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凌云志
她臉色一白,但堅定地?fù)u頭:“不是?!迸滤?,又把之前編出來的境遇又說了一通,“如今我在丹陽城中無依無靠,只有燕國還有一兩個遠(yuǎn)方親戚,便想著去投靠?!?/br> “好吧。”裴衍之其實并不信她的話,他出身鐘鼎之家,自幼見慣了達(dá)官貴人,看人很準(zhǔn)。眼前的少女骨子有股凌人之氣,又連最基本的出城規(guī)矩都不懂,張口就說要去燕國。結(jié)合前些日子秦軍大肆搜尋那日從楚宮中逃出的人,當(dāng)中就有一位王姬,心中早有了定論。他理解她苦衷,便不追問。只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你年紀(jì)輕輕,又孤身一人,燕國山高水遠(yuǎn),如何能去得?” “你不也是一個人么?!?/br> “我?我不一樣。我是男子?!?/br> “女子就走不動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偏又是個……美貌女子,若孤身一人上路,多半要遭賊人惦記?!?/br> 梁鳶想了想,說無所謂,“生死有命,富貴由天。反正我這條命已經(jīng)是揀來的了。能活多久是多久吧!死也好,總比被人拴起來養(yǎng)著好?!?/br> 裴衍之臉紅了,連忙擺手說不是,“我絕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我去齊國也要途徑燕國,想著如果你愿意,可以幫襯你一些。絕、絕沒有那種意思!” “沒有說你?!眰谂萘怂?,才結(jié)的痂破了,又疼又癢。梁鳶蹦出幾個字,便不想再說了。 她羸弱纖纖,臉上猶帶著幾分病氣??删瓦@么亭亭立著,卻美得像株纖塵不染的白芙蓉,清冷又倔強(qiáng),高傲又漠然。 裴衍之到底放心不下,“好歹讓送你去驛站吧,我替你雇輛車也好。就這么要你走了,我實在放心不下?!?/br> “……”梁鳶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但因為傷在喉間,發(fā)揮不出來才憋住了。在心中措辭半天,才冷冷的說,“你到底想干什么?”見他臉上又飛紅,冷冷笑了聲,撥開領(lǐng)口,露出一片香肩,“我看你衣著不俗,應(yīng)當(dāng)也是個富貴人家。怎么,要帶我回去?做小妾還是做家妓?” 她上前,把他逼到墻角,一伸手,就按在了他的下腹處,還要往下,被死死按住了。 “不是的!”裴衍之看著官道上人來人往,許多人正往這邊看過來,于是大力捏著她的手,將她往正道上帶,“你怎么會那么想!我只是好心?!?/br> “沒有人對無緣無故的對別人好?!?/br> “我……!”裴衍之不想同她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他了解她的戒備,也是如此,才不想把一切說破,“你叫什么名字?” 梁鳶狐疑的看著他,想抽手,抽不開,只好說,“竊脂?!?/br> “好。竊脂姑娘,你既不愿意與我同去,那邊罷了。但我這人生得賤,見不得別人受苦。你既不愿意叫我作陪,那便那收下這個吧?!?/br> 他褪下手上的手串,遞給她。 是用黑線串起的金線紅竹石手串,母珠是一顆四面磨平的金鑲玉,其中刻著葉脈紋樣。雖然比不過其他貴重玉石,可這副手串質(zhì)地溫潤、色澤透亮,做工精巧細(xì)致,一看就不凡品,還是戴了很多年的貼身舊物。 “這是我姑母家的信物,算半個護(hù)身符。若遇到什么拿出,只管拿出來,多半能救你一命?!?/br> 梁鳶被他那句生得賤逗笑了,不再那么戒備他,也不接那手串,道:“我拿了,你怎么辦?” 裴衍之道,“只要過了河,就有人在對岸來接我。若連幾座城都過不去,那我還有甚么用?” “那好吧?!绷壶S見他堅持,只得接過戴上,想了想又道,“好吧。既然你說同路,那就一起走吧?!?/br> 丹陽是曾是大楚京畿,周圍城鎮(zhèn)眾多。裴衍之是本地人氏,對路線駕輕就熟,因為掛念梁鳶有病在身,沒有走多少路,便擇近在附近的城鎮(zhèn)落了腳。將她安頓住下,便又去雇了車,約好了第二日出發(fā)。 黃昏時分,二人用罷暮食,留在位上閑坐,有一句沒一句攀談起來。 “……你此番赴燕,可有把握?當(dāng)今亂世,人人自危,也不知你那親戚是甚么樣的人家,是否會真心幫你?!?/br> “總不能留在這里等死。” “好吧。說得也是?!迸嵫苤畱T不會和姑娘說話,兩句話下來,耳根又紅了,“我知道你嫌我多事。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人情淡薄,世道也會吃人。這話其實是我臨行前,父親用來規(guī)勸我的。我當(dāng)時不以為意,現(xiàn)在想想,卻又覺得十分有道理?!?/br> 梁鳶端著一碟花生米,一粒接著一粒往嘴里送,“你去探望姑母,為何要規(guī)勸你?” 他的臉更紅了。 半晌,才垂下頭道:“其實……我也撒謊了。我只是不想呆在丹陽了?!?/br> 這些年間秦人屢屢進(jìn)犯,楚王卻沉溺聲色犬馬,對內(nèi)變本加厲的橫征暴斂,早就傷透了大楚百姓的心。裴家是丹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商賈世家,國難當(dāng)前,自當(dāng)傾力相助,聯(lián)合當(dāng)?shù)刂T位豪紳支出了大半行軍打仗的軍餉、糧食,結(jié)果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退。眼看著戰(zhàn)火燒到了丹陽城外,為了保全裴氏一脈,裴父萬不得之下,通了敵。 之后他才知道,這個大楚,原比他想象的更要千瘡百孔。 那些曾與他信誓旦旦說要死守丹陽的盟友們,其實比他更早投靠了秦人。那些拿著大把錢糧前去征伐的將士,人前說著信誓旦旦的話,人后卻在秦軍面前卑微如螻蟻 ,一面交出布防圖一面懇求敵人饒他們一命。 裴衍之從父親口中聽說這些,對這片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失望至極。直到丹陽城破,他甚至沒有半分國殤之情,反而覺得塵埃落定——活該。 他痛恨楚王無道,同樣不喜歡貪婪兇悍的秦人。眼看著故土物是非,便想要離開。 “雖說那時扶微長帝姬以身祭劍,復(fù)辟燕國。可燕氏到底……是強(qiáng)弩之末。倘若為君不君,則臣亦不臣。秦人并燕,絕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裴衍之握緊了拳,眼神堅定,“我姑母是金陵段氏,卻并非主家,而是當(dāng)年應(yīng)天君①一脈嫡系。我也想像做像他那般的人物。想兼濟(jì)天下,救蒼生以離苦海。” 說著又笑,不敢看她的眼睛,“罷了。如今我且是個藉藉無名的小子,說這些,你應(yīng)當(dāng)覺得很可笑吧。” 良久,那廂傳來一聲輕笑,說不會。 他抬起眼,看見少女正翻看著自己那雙纖纖素手,然后攏住,“我比你更微賤,卻比你想要的更多?!?/br> —————— ①:上篇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主角之一 點“我要評分”即可送珠~ 每天免費2顆 大家不送白不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