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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沐風此人,神qíng語態(tài)未露絲毫不滿之色,卻已令滿室之人各自斂目垂首不敢出一聲大氣,倒真正是兵不血刃、不怒自威的風華氣度。 語琪盯著他看了片刻,沉著臉冷著聲道,可本宮卻不知,大人所謂的抱恙,是在何處? 在她這般針鋒相對的態(tài)度之下,姬沐風的神qíng仍舊是從容溫和,淡然清雅的,仿佛冬日的第一場初雪,又好似天邊肆意舒展的高云。 根本未將她冰沉的臉色與怒意放在心中似得,他笑了笑,悠然閑淡的目光自她面上不緊不緩地移開,落在了窗外的一片明秀□□中,公主若執(zhí)意想看,微臣也不敢推辭。頓了頓,他微微垂下眼眸,只是臣不良于行已久,雙腿早已萎縮,丑陋不堪,恐污了公主之眼。 語琪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的應答,卻未想到他會這樣回答自己,不但輕飄飄地把lsquo;抱恙rsquo;之事推到了他患了足疾的雙腿上,還能以這樣一種漫不經心的、淡定悠然的語氣,像是談論別人的事qíng一般平靜地揭開他自己的傷疤。 明麗的光漫漫地撒在他的弧度美好的側臉上,涂抹出一片溫軟的亮色,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語琪卻覺得他沉靜的眸光之中,隱隱約約地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之色。 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后,語琪到底還是沒法按照平陽公主的脾xing再鬧下去??梢哉f,姬沐風身陷輪椅卻并未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已令她心生敬意,若非要扮演平陽公主,她是絕對不會在這樣的人面前放肆的。 最終,她還是無法狠不下心來,只得收斂了渾身張揚之氣,壓低了聲音,本宮失言。頓了頓,又沉聲道,大人好好休養(yǎng),本宮改日再來探望。 姬沐風聞言神qíng未改,目光溫柔地看過來,聲音輕柔低緩,公主慢走。 無論她的態(tài)度如何,這個人自始至終,說話都是不緊不慢、低聲細語的,即使面上不笑,也總給人一種溫柔和緩的錯覺,永遠像是天邊時卷時舒的一縷流云,清逸嫻雅。 語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微微頷首,繼而gān脆利落地帶著侍畫轉身往室外走去。 走出素卿別院時,她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隱約的想法:或許剛才姬沐風那四兩撥千斤的一句話,算是苦ròu計的一種。不知他是了解原來的平陽公主,還是看穿了現(xiàn)在的她,才會用上了這種對付吃軟不吃硬之人的法子。 不過他這一招苦ròu計使得,倒是一點兒都不對他自己手軟。 其實這世上,真正不好惹的角色,不是對別人心狠手辣的人,而是對自己也能狠得下心的人物。 但那并非全部,真正歷經了許多事之后,語琪才明白那日她所看到的姬沐風,只是浮于表面的冰山一角,他真正的殺伐決斷,那流淌于他每一根血管中的金戈鐵馬,還隱匿在浩瀚無垠的海面以下,深不可測,無人可知。 那日回到朱嵐閣,侍墨迎上來時第一句問得便是,公主,姬大人如何? 語琪的腳步略頓了頓,故意唇角一勾,難得輕聲細語道,古語有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說罷,像是不自知一般,眼中浮出一抹隱秘的qíng愫,在原地停頓了片刻后,頭也不回地往內室匆匆走去,沒有解釋一言半句。 侍畫瞅瞅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侍墨,壓低了嗓音問,公主說的什么意思?怎么這么拗口又文縐縐的? 侍墨淡淡看她一眼,只撂下一句毫不客氣的評語,胸無斗墨。頓了頓,又嘆息一聲,你無須知道這些,只用曉得一件事。 什么? 公主動心了。 那日故意表現(xiàn)出對姬沐風的好感后,收到的效果就是侍墨時時刻刻不贊同的眼神,以及侍畫興致勃勃的參謀建議。 公主,您這次過來,帶了好些人參燕窩以備不時之需,要不要奴婢選些上好的給姬大人送去? 公主,奴婢派人打聽了,姬大人喝得最多的茶是君山銀針不喜葷腥,常年茹素平日里喜歡收藏些古玩奇珍愛自己同自己下棋侍弄花糙排卦列陣 公主,姬大人昨日剛主持了一場求雨的祭祀,今兒就真的下雨了,還真是神呢 公主,您要再在屋里這么呆下去,就是到了那猴年馬月,您和姬大人也湊不成一對兒啊。 聽到這一句,語琪猛地轉過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侍畫立刻自知失言地縮了縮腦袋,等語琪轉回了頭去,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一把拽住侍墨的袖子,公主真喜歡姬大人么?你那天不是會錯了意吧?我怎么看公主還是想著顧相呢,不然怎么這些天連門都不出一回。 侍墨往內室看了一眼,淡淡地問,你跟公主說姬大人的事時,公主什么反應? 侍畫想了一下,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 沒什么反應就是最大的反應了,公主這樣脾xing的人,若你說她不在意人的事,早就不耐煩了,還能聽得下去? 侍畫宛如醍醐灌頂,一臉了然之色。 侍墨沉凝片刻,其實,我覺得公主對顧相倒并無多深的感qíng,至多也只是慕名而生的好感被顧相拒絕之后公主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反應,約莫是因為自小長于深宮,習慣了被周圍人阿諛奉承順著捧著,這才無法忍受顧相這樣直白的拒絕。 侍畫看她一眼,有些好奇,那公主又為何會喜歡上姬大人呢?還未等侍墨回答,她便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姬大人那般天人風姿,公主不喜歡也難。 在內室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語琪無奈一笑,卻是緩緩站起身來,侍畫,準備軟轎,去素卿別院。 ☆、第105章攻略國師大人【3】(修) 青竹翠葉互為掩映,還帶著些微料峭之意的微風悠然拂過靜謐的竹林。 一片細長碧綠的竹葉飄飄dàngdàng地落在不帶一絲雜色的雪色狐裘上,停頓了片刻,又滑落在那人覆著厚厚毛毯的雙腿上。 姬沐風伸出骨骼秀頎的右手,優(yōu)雅地端起青瓷茶盞,卻沒有要抿一口的意思,只是微偏著頭,目光專注地盯著微碧的茶水之中,那根根豎立著、形細如針的茶芽,觀察過它們之間最細微的位置變動后,他勾了勾唇,有客人將至。旻棋,再備一杯茶。 被叫做旻棋的正是那天攔在語琪面前的小書童,似乎早已習慣他家大人的未卜先知,旻棋上前一步,熟練地又泡了一杯茶,有些好奇地問,哪個客人? 姬沐風微抿了一口茶水,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山莊之內,還有第二個客人么? 旻棋清秀的小臉上立刻現(xiàn)出厭惡之色,平陽公主。 語琪這次倒沒有再經歷一次之前過五關斬六將的qíng景,素卿別院的下人似乎是被吩咐過了,見到她并未阻攔半句,只一個個沉默地跪下行禮,側身讓出道路。 她本來以為經過上次那樣的一鬧之后,這滿院的下人就算不會甩臉給她看,至少也不會給什么好臉色,但qíng況顯然與她預計的有很大差別。這樣連通報都不必便放她一路直入,簡直是一種毫不設防的縱容。 如果說上次像是率人qiáng闖敵將主營的話,那么這次就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讓人無法不感到受寵若驚。 語琪乘著軟轎一路來到主屋前時,卻不免遲疑了起來。 尊重是相互的,在對方給予了如此特權的qíng況下,她反而無法再像上次一樣不經允許便囂張地直闖而入了,那樣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的行為她實在是做不出來。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破空之聲,她一怔,卻見是上次那個叫衛(wèi)蹇的侍衛(wèi)在練劍。 從衛(wèi)蹇處得知姬沐風不在屋內而在素卿別院旁的曦竹苑后,語琪便命人放下軟轎在原地等候,身邊只帶了侍畫一個朝曦竹苑走去。 侍畫極為興奮,公主,姬大人似乎對您也有意呢。 語琪提著繁復華貴的裙擺,在扶疏掩映的竹林中沉默地前行。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侍畫依舊興致勃勃,您覺不覺得,現(xiàn)在就像是話本中寫得那樣,千金小姐帶著貼身丫鬟趕赴林中,去與窮苦書生幽會。 語琪此時已看到那裹在雪色狐裘中的單薄身影,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壓低了聲音冷冷道,本宮并非千金小姐,國師也不是窮苦書生。你太小瞧他了,至少此時此刻,他未必看得上本宮。 見侍畫嚇得噤聲,語琪才松開提著裙擺的手,任由那質地上乘的裙擺拖過地上那叢叢茂盛的碧糙,緩步走到姬沐風身旁的圓石桌前,也不客氣,直接就在他對面的圓石凳上坐下了。 公主,公主!回過神來的侍畫顛顛地追上來,哎,您怎么就這么坐下了,那石凳gān凈不gān凈啊,擦過沒有,您今兒這身可 侍畫,閉嘴。 擺過了皇女威風后,語琪看了看自己面前擺著的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盞,微微挑了挑眉,大人在等人? 姬沐風的目光也緩緩落到了她面前的茶盞上,聲音很是溫雅和煦,旻棋泡茶的手藝不賴,公主可以一試。 語琪聞言,略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大人是在等本宮? 姬沐風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抬起眼來看向她,但笑不語。他生了一雙比常人要略黑些的眼瞳,偏眸中又波光瀲瀲,專注地看著你時總會給人一種溫柔深邃、柔qíng款款的感覺。 語琪沉默片刻,終是端起那杯君山銀針抿了一口,語氣沉沉地道,本宮還以為,大人心底是格外討厭本宮的。 這般直接的話一出,旻棋、侍畫都愣了一下,視線齊刷刷地往她的臉上掃。 然而姬沐風唇角的笑意卻絲毫未變,眸中的神色也沒有任何波動,只是以一種溫和包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繼而微微偏過頭吩咐,旻棋,去將棋盤取來。 語琪自然明白,對方將旻棋打發(fā)走是一種體貼,然而這種體貼卻讓她略感不安。從適才到現(xiàn)在,素卿別院中下人的表現(xiàn)和姬沐風本人的行為,都似乎指向同一個可能語琪自問不是一個自作多qíng的人,但她此時此刻卻確確實實地感覺到姬沐風似乎對自己頗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