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夜幕即將降臨下的竹林,竹齋,少女,男人,惡狼...... 能確定的是,竹林就是芝山上的那片竹林。 那個少女,嘉讓不能確定那是誰,總覺得是自己,可又不像自己,可最后,那男人化身為狼撲向少女的時候,那少女的激烈反應(yīng)卻是自己能感受到的。 若是自己的話,十四五歲的時候自己尚且在宜州,怎么會一身女裝在山林里游蕩? 可若不是自己的話,那為什么夢中真實的感覺來的那么強烈?以至于那頭狼撲向少女的時候,嘉讓能感受到危險與陰沉。 那男人是誰?嘉讓卻怎么也記不起。 正當(dāng)嘉讓稍稍恢復(fù)了一點睡意,外頭天光就已經(jīng)大亮,索性便壓抑著瞌睡蟲起了個早,把今日的庶務(wù)安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廖舟疾步從外院進(jìn)來,“應(yīng)譯員,你手底下負(fù)責(zé)的學(xué)子出了事。” 嘉讓來不及伸個懶腰,就立馬和廖舟去學(xué)子宿舍。 嘉讓:“出了何事?” 廖舟:“就是那個阿丹那,昨日喝多了酒,今早起來說他的隨身沙漠狼不見了?!?/br> 嘉讓一臉懵:“什么沙漠狼?” 廖舟:“就是一塊玉佩,他們管那個玉叫沙漠狼。說是家族傳下來的福玉,那個阿丹那說是他隔壁的學(xué)子偷的,非要去搜他的屋子,這不,兩個人發(fā)生了口角,已經(jīng)打起來了,攔都攔不住。你是他們的負(fù)責(zé)人,我就先把你找來?!?/br> 兩人急匆匆往學(xué)子寢室趕去,一路上倒是驚動了不少人,紛紛探出腦袋來瞧。到了地兒,就看見兩人已經(jīng)被四夷館的人給攔下來了。 嘉讓用著阿耶漢語訊問兩人:“怎么回事?” 阿丹那一直沒給過嘉讓好臉色,嘉讓便走進(jìn)同樣受傷的學(xué)子?!澳銇碚f,你們?yōu)楹我谒囊酿^內(nèi)惹是生非?” 這個被安上罪名的學(xué)子叫做庚七,臉上已經(jīng)掛了彩,看樣子是被打得挺嚴(yán)重,所幸在路上就已經(jīng)通知了館醫(yī)。 庚七此人并不是一副純粹的阿耶漢人長相,看他相貌,偏漢化多一些,嘉讓在為他們登記名冊的時候也看過他的家庭結(jié)構(gòu),父親是阿耶漢王庭中的落魄貴族,母親是揚州歌姬,早年間家族還未落敗的時候被庚七父親看上買回去,恰逢嫡長兄去世,這個來大齊學(xué)習(xí)的機會便落在了庚七身上。 而這些學(xué)子們大多都是南方王庭中的貴族官員子弟,再不濟的也是王商,家中有潑天的財富,應(yīng)嘉讓也知道,能來大齊學(xué)習(xí)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而庚七在里面的存在,就是一群混跡在富家子弟中的落魄戶。 庚七畢恭畢敬,雖滿身狼狽,倒也不失少年意氣。 “應(yīng)譯員明鑒,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 昨日阿丹那喝的酩酊大醉,暈暈叨叨的回了院子,他見自己房中太黑,就敲響了還未熄燈的庚七的房門,叫他去將自己屋子里的燭臺點亮,庚七照做之后,阿丹那便頤指氣使,要庚七幫他把鞋脫了,庚七沒理他的無理要求,一氣之下便出了房門。第二日阿丹那宿醉醒來,找不到沙漠狼,便將怒氣發(fā)在了庚七的身上,一口咬定庚七偷了他的沙漠狼,庚七不認(rèn),阿丹那便闖進(jìn)他的房間,搜他的包裹行李。庚七哪能受如此奇恥大辱,當(dāng)場就與阿丹那廝打了起來。 嘉讓聽完庚七的闡述,扭過頭看向一旁的阿丹那。 “他說的可有錯?你可要反駁?”嘉讓秉公辦事,并未偏袒哪個。 阿丹那:“他說沒偷就沒偷?那我的沙漠狼還能不翼而飛?那可是我們家族的老祖宗傳下來的,丟了的話,祖宗怪罪,召來禍患的話,誰都別想逃。這個庚七最為可疑,只有他進(jìn)過我屋子,不是他的話還能有誰?” 嘉讓:“阿丹那你先冷靜,事情還未查明白之前,人人都是無辜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遺落在屋子中的哪個角落里了?” 阿丹那不想和應(yīng)嘉讓說話,用表情派使自己的隨從和她說。 隨從:“我在少爺?shù)奈葑永镱^里里外外翻了好多遍,確實沒有在屋子里?!?/br> 嘉讓:“昨日的宴會人員眾多,會不會是在宴席上遺失的?” 隨從:“這個小的不知,昨日公子讓小的就在四夷館與館中的管事留下來做收尾工作。公子他與其他幾位同路的公子回去了院子里?!?/br> 嘉讓這下有點難辦了,這個沙漠狼的去向還真是撲朔迷離?!澳悄銈円膊豢蓯阂庾淌拢銈兪遣话阉囊酿^的規(guī)矩放在眼里嗎?守則上明明白白寫了‘遇到一切事情先與隊伍負(fù)責(zé)人講明’,不得擅自決定?!?/br> 起勢十分足,還是有幾分威懾力。應(yīng)嘉讓也明白,這種事情上不能總要別人幫忙,自己也要學(xué)會著怎么去管理。 阿丹那終于沉不住氣了,“那你的意思是我的沙漠狼就不找了?” 嘉讓也硬氣著回答:“找,當(dāng)然得找!不過,你們打架滋事依然要受到處罰?!?/br> 院外的賀蘭集看著“未來妹夫”這么男兒氣性的一面,遇上了麻煩竟也沒有束手無策,看來以后若是有心扶持他,應(yīng)該也是不用太cao心。不禁勾唇一笑,還未跨進(jìn)院門,便鼓著掌,緩緩走進(jìn)來,口中念念有詞: “不錯,應(yīng)譯員這個接待做的非常稱職。” 院中的人都吃了一驚,沒想到世子爺會來,紛紛上前見禮。 賀蘭集也沒藏著掖著,將那枚沙漠浪拿了出來,攤在手心,“遺失的可是這個?” 阿丹那一看,卻是是自己的沙漠狼。方才還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立馬變得諂媚了起來。 阿丹那:“多謝世子為我找回沙漠狼,阿丹那無以為報,若是世子得空,我想請世子靜月樓一聚,以表感激。” 賀蘭集未置一詞,臉上的表情倒像是欣然接受。 嘉讓:“三郎見過世子?!?/br> 賀蘭集一雙桃花眼,笑意淺淺的看著應(yīng)嘉讓,眸子里仿佛鋪撒著星光,格外的明亮。 賀蘭集:“隨我出來!”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營養(yǎng)液能干啥,可就是好想要,星星眼 第41章 嘉讓神情一怔, 沒想到世子會叫住自己,下意識抬頭望向世子的眼睛,那看似寧靜惺忪的眼神, 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不自然的就想讓人聽從于他,可能是她小時候受過他的恩惠與善意, 所以,對于他的整個人會更覺親切。 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注視下,嘉讓輕快的邁開步子, 走向賀蘭集。 隨他出去之后,兩人沿著綠油油的葡萄架散著步。嘉讓不忘感謝, “方才還要多謝世子出手相助,若是有用得上三郎的地方, 世子盡管吩咐?!?/br> 見嘉讓神態(tài)肅正,模樣還同兒時一般,眉眼卻已初初長開,活像一顆半要成熟的蜜桃。但卻沒有半點小時候?qū)χ约簳r的親昵可愛,倒是才發(fā)覺原來這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 賀蘭集眼中帶笑, 被這微醺的九月秋風(fēng)一吹,笑里仿佛藏了佳釀一般,令人不知不覺中迷醉。 “眼下便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了?!甭暰€低醇, 聲音仿佛糅入了清風(fēng)似的, 愈加溫柔。 見嘉讓露出疑色, 賀蘭集眼睛往上挑,嘉讓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那葡萄架上彎彎曲曲的莖葉攀附在竹架上,垂下的串串紫色葡萄沾著露珠, 映著清晨光輝更顯晶瑩剔透,如此相交輝映下更使人垂涎欲滴。 嘉讓兩眼放光,欣喜的說道:“我還未發(fā)現(xiàn)這里有葡萄,世子稍等,我這就去給您摘來?!?/br> 一邊小心翼翼的摘,一邊還不忘給世子科普。 “世子也喜歡吃葡萄嗎?我原以為葡萄是從南方引來的,后來才知先漢時期是張騫出使西域時引入中原的。 可后來見《詩經(jīng)》中《詩·王風(fēng)·葛藟》記載到‘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yuǎn)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中葛藟便是葡萄?!?/br> 賀蘭集看著努力繃直身體,向上踮起腳尖的少年,寬松的衣袍因著這番動作緊貼著身子,勾勒出一抹婉約的曲線,看著腰肩單薄的嘉讓,想著這人的身條未免過于細(xì)瘦,令人忍不住想上前緊緊扶住她。 見她突然止了話語,賀蘭集倒是還想接著聽她清脆稚嫩,略帶沙啞的少年音,“然后呢?” 嘉讓摘葡萄的手一頓,隨即摘了一小串遞給了賀蘭集,繼續(xù)道: “此外,《詩·豳風(fēng)·七月》記載:‘六月食鬰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惺犚彩瞧咸?。 后來我百思不得其解,多番查閱典籍,也揪不出這葡萄的出處?,F(xiàn)在心里還不甘心呢?!?/br> 賀蘭集頗有些享受的聽著她的聲音,看著認(rèn)真摘葡萄沐浴在晨光里的靈動少年,此刻倒是連這甜美可人,剔透欲滴的紫色珍珠都不及她三分。 嘉讓陷入這秋收的喜悅中,全然未看賀蘭集此時的眼神,依舊絮絮叨叨的說著:“我看一些山野雜記,里頭記載著,先人把葡萄也叫做草龍珠,山葫蘆等,世子你說,后人會把葡萄叫做什么?” 側(cè)過臉來,發(fā)現(xiàn)賀蘭集正定定的看著自己,這一下回過神來,臉帶赧然,有些尷尬的說道: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實在抱歉,在四夷館做接待總是要與他們介紹各種事項,所以會有些絮叨。” 賀蘭集不覺得,反而很喜歡聽她講話,“不會,若是摘好了,去亭中坐一會兒吧?!?/br> 嘉讓點點頭,邊走邊說:“世子昨日是宿在了四夷館嗎?” “是,更深露重就留下來了。你呢?昨日沒被四皇子嚇著吧?”想著她被為難,雖是個男孩,膽子應(yīng)該也不大吧? 嘉讓當(dāng)然不能說實話,模棱兩可的說道,“還好?!?/br> 賀蘭集點頭,兩人坐于亭中,倒是相談甚歡。 賀蘭集慢條斯理的剝開一顆紫透了的葡萄,放入嘴中,確實不錯,微酸清甜,口味怡人。 嘉讓也剝開一顆晶瑩飽滿的放入唇舌之中,果然汁水飽滿,那紫色透亮的汁水沿著嘉讓的嘴唇滑過下顎,賀蘭集不由自主的看著她,只見她本就粉嫩的唇色被汁水浸染得水色透亮,滑過精致下顎的葡萄汁更是平添一股誘人風(fēng)情,偏生她整個人生的清冷俊秀,與這嬌媚惑人之態(tài)融合得渾然天成,讓人生出一股子邪氣,想要攪亂她這通身正派的少年氣。 待賀蘭集反應(yīng)過來這荒唐念頭時,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嚇住。眼前的男子可是自家妹子喜歡的少年郎,照著祖母對賀蘭頤的放縱愛護(hù),眼前的少年保不齊將來會成為自己的妹夫。 賀蘭集為避免方才不正經(jīng)的念頭,便問道:“你離京的這幾年在外頭可遇到什么趣事兒?” 嘉讓輕舔了唇邊的汁水,想了想,“有的,我在蜀中時,結(jié)交到一位好友,他是個愛鬧騰的性子,不知怎么,與我特別合得來,我們是在客棧吃古董羹的時候認(rèn)識的,那時店主在客棧舉辦了一個食辣大賽,勝出的人便可在客棧免費吃一個月的古董羹。 有個看不慣我的師兄便把我給推上去了,其實啊,我從小在平都長大,和我娘一樣,特別愛吃辣,所以我一點也不怕,其實我倒是很想上去的。后來好多人都不行了,就剩我和洙元兄還有一個江西籍的書生郎,三個人在臺子上龍爭虎斗。” 賀蘭集聽得也覺有趣,“后來呢?誰贏了?” 嘉讓笑了笑,“我原以為要么是我,要么是在蜀地土生土長的洙元兄,結(jié)果我們倆都辣的說不出話了,那位仁兄還面不改色,后來就分出前三甲,當(dāng)然了,我比洙元兄稍微厲害一點?!?/br> 賀蘭集看著嘉讓得意卻又力求謙遜的模樣,實在忍不住,鬼使神差的揉了揉她的頭,驚得嘉讓一愣一愣的,賀蘭集才反應(yīng)過來。 “實在對不住。是我唐突了”便訕訕然的收回了手,確實,嘉讓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所謂女不摸腰,男不碰頭,君子行徑。今日賀蘭集自覺已經(jīng)干了太多奇怪事兒了。 嘉讓為了緩解尷尬,“我們別光顧著坐在此地,世子應(yīng)當(dāng)還未用膳吧?三郎倒是有些餓了。” 賀蘭集爽朗一笑:“瞧我,讓你來作陪,竟把你餓著了,我倒是用過了,你先去吧,我也得回去了?!?/br> 嘉讓莞爾:“那,世子告辭?!?/br> 賀蘭集點點頭,兩人各自歸去。 嘉讓看著賀蘭集離去的背影倒是有些奇怪,每次只要一見到賀蘭集,他兩總會有些肢體上的觸碰,第一回 是七歲時,他抱著自己,還讓自己親他;第二回是在老國公夫人的壽宴上,他也摸了自己的頭;第三回是在國公府宴席上,他攥著自己的手;這一回又...... 倒不是什么女兒家的嬌羞之態(tài),嘉讓知道自己這輩子只能以男兒身份活著,若不然的話,家道中落,不得善終的批命若是成真了,她哪里還能這般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也并沒有想著什么風(fēng)花雪月之事,只是覺得他對自己或許太親近了些,令她生出一股陌生的異樣感。 等嘉讓一回到院中,廖舟和其他三三兩兩幾個學(xué)子便圍了過來。 廖舟更是迫不及待,“三郎啊,你是怎么與世子認(rèn)識的?”眼中放著光,仿佛要將嘉讓供起來似的。 “世子與我哥哥是同窗,我們就是見過幾次面?!?/br> 廖舟:“那你與世子可相熟?” 嘉讓不知他想問什么,“算不得熟的,我們攏共才見過幾次,一個手都數(shù)的過來?!?/br> “那世子為何叫你一人出去?”打破砂鍋問到底,廖舟仍不死心。 嘉讓聳了聳肩,“世子叫我去給他摘葡萄,喏,就是這個?!闭f著把手上的葡萄拿起來,在廖舟的眼前晃了晃。 廖舟的熱情一下就擊退了大半,好家伙,本以為應(yīng)三郎認(rèn)識賀蘭世子那樣的檀京城大人物,哪成想?yún)s是不相熟,他還以為世子叫他出去肯定是因為兩人關(guān)系不錯,結(jié)果只是看中了院中的葡萄。 嘉讓還有事情未解決,順手將葡萄塞給了廖舟,并沒在此多做停留,他來到阿丹那與庚七所在的院子,將兩人都叫出來,這回阿丹那倒是老實了許多,他是親眼看見那個身份高貴的世子單獨將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應(yīng)三郎叫出去的,看樣子兩人關(guān)系不錯,雖不知道她一個小小的接待是如何認(rèn)識這位世子的,但給她一個面子總是穩(wěn)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