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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攀金枝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喜歡的東西多著去了,我買它也只是因為錢多,跟你不一樣?!标悜讶嵴f完,很是滿意地看著方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饒是她故作鎮(zhèn)定,亦能通過不斷閃爍的眼睛看出她的窘迫。

    撒錢的快樂,簡單的樸實無華。

    她輕快的走下樓梯,轉(zhuǎn)頭沖著江元白咧嘴一笑,“瞧,這才是視金錢為糞土?!?/br>
    江元白臉上一淡,轉(zhuǎn)身從柜上繼續(xù)挑選。

    方凝試探著開口,“我從沒想過國公府小姐會是如此有個性的女子,說話竟不給人留一絲情面,對我還好,若是跟旁人也這般魯莽,怕是會吃虧。”

    魯莽?江元白撫著剩下的那塊黃玉,上面似乎還有她的溫度,他的手跟著顫了下。

    陳懷柔怎么會是魯莽呢,她比誰都聰明,也比誰都跋扈任性。

    要不然,怎么大鬧尚書府后,吃虧的反而是旁人。

    沛國公的女兒,自然有沛國公的大智若愚。

    當(dāng)初太/祖皇帝甫一定國,天下初治,各方不穩(wěn),他將除太子之外所有皇嗣派到各地封侯拜爵,分地治理。數(shù)代傳下,沛國公雖碌碌無為,卻從未被降等襲爵,反而代代承襲國公爵位,只是從不干涉朝政,做的是無為公爺。

    反觀其余皇室貴族,到了陳承弼這一代,幾乎凋零。幾位王爺短壽促命,十幾年前桓王被傳有異心而卸掉兵權(quán),誅殺滿門。吳王兵強馬壯,駐守西南幾十年,雖根基穩(wěn)固,卻早就成了圣上的眼中釘,rou中刺。

    只有沛國公,頂著草包的名聲,不僅娶了本朝唯一一位大將軍的嫡女,更是獨善其身,雖無實權(quán),卻在齊州過的逍遙快活。

    “元白,元白你怎么了?”方凝晃了晃他的胳膊,江元白低頭,輕咳一聲,“我只是想起手邊還有事務(wù)沒有處理,不能陪你,你若是看到喜歡的,便叫江松付錢?!?/br>
    江松從一隅走出,摸著腦袋看著兩人,“公子,我...”

    “好了,你別為難江松?!狈侥π?,又握著腰間的荷包,“我可不像陳鄉(xiāng)君說的那樣窮困,買首飾的銀子還是有的。你讓江松跟在身邊伺候,他一個小廝,跟在我身邊算什么。

    快走吧,正事要緊。”

    江元白嗯了聲,要走的空隙,又被方凝拉住手臂,他頓住腳步,回身,方凝的手慢慢從肘間滑到掌心,最后捏著他的小指圈住。

    江元白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好。

    只是被握住的小指很不自在,他往上一拽,將手背在身后。

    “怎么了?”

    “沒什么,我只是想問,秋祭后的宮宴,你會去嗎?”方凝的手指落了空,虛虛伸著,很快又恢復(fù)如常沖著江元白甜甜一笑。

    “去。”秋祭宮宴是盛宴,朝中官員以及王孫貴胄高門淑女都會應(yīng)邀赴宴,每年圣上都會擇適齡男女賜婚。

    江元白思忖半晌,又道,“方凝,你還小?!?/br>
    “我哪里小,我都十六了?!狈侥t著臉,朝他吐了吐舌,“爹爹早就嫌我在家待著礙眼,就想趕快打發(fā)了我?!?/br>
    她暗示的太過明顯,江元白也只是笑笑,沒做其他反應(yīng)。

    夜里起了風(fēng),零零星星綴了幾顆雨點,江松走到窗前,想要把支摘窗放下,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咳嗽。

    “別動,開著就好?!苯讻]抬頭,提筆繼續(xù)在紙上寫著什么。

    江松打了個哈欠,淚眼迷蒙中,卻見兩個人影自月門處越走越近,他定睛細看,才覺出那是周芮,臂間還掛著一件衣裳。

    “公子,夫人來了。”他回頭小聲偷秉,江元白擱下筆,眼睛方看向門口,便聽到吱呀一聲,周芮推門而入。

    “娘,你怎么來了?!苯灼鹕?,帶動桌案上的燭火抽長了影子又猛地縮成一團。

    周芮將臂上的披風(fēng)舉起,面帶慈色,“天氣漸涼,這幾日閑來無事,我便做了件披風(fēng),薄厚正好,你試試合身嗎?”

    墨綠色的披風(fēng),紋路清雅別致,領(lǐng)口是條月白色的帶子,周芮幫他系好,不由感嘆,“兒子長大了,有些事情娘也替不了你?!?/br>
    “娘想說什么?!苯字浪捓镉性?,試過披風(fēng)后,又解開將其放到榻上,與周芮坐在兩側(cè)。

    江松和婢女退到外頭,又反手合上門,房中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

    “你如今在朝中為官,兢兢業(yè)業(yè),母親自然欣慰。只是,像你這般大的男子大都身邊有人伺候...”

    “我身邊有江松。”江元白喝了口茶,抬起頭看著窗外的月色,零星的小雨依舊下著,卻不影響月亮的光暈。

    “江松是個男子,他陪著你總不是長久之計。娘的意思是,方家對你恩重如山,在你進士頭名入朝之后,方鴻卓予以你不少便利。

    方凝是個柔順的姑娘,更何況,你們兩人自小便有婚約,前幾日方凝來的時候,我同她試探過,她很歡喜,娘覺得,不如年底之前定下你們的事,你爹泉下有知,也該心滿意足了?!?/br>
    周芮打量著他的神色,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答案。

    可她撫養(yǎng)兒子十幾年,竟然還是看不清他的想法。

    比如現(xiàn)在,他也不惱也不喜,只是淡淡的品著香茗,似乎沒有聽到周芮的話。

    “元白,娘說的話你...”

    “娘,你怎么把鐲子給了方凝。”他轉(zhuǎn)過頭,對視著周芮。

    周芮一愣,隨即用手將頭發(fā)往后抿了抿,“你們早晚都要成婚的,早給晚給難道有什么分別。”

    江元白沒說話,周芮覺出異樣,忽然心口一跳。

    “你不會喜歡上旁的姑娘了吧?!?/br>
    “沒有?!苯谆卮鸬母纱?,周芮這才松了口氣,撫著手指不明白兒子現(xiàn)下的意思。

    江元白父親江文柏在世時,曾是個學(xué)富五車,博古通今的才子。可惜春闈之時,江文柏染病未能參,同年,江文柏同窗好友得中狀元。

    后來,同窗回鄉(xiāng)祭祖,與江文柏喝到意興闌珊之時,對著年少的江元白越看越喜歡,便提議,不若兩家定下親事,等孩子雙雙長成,好做親家。

    兩人一拍即合,這才有了一樁婚約。

    那個同窗,便是如今的禮部尚書,方鴻卓。

    只可惜,在江元白八歲的時候,江文柏一病不起,撇下他們母子二人,獨登極樂。

    “方鴻卓有情有義,在你仕途著實助力不少。有些事你得主動,總不能讓方凝一直等著你吧?!敝苘菄@了口氣,窗外的雨忽然下大了,透過支摘窗噼啪的砸到桌案上,淋得燭苗瑟瑟發(fā)抖。

    江元白起身,攏了攏衣領(lǐng),“我知道了,母親?!彼痈吲R下的俯視周芮,亦沒有拒絕,更沒有反對。

    “你的意思,是同意...”周芮有些欣喜,似難以置信一般的望著他,等了多久,好像是兒子頭一回有所松動。

    “總之,我不會對不起方家?!?/br>
    雨愈下愈大,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房中只剩下周芮一人。

    她不由得起了疑,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章

    連日的雨下的歡快,一直到傍晚,才終于歇了勁頭,轉(zhuǎn)成滴滴答答的小雨。

    房檐上頭锃光瓦亮,覓食的鳥雀撲棱著翅膀飛到枝頭,帶起一連串的銀光。冷意襲人,陳懷柔披著衣裳站在院中,與陳睢一起踩著青石板間的青苔,仿佛回到幼時一般。

    明日便是秋祭,禮部也已經(jīng)將祭服送到,陳承弼正在書房研讀祭文,確保祭典不會生出紕漏。

    陳睢蹲在墻角摳下一塊青苔,仰著頭問,“姐,皇上為什么要爹代他主持祭典?!?/br>
    “皇上病了,自然要找人代祭?!标悜讶釘n起衣領(lǐng),白凈的臉上未施粉黛,似剝了殼的蛋,柔柔軟軟。

    “朝堂里那么多人,爹的官職不高,又剛從齊州進京,再說,不是還有那幾位皇子嗎,挑誰都比爹合適?!标愵∮职窍乱粔K青苔,捏在手里團成一團,擠出里面的水,心事重重。

    “別想了,太難為你腦子了。”陳懷柔走過去,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去杜鈺家里斗雞吧?!?/br>
    提起雞,陳睢立刻蹦了起來,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快速掃了一圈,低聲道,“那你替我跟爹娘說一聲,就說我去外邊溜達一圈,很快回來?!?/br>
    陳睢跑得快,一溜煙便沒了身影。

    吳王驅(qū)除山越,打了勝仗,皇上病了三天,至今尚未痊愈。這哪里是病,明明就是急火攻心。

    陳懷柔折了條樹枝,邊往膳廳走,邊思考方才陳睢的話,皇上為什么要爹爹代他祭祖?

    幾個皇子皆已成年,可獨當(dāng)一面,正是歷練的好時機。

    即便不選皇子,朝中也有皇后父親左相呂鴻輝,貴妃父親右相沈泰,兩人官職威望都在爹爹之上。

    陳懷柔想不明白,走到膳廳,恰好碰到爹娘從書房過來,孟氏替她撫順發(fā)絲,有些百感交集。

    “懷柔,祭典后的宮宴,太后特意吩咐,讓我?guī)氵^去?!睗M桌珍饈,孟氏卻味同嚼蠟,沒甚胃口。

    歷年宮宴皇室都會指婚,太后又在此關(guān)頭著人到國公府送信,想來也是要給陳懷柔選門好親事。

    陳承弼和孟氏曾想著在齊州早些為她議親,可不知為何,看中的那幾家還沒送庚帖,就相繼升官遷居京城,故而有些流言傳出,說陳懷柔有“旺夫命”,旺不旺夫他們不知,可到底沒有這樣巧的事,明擺著皇家插手其中,逼迫沛國公一家挪到他們眼皮子底下。

    沛國公視陳懷柔為掌上明珠,疼愛嬌養(yǎng),必然不愿看著女兒挑一個不喜的郎君,渾噩度日。

    “乖女,你若是不想去,咱們就不去,大不了裝病在府里躺幾日?!彼麛R下銀箸,又抓過孟氏的手,感慨道,“你跟你娘不能受一絲委屈?!?/br>
    孟氏甩開他的手,心里仍然記著尚書府的那位過客,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子,“你以為皇上和太后真的那么好騙,懷柔才好了幾日,又要她裝病,偏又趕得湊巧,非得是宮宴生病,糊涂!”

    “夫人教訓(xùn)的是?!标惓绣鲆膊簧鷼?,反倒樂呵呵的點頭附和,這么多天,孟氏還是頭一回跟他說這么多話,他夜里宿在書房,日間又有事情要忙,荷包里的銀子都快用完了,總得找個時機討好。

    陳懷柔咽下魚片,幫陳承弼打圓場,“娘,我真羨慕你,爹的脾氣這么好,對你千依百順,我要是你,早就不生氣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爹在書房睡的時候,你還叫人送了兩床新做的被褥,就怕爹睡不好,染上風(fēng)寒。你就消消氣,何必為了一個過客傷了我們自家感情?!?/br>
    陳承弼悄悄沖她豎了個大拇指,又正襟危坐,神色莊重的點了點頭,“我與夫人伉儷情深?!?/br>
    孟氏氣急,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拍到陳承弼面前,嘴里卻是不依不饒,“為了幾兩銀子,昧著良心說話,可真是沒有風(fēng)骨。”

    陳承弼見事成,笑嘻嘻的把銀子收起來,米飯也多吃了兩碗。

    秋祭典禮,按部就班,平素里沒正形的沛國公,難得端莊穩(wěn)重的順利讀完祭文,又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依次完成各項禮儀,樂具入奏,綏祿雙臨。

    一套祭禮下來,沛國公累的只想找個地躺躺。

    宮宴始初,建元帝與太后姍姍來遲,落座后,與官員飲酒賞樂。

    宴上的舞姬穿著柔軟的薄衫,纖細的手臂隨著拍子舞動,緩緩似流水,潺潺若泉聲,幾個舞姬踏著鼓點快速的圍合聚攏,只聽“咚”的一聲響鼓,舞姬紛紛揚起水袖利落下腰,中間不知何時站了個身段柔美的佳人,兩手兀的展開,萬種風(fēng)情盈盈似火。

    孟氏與太后隔了一桌,太后時不時的盯著陳懷柔打量,這讓她很不自在。太后雖已暮年,精神卻是十分矍鑠,尤其是那兩只眼睛,內(nèi)眼瞼垂著就像鷹隼一般,鋒芒銳利。

    席上,果不其然,建元帝又起了興致,想要為適齡男女賜婚。

    陳懷柔與杜幼安對視一眼,杜幼安顯然厭惡至極,她支著下頜,粉嫩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她爹非要她進宮,為的就是此刻。

    杜幼安愛養(yǎng)門客的喜好,在京中貴胄圈里是個公開的秘密,但凡家世相當(dāng)?shù)墓?,沒人愿意與她議親。

    偏偏杜父不死心,但凡有此種場合,總是鍥而不舍的帶她赴約。

    “那位是方尚書的千金吧,”建元帝瞇起眼睛,信手一指,方凝施施然的福了福身,她今日穿了身藕粉色的襦裙,層層疊疊的裙擺流光溢彩,宛若浮動的云,與她那溫軟的性子相得益彰。

    陳懷柔瞥了眼,恰好撞到江元白的視線,她飛快的別開頭,飲下上好的秋露白。

    “方尚書于朝廷勤勤懇懇,勞苦功高,嫡女方凝溫順柔和,秉性純嘉,”建元帝一頓,深沉的眸光隨之掃向?qū)γ娴慕祝敖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