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但是“鬼市子”卻依舊保持了傳統(tǒng),所以這個十字街到了五更時開始點燈交易,買賣衣物書畫,珍玩犀玉之物,天一亮,攤販和買家便也作鳥獸散。 夜里有夜里的營生,白日的“鬼市子”就不興叫這個了,在外人嘴里,變成了黑市。 而十字街的地底下就有個黑市,很顯然,嘉讓和阿丹那都不知道入口在哪兒。問了幾個過路的人,也都說不知道。 兩人相對無言,大眼瞪小眼。 阿丹那極懊悔:“竟然忘記了問入口在哪里!要不我回去再問問廖大人?”臉上訕訕。 這時,不遠處來了一隊人馬,應(yīng)嘉讓遠遠看著,高頭大馬上的人不正是定國公府的世子賀蘭集嗎? 嘉讓想到賀蘭集現(xiàn)在的職務(wù)是正四品的步軍都指揮史,可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此處? 賀蘭集坐的高看得也遠,老遠就看見兩個書生模樣的人站在路中央,等近了一看,竟然是應(yīng)嘉讓。 離得近了,賀蘭集拉住韁繩,動作干凈利落的翻身下馬,整個人不似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溫文爾雅,檀郎配白馬,英俊又風(fēng)流。 賀蘭集頭戴四梁進賢冠,身著云雁補服緋色朝服,腰掛金帶銙,佩銀龜袋,頗具威嚴(yán)。且他身量極高,在這一隊里的人中也是最高的,很是出眾??礃幼邮窍铝顺苯觼淼倪@兒,怕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嘉讓拉著阿丹那恭敬一拜:“三郎見過世子。” 賀蘭集眼神掠過兩人,眼下他是官員,是上峰,通身散發(fā)著上位者的氣勢,和私下里接觸到時很不相同。 “你們來這兒做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賀蘭集的眼神一轉(zhuǎn)不轉(zhuǎn)的看著嘉讓,態(tài)度卻不咸不淡的。 “我們想要去地下黑市,找些研究雜科課業(yè)的物件兒。”嘉讓老老實實回話。 賀蘭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隨我一道吧?!?/br> 嘉讓微微仰起頭驚訝的看著賀蘭集,眼神有些欣喜,竟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不會耽誤世子嗎?” 阿丹那自始至終在一旁,仿佛被他們二人和諧的磁場排除在外。 賀蘭集淺淺的一笑,對她這個小孩兒,他還能說謊不成? “不會?!鞭D(zhuǎn)身示意兩人跟上。 嘉讓拍了拍阿丹那,扭了一下頭,兩人步履輕松的跟了上去。嘉讓心里想著這個賀蘭世子真是很客氣,又平易近人。有些想上去道謝,但卻看著他被人圍在正中,也不好擠進去,遂作罷,等哪日哥哥回來了,就問問哥哥能不能將世子邀約出來,同他道謝。 兩人跟著賀蘭集的人曲曲回回的走了三道巷子,看到一個不起眼的院門,就像普通的農(nóng)家院門一般,甚至還有些破敗,上頭還結(jié)了蜘蛛網(wǎng)。 阿丹那納悶,小聲的同應(yīng)嘉讓說:“這不會是走錯了吧?黑市不應(yīng)該很神秘嗎?為什么這里如此破敗簡陋?” 嘉讓臉色倒是淡淡的,自古以來大人物都是真人不露相,所以這黑市的門面會是這個樣子,嘉讓一點也不奇怪,反而覺得這兒就是故弄玄虛。 嘉讓一本正經(jīng),幽幽地開口:“阿丹那,我跟你說... 前朝曾有個官員,他在漢江野岸經(jīng)過,朦朧中聽見男女老少的歌聲笑語,夾雜著交易評議、叫賣吆喝之聲,仿如集市,天亮才漸漸止住。 那官員可好奇了,第二天,他上岸,左瞅瞅,右望望,也沒看到有什么集市,只發(fā)現(xiàn)遠處有一座隋代的古老城址,然后才恍然大悟,驚出一身冷汗。” 嘉讓特地的壓低了聲音,就是為了嚇一嚇阿丹那,卻沒想到阿丹那沒嚇著,倒是惹了前面的世子爺一陣低笑。 嘉讓抬頭,才發(fā)現(xiàn)隨行而來的士兵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就剩賀蘭集和一位武將打扮的官員在一道黑漆漆的入口處。而且賀蘭集不知什么時候竟然穿上了黑色的大氅,瞧不清里頭的朝服了。想必這已經(jīng)到了黑市的入口處了吧。 嘉讓木納之后便有些窘迫,訕訕開口:“實在對不住,給世子添麻煩了?!?/br> 賀蘭集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笑意,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問應(yīng)嘉讓:“你們要去尋何物?有我在的話,也可方便一些。” “這怎么使得?世子是來此處辦公事的吧?我們隨便走走就好了?!?/br> 阿丹那卻在一旁不知多高興,有個熟悉這里的大人物帶著他們逛,可比他們自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打轉(zhuǎn)的好,立馬欣喜的表示可以一同前往。 賀蘭集落在前頭半步,應(yīng)嘉讓在他身后側(cè)悄悄打量,一時間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哥哥的對話。 應(yīng)清讓:“我見你書房架子上的小竹馬落了灰,順手給你買了個新的,舊的就扔了吧。” 嘉讓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哥哥說的是什么,后來才記起是自己七歲時第一次去白鹿書院認(rèn)識的漂亮哥哥,也就是定國公府的賀蘭世子,送他的禮物。 明確表示不能扔之后,將有關(guān)小竹馬的事和哥哥講了。后來不知怎么,扯七扯八的講了一些后來與賀蘭集發(fā)生的事兒,哥哥神色頗有些凝重,讓自己照實了說,還要仔仔細(xì)細(xì)的說。 等嘉讓將一些小細(xì)節(jié)都講了出來之后,哥哥的神色都有些變了,隨后安撫自己說沒事,神情才正常了些。 還沒等嘉讓想完怎么回事,賀蘭集側(cè)過頭來,看著出神的嘉讓:“小腦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呢?已經(jīng)到了。” 嘉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發(fā)現(xiàn)確實已經(jīng)進來了黑市之中,里頭并不是地底下,而是在一片樹林,里面果真是別有洞天,從民巷穿入一片黑漆漆的石洞,里頭竟是茂密的樹林,不等自己再細(xì)看,阿丹那已經(jīng)在一處兵器鋪子里。 嘉讓與賀蘭集一道走過去,看著阿丹那手機拿著一枚名叫“八角菱”的暗器。 賀蘭集見應(yīng)嘉讓也有些興趣的樣子,開口說道:“傳說中原武林出現(xiàn)過一種叫“八角菱”的暗器,就是此物,此物純鋼打造,利如刀,薄如紙,大小不過兩寸,散射出來如漫天花雨,且喂有劇毒,極有可能來自東瀛忍者之手?!?/br> 攤主是個黑壯漢子,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煞是嚇人,一聽賀蘭集的話,心想來了個識貨的,便隨聲附和,接著賀蘭集的話說了下去: “這位客人好眼力,這東瀛忍者徒手搏擊也是一絕,十根手指如鋼似鐵,穿胸破腹,撕頸裂頭,瞬間使人至死,雖然不及咱們大齊武術(shù)博大精深,但好歹也能出其不意,一擊制勝。” 阿丹那看著這枚小小的暗器,露出極為驚訝的表情,抬頭看向店家,“這八角菱打東瀛來的?” 那黑壯店家見阿丹那紅棕色的發(fā)色和淡藍色的眼睛,還有一身書生裝扮,料想是從西域某國來的,定是個門外漢,不似旁邊那位身著大氅的爺,氣宇不凡又見多識廣,只敷衍的應(yīng)了一句。 嘉讓不甚清楚,她對暗器從未涉獵,見店家不欲與阿丹那多言,便疑惑的扭過頭,望向賀蘭集,賀蘭集看見她帶著詢問的眼神,便道:“你們可是對暗器有興趣?” 不等嘉讓點頭,阿丹那在黑壯店家那里遭到了無視,也瞬間沒了興致,又聽得世子爺在問他們,搶著回答道:“世子爺,實不相瞞,在下是想一觀東瀛的易容術(shù)?!?/br> 賀蘭集若有所思的看著阿丹那,眼里滿是審視,忽而轉(zhuǎn)了個方向,對嘉讓道:“你也想看?” 少年自是忙不迭的點頭,但顯然,她是對那八角菱十分感興趣,怕賀蘭集會錯了意,“我是想看看這八角菱的,您若是有差事在身的話,可不用管我們,我們自己去逛也是可以的。” 今日她只是來陪逛的,主角是阿丹那,她可不想讓金貴的世子爺用他寶貴的時間陪他們閑逛。 “無妨,我?guī)銈內(nèi)ス砻嫱跄翘?,你若是還想看看暗器,我倒是再帶你來也成?!?/br> 世子爺都這樣說了,她不好再推脫,便也不客氣的同意了。 這一路大致走了一刻鐘,嘉讓便發(fā)現(xiàn),這黑市竟是一道太極八卦陣,所謂太極生八卦,八卦歸太極。太極和八卦組合成了太極八卦圖,它可是道教的一塊鐵招牌。 乾、坤、震、巽、坎、離、艮、兌。象征天、地、雷、風(fēng)、水、火、山、澤八種自然現(xiàn)象。而黑市的店家與所售之物皆是按照太極八卦陣所排列。 而道家中的道法認(rèn)為陰、陽兩種勢力的相互作用是產(chǎn)生萬物的根源,所以乾、坤兩卦則在“八卦”中占有特別重要的地位。 就如道家認(rèn)為的那樣,太極八卦意為神通廣大,鎮(zhèn)懾邪惡的存在。所以天地兩方必定是黑市的命門所在。別問應(yīng)嘉讓怎么知道的,她可是在點默道長身邊待了八年之久的人。 嘉讓禁不住連連感嘆:“這兒連一草一木皆是有序生長。難得,太難得了?!?/br> 賀蘭集看著她一副求知若渴,極為好學(xué)的表情,定是知道了這黑市的布局了,若是別人知道,他還覺得有些見識,但嘉讓知道,他卻是覺得理所當(dāng)然,畢竟在道觀待了好些年,定是學(xué)到了些本事的。 “天地陰陽,古今萬物,始終生死之理,太極圖盡之。黑市背后的主人,是個道法狂熱者?!辟R蘭集向她解釋著。 嘉讓點頭:“原來如此!世子也常讀《周易》嗎?” “以前跟著祖父看過一些,略知一二,遠不及你。” 嘉讓被他這么一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世子過獎了,我原也懶惰,在道觀也沒認(rèn)真學(xué),才想來四夷館歷練自己的。” 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截玉白的頸子,實在是好看的緊,賀蘭集一時之間看得有些忘了她在說什么。 “世子,就是這里了吧?”嘉讓興奮的指著一個全是□□的鋪子。 賀蘭集抬眼一看,點點頭。這時,一身便衣打扮的指揮使副助在賀蘭集耳邊低語: “大人,交易達成,他正要往正巽方水路逃?!?/br> “務(wù)必活口!” 副助疾步離開,賀蘭集對應(yīng)嘉讓低聲說道:“你們先進去吧?!?/br> “世子要去辦公事了嗎?”見她臉上有擔(dān)憂的神色,賀蘭集心中一暖,笑著說:“嗯,等我回來?!?/br> “好,世子小心?!辟R蘭集都來了黑市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而他現(xiàn)在的職務(wù)又是保護皇城安全,定是要抓什么重要之人。嘉讓點點頭,與阿丹那進了那□□的鋪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有點嚇人,放在半夜的話可能會睡不著,我在想你們?nèi)绻梢缘脑捨揖?點發(fā),八太行的話,俺就白天再發(fā),小朋友自己選一下 第57章 阿丹那走在前頭, 這鋪子外掛著幾張造型可怖的臉皮面具,白色的面皮,臉頰兩處抹了些腮紅, 雖然像那滑稽可笑的猴屁股, 可在這四周幽暗環(huán)境烘托之下,卻顯得異常詭異。 這面具鋪子要沿著石階往下走, 石壁旁掛著幾盞微微亮的紅燭,不至于叫人看不清腳下的路。但也同樣掛著與鋪子外頭不遑多讓的怪異面具。 “這地方甚是裝神弄鬼的,你可會怕?”應(yīng)嘉讓看的頭皮發(fā)麻, 卻也忍不住不去看,便轉(zhuǎn)移注意力, 拉扯著阿丹那說話。 阿丹那轉(zhuǎn)過身來,模樣很是狡黠嘲笑:“是不是自己怕了?” “嗯...有點兒?!彼餍源蠓匠姓J(rèn), 隨他嘲笑。阿丹那卻是一愣,沒想到她還挺誠實的。 “你們中土不是有個玄奘和尚嗎?他的《大唐西域記》中有記載過。 ‘乏水草多熱風(fēng)。風(fēng)起則人畜昏迷。因以成病。時聞歌嘯或聞號哭。視聽之間恍然不知所至。由此屢有喪亡。蓋鬼魅之所致也?!?/br> 你可知說的是什么?”阿丹那表情認(rèn)真又嚴(yán)肅。 嘉讓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可是西域的風(fēng)神?說是沙漠里的風(fēng)宛如鬼魅,使人懼怕?!?/br> “言不盡意, 那玄奘和尚并未親身經(jīng)歷過沙漠的風(fēng)神。在我們阿耶漢,將這風(fēng)神叫做‘鬼姑’,我便遇見過一次。” 嘉讓瞪大了眼睛, 他還有這等奇遇? 她可是看書上描述, 說這風(fēng)神造成人畜昏迷、精神萎靡、患古怪病癥, 并由此導(dǎo)致幻聽到高歌號哭,致人痛苦喪命。 而嘉讓自己是一直覺得那句“鬼魅之所致也”不可盡信,這句話本意頗有些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雖然我并未親身經(jīng)歷過, 但我覺著,這迷惑并使人遇難的風(fēng),應(yīng)該是帶有鬼神色彩的,而不是真的鬼神。”嘉讓說出了自己的觀點,不過并沒有獲得阿丹那的同意。 阿丹那很是嚴(yán)肅認(rèn)真的搖頭:“不,你錯了,鬼姑是存在的,你方才問我怕不怕這人皮/面具,我倒是一點也不怕,因為它與我遇到的鬼姑而言,完全是小巫見大巫?!?/br> 嘉讓一下便興致大漲,“能與我說說這鬼姑嗎?你是怎么遇上的?你不是王室中的人嗎?怎么還會遇上這種怪事?”像個要聽故事上竄下跳的小孩子似的。 阿丹那一時間停住了步子,嘉讓被他這樣突然停下,著實嚇著了:“怎么回事?” 葉公好龍,阿丹那心想。 “咱們到了?!卑⒌つ菍⒛切暮熌惠p輕一撥,店鋪里面卻是別有洞天,一應(yīng)盡全的面具擺滿了整個屋子,有美人,有狐貍,有惡鬼。兩人皆是驚嘆。 臺案前的管事見著是兩個細(xì)皮嫩rou的書生郎,坐在藤椅上,起也不起,隨意的說:“隨便看看,莫要亂動?!?/br> 阿丹那現(xiàn)在的漢語已經(jīng)是大大提升,主動與那管事攀談:“店家,我們來買東瀛易容術(shù)要用上的面具。” 小胡子店家拿起葫蘆型的酒壺,挨在嘴邊,陶醉的喝了一口,長長的哈了一口氣,濁濁的酒氣飄進了兩人的鼻腔中。 小胡子懶懶地說:“可不巧,前些日有人定好了?!?/br> 阿丹那一聽,“總不能都定走了吧?我只要一張,我可以出雙倍的價錢。” 小胡子:“嘿,我說你這個外國佬兒,還不知道這黑市的規(guī)矩吧?這東瀛□□可是個精細(xì)寶貝,尋常得不到。”店家倨傲得很,阿丹那一聽有些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