好多國家都允許同xing戀結(jié)婚。

    陳衛(wèi)東岔開話題，問起他什么時候jiāo畢業(yè)論文。

    陳又，提那個做什么，論文這東西，就不應(yīng)該存在大學(xué)那么美好的生涯里面。

    他把話題再繞回去，爸，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這一點你同不同意？

    陳衛(wèi)東說，同意。

    陳又說，那你希望兒子我開心嗎？

    陳衛(wèi)東說那不是廢話嗎？爸當(dāng)然是那么希望的。

    不等陳又說話，他就說，爸希望你找到一個心愛的姑娘，早點把婚結(jié)了，過著爸媽那樣的生活，再生一兩個孩子，那就更好了。

    陳又什么話都不想說了，他還是回去吃藥吧，那個管用。

    怎么出柜就這么難呢？不是說人生全是坎，都會邁過去的嗎？

    他現(xiàn)在都不相信自己能過去了。

    要是畢業(yè)答辯結(jié)束，徹底離開大學(xué)生活，老爸還是對同xing戀這么抵觸，只能jiāo給厲嚴來想辦法了。

    有時候，有的事，該來的還是會來，防都防不住，老天爺頑皮的很，就要看到你露出崩潰的表qíng，你完全不能拿它怎么樣。

    那天陳又拍廣告拍到一半，胡為跟他說厲嚴來了，他就去胡為的辦公室。

    乍一看是三人在里面，其實陳又跟厲嚴去了小間的休息室，胡為在外面喝茶抽煙看雜志。

    有個人在門外，陳又不敢大叫，就咬住厲嚴的肩膀，跟他在休息室里pào了一pào，這一pào就壞事了，之前還能忍，pào完之后完全忍不住相思的念頭。

    厲嚴的車照例停在小區(qū)后門，陳又偷偷摸摸去找他，結(jié)果就被跟在后面的陳衛(wèi)東看個正著。

    當(dāng)時車窗降下來，陳又跟厲嚴親嘴，陳衛(wèi)東就在不遠處看著。

    很久以后，陳又都忘不掉那個場景，老爸看過來的眼神，在那一刻，他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墮落不堪。

    陳衛(wèi)東昏倒了，送去急救室搶救。

    最不想面對的結(jié)果還是發(fā)生了，毫無防備。

    陳又把自己關(guān)在衛(wèi)生間，一下一下撞著墻壁，額頭的血越來越多，他渾然不覺，只是重復(fù)著喃喃，怎么辦怎么辦

    厲嚴聯(lián)系了腦科專家，他通過監(jiān)控知道少年在衛(wèi)生間，當(dāng)下就踹門進去。

    第174章 現(xiàn)實世界（13）

    砰地一聲，門被踹開，門框大力撞上墻壁，發(fā)出鬼哭láng嚎的叫聲，而里面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還在一下一下把頭往墻上磕，聚集的血跡淌下來，觸目驚心。

    厲嚴的面部一繃，將少年的手腕拽住，低聲道，陳又，你在gān什么？

    陳又依舊在喃喃自語，還是那三個字，他垂著頭，碎發(fā)搭下來，一滴血珠抱著他的發(fā)梢，下一秒就顫顫巍巍的砸下來，在地上砸出一朵血花，之后又是一滴，砸在血花中間，血紅的顏色被沖淡了。

    那不是血，是淚。

    厲嚴的薄唇緊緊抿在一起，他拿出帕子，擦著少年臉上的血，低啞的聲音里透著讓人信服的力量，裹挾著溫柔，你爸沒事的。

    陳又茫然的表qíng褪去，反手去抓厲嚴，真的？

    厲嚴點頭，嗯。

    陳又抓著厲嚴的力道更大，他壓抑著哭聲，那我爸出手術(shù)室了沒有？

    厲嚴說暫時沒有，快了。

    陳又直直的盯過去，你不騙我？

    厲嚴把他眉心的血跡擦掉，不騙你。

    陳又抓著厲嚴的手指一松，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他無法想象，老爸因為自己出了意外的結(jié)果，更不能接受，面對不了。

    厲嚴帶陳又去處理額頭的傷。

    陳又很配合，手被厲嚴牽著，被醫(yī)生護士們打量，他都沒有掙扎一下。

    處理好傷口，陳又回到手術(shù)室外的椅子上坐著，他靠著椅背，目光望著虛空一處，跟厲嚴說，怪我，如果我出門的時候稍微多個心眼，觀察一下我爸，或者在小區(qū)里走路的時候能留意一點，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著，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

    厲嚴拍拍他的手，別自責(zé)。

    陳又嘆氣，怎么可能不自責(zé)，他很自責(zé)，心里難受，怨天沒用，只能怨一怨自己了，這樣才能好受些。

    那天我爸跟我說了老龐的事，我開始隔三差五的把有關(guān)同xing戀的事告訴他，每次他都很反感，也很排斥，甚至沖我發(fā)火，我竟然都沒注意到自己bào露出了什么東西，早就引起了我爸的審視，毫無警覺心。

    陳又撐著頭，他在這期間吃了很多藥，會影響智商？讓他的大腦反應(yīng)遲鈍？不會，就是他自身的問題，他扯開嘴角，笑著嘆息，哎，我覺得自己跟個智障沒什么區(qū)別。

    厲嚴皺眉，重重捏了一下少年的手心。

    陳又撇撇嘴，之前想過好幾種出柜的方式，現(xiàn)在好了，不用想了，就這么突然的走到這一步，措手不及。

    媽的。

    口袋的手機發(fā)出震動，陳又看到來電顯示，是胡為，八成是jiāo代明天通告的事，他按下接聽鍵，我爸暈倒了，通告你幫我搞定吧。

    那邊的胡為剛洗完澡，給自己倒了杯酒，準(zhǔn)備打完電話就喝喝酒，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去睡覺，他聽到陳又所說的，臉色立即就變了，現(xiàn)在qíng況怎么樣？

    陳又看了眼手術(shù)室的門，還沒出來。

    胡為說，厲哥在嗎？

    陳又說在的，他聽見胡為的要求，就照做，把手機給身旁的男人。

    厲嚴拿著手機，不知道胡為在電話里對他說了什么，他的面上都沒有表qíng變化，半闔的眼底也是波瀾不起。

    探究的視線從男人身上收回，陳又搓著手，不確定胡為是不是提到了自己，透露了什么東西。

    掛斷電話，厲嚴將手機給陳又，之后就從陳又的口袋里摸出一個藥瓶。

    陳又一怔，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搶，他沒搶到男人手中的藥瓶，語氣就很沖，你gān嘛呢？把藥還給我！

    厲嚴將藥瓶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從明天開始，我會按時給你藥，其余時候，你不能吃。

    聞言，陳又的臉上涌出焦躁之色，他站起來去搶，幾乎是發(fā)瘋的樣子，不行，我的藥為什么要放你那兒？你快給我，厲嚴，你給我。

    厲嚴鉗制住少年的手，反剪在后，嗓音低冷，聽話！

    男人的呵斥讓陳又打了個冷戰(zhàn)，他泄氣般的坐回椅子上，耷拉著腦袋說，是不是胡為跟你說了我吃藥的事兒？我也知道超過劑量只能起到短時間的壓制，幾次之后會對身體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真的控制不了，厲嚴，我的頭疼起來的時候，腦子里就像是有根鋼針，陳又指著太陽xué，從這邊穿到另一邊，太疼了，我想把鋼針拽出來，可是我摸不到，我還想過把頭切開

    厲嚴把少年摁在懷里，手臂一再圈緊，往骨子里勒，他垂下眼皮，那里面翻涌出心疼，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