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聽著某個人的請罪敬酒，不露聲色一笑?，任之過去。

    袁婧挪開目光。

    飯后，李宗然?和林森送客，袁定山和梁遇臣去了后面的茶室。

    袁婧則站去外廊上吹風(fēng)。

    茶室里，梁遇臣坐下后給自己倒了杯茶。

    袁定山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知道這次鴻門宴躲不過了。

    他?呵笑?一聲，咬牙認(rèn)可：“好，確實(shí)是?長大?了。有你父親當(dāng)年三分勇謀?！?/br>
    梁遇臣不緊不慢喝口?茶，將?手邊的文件推給他?。

    袁定山看見文件封皮上的“協(xié)議”兩字，已知曉里面是?什么：“你費(fèi)勁心思要我來耀城，看來是?都準(zhǔn)備好了。你借天星解約和虞饒辭職兩件事假意失勢，又拿esg當(dāng)擋箭牌，讓我們以為esg是?你的后手……沒?想到匯通才是?你的籌碼。也難怪，匯通的項(xiàng)目市面上沒?人談得下來，我就該想到是?你。后面，你人去了財(cái)政部，居然?還能脫身。”

    袁定山冷冷一笑?：“我是?真沒?想到，會給自己養(yǎng)出一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梁遇臣聽他?數(shù)完這一串：“論狼心狗肺，我怕是?比不上您半分。”

    他?神?色微肅，“從?三年前?開始，你暗中?親近德威，透露華勤的項(xiàng)目細(xì)節(jié)與?報價，讓德威半價截胡；天星解約后轉(zhuǎn)投德威，怕也少不了你在后面牽線搭橋；你得知天星曾向我行賄，于是?一次又一次調(diào)動媒體給集團(tuán)潑臟水，想趁我被財(cái)政部帶走，用倒賣信息的事壓死我。”

    梁遇臣想到自己從?財(cái)政局出來，舒云蹲在花壇邊等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可想而知她背負(fù)著多大?的壓力。

    他?想到這里就生氣。

    梁遇臣拿起手邊的一疊證據(jù)扔過去：“十幾?年了，您這手段真是?用不膩啊。”

    “你說什么？”袁定山頓覺不妙，他?看著滑到自己跟前?的紙張，謹(jǐn)慎翻開。

    “袁叔，做局能不能用心一點(diǎn)？”梁遇臣薄笑?看著他?，語調(diào)悅耳，“至少，換個爆料媒體呢？”

    “你……”袁定山瞳孔驟然?緊縮，不可置信，“你怎么會知道？”

    梁遇臣?xì)庀C冽下來：“我父親零八年車禍，救護(hù)車為何遲遲不來？傳得浩浩蕩蕩的出軌下屬的新聞，究竟幾?分真幾?分假？真覺得我當(dāng)時年紀(jì)小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神?銳利：“爆料我父親出軌下屬的媒體與?現(xiàn)在爆料華勤倒賣信息的媒體是?同一個。往下順著一查，您與?那媒體資金往來可真不少。這不，水落石出?！?/br>
    確實(shí)是?一連串好招數(shù)。

    車禍?zhǔn)拢ㄉ骄透囋诤竺?，卻延遲撥打救護(hù)車。

    畢竟只要他?父親梁先仁徹底倒臺，董事長的職位便會順理成章落到袁家手里。

    死人無法對?證，因?而一則“華勤董事長出軌下屬車內(nèi)親密導(dǎo)致重?大?車禍”的丑聞瞬間鋪天蓋地，網(wǎng)絡(luò)言論一邊倒，華勤所有高層董事全數(shù)通過免除梁先仁所有職務(wù)。

    袁定山從?此踩著梁家手眼通天、扶搖直上。

    茶室里一時死寂無聲。

    袁定山啞口?，妄圖再打感情牌：“可遇臣，梁先仁死后，我沒?少過你吃穿教育，你從?國外回來，我也讓你回華勤接班。我養(yǎng)你這么大?……”

    梁遇臣面色淬寒，直接打斷：“多說無益。這些年我對?袁家仁至義盡。”

    他?挑挑下巴指指那封協(xié)議：“從?此刻開始，我希望袁家退出對?華勤集團(tuán)海內(nèi)外事務(wù)的管理，任何有關(guān)華勤的事，袁家不再有發(fā)言權(quán)與?表決權(quán)……”

    “不可能。”還沒?說完，袁定山將?桌面上的文件一掃，怫然?道，“梁遇臣你想都不要想！”

    “還沒?說完呢。”梁遇臣寒聲一笑?，“否則，我會把這一樁樁一件件，泄露機(jī)密、貪污受賄、誹謗欺詐的證據(jù)全部移交法院起訴。還有您當(dāng)年車禍見死不救不作為的事一起上交，一套下來數(shù)罪并罰，判個十年八年不成問題?！?/br>
    他?說：“就看您想在哪養(yǎng)老了?！?/br>
    袁定山面色怔然?，手心發(fā)抖。

    他?重?新抬頭看向他?，從?前?那個深沉隱忍，對?他?的決議甚少置喙的孩子，終于羽翼豐滿、一劍封喉。

    梁遇臣聲音還在繼續(xù)：“這不是?商量，只是?通知?！?/br>
    他?喝口?茶：“我相信您不會鬧到那樣一個地步。畢竟袁家所有的股票信托基金，都在我手里。”

    “袁叔還是?回香港好生養(yǎng)病吧。”梁遇臣扣好扣子起身，不再欲多說，“協(xié)議簽好了，我讓人去取?！?/br>
    袁定山眸子鷹一樣盯著他?，因?為年紀(jì)大?了，他?眼皮耷拉，并沒?有多少威懾力：“梁遇臣，你不覺得你現(xiàn)在就很像你父親當(dāng)年嗎？我、潘明遠(yuǎn)、你父親梁先仁三足鼎立，你現(xiàn)在和李宗然?林森也是?如此，你以后也會走上你父親這條路?！?/br>
    梁遇臣身體一震。

    他?瞇了道眼，回頭微冷地看他?垂死掙扎。

    袁定山惡毒而扭曲地詛咒，臉上的皺紋都在顫抖，不知是?在笑?還是?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看你的左膀右臂誰先向你捅刀子了。你之前?那樣利用你那小女友，估計(jì)她也不會再真心實(shí)意對?你。你不會一輩子高枕無憂！不會的！”

    梁遇臣轉(zhuǎn)身出去了。

    -

    外廊，夜風(fēng)灌進(jìn)胸膛，帶著秋霜的寒涼，他?抬頭，看見中?式飛檐上的月亮。

    池塘里錦鯉微動，梁遇臣吸了口?氣，提步沿著欄桿往前?走。

    走到一半，他?忽而抬頭。

    懸掛的雕花燈籠下，舒云靠在木質(zhì)欄桿的座椅上，她斜坐著，大?衣敞開，一只手臂擱著下巴半趴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味著魚食。

    舒云余光看見他?，趕緊拍掉手里的魚食站起身。

    她模樣有些悵惘和失神?，就這么站在昏澄的廊下看著他?。

    梁遇臣蹙眉，提步過來：“怎么在外邊吹風(fēng)？不是?給你訂了個茶室……”

    舒云眼睛看他?一會兒，一言未發(fā)，上前?抱住他?腰。

    他?聲音止息。

    梁遇臣手放到她肩上，任她抱了會兒，想分開她，她卻抱得更緊。

    他?低頭，貼著她耳朵：“到底怎么了？”

    舒云睫毛微顫：“沒?怎么。就想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等你?！?/br>
    她在這里坐了一個小時，反復(fù)回想從?前?的那些事。

    她想，如果那時自己再多聽他?解釋一點(diǎn)，是?不是?就不會分手了。

    但?剛剛看見他?走過來，她又覺得，當(dāng)下已是?最好的安排。

    舒云心里又酸又疼，在他?衣領(lǐng)里抬頭：“你那邊順利嗎？”

    “順利。”梁遇臣給她別過發(fā)絲。

    舒云笑?：“那回家？”

    “嗯?！?/br>
    他?低頭吻了吻她唇瓣。

    梁遇臣給她拎過包，牽著她往外走。

    前?面的外廊的拐彎處，又瞧見兩個身影，居然?是?李宗然?和林森。

    舒云一激靈，有點(diǎn)想把手從?他?手心里抽出來。

    梁遇臣卻沒?放手，牽著她走到他?們面前?。

    舒云只好跟著過去，抿唇?jīng)_他?們笑?笑?：“然?哥，林總?！?/br>
    梁遇臣也有些意外：“你們還沒?走？”

    林森：“沒?呢。這不擔(dān)心又出什么變故么?！彼?說，“反正我和宗然?也沒?什么事，不如一起等等結(jié)果?！?/br>
    李宗然?問：“袁總反應(yīng)如何？字簽了。”

    梁遇臣：“協(xié)議他?會簽好送過來?！?/br>
    “驟然?放權(quán)，任誰都不樂意?！崩钭谌?點(diǎn)頭，“你是?決定后面不走法院流程起訴了嗎？”

    “只要他?后面安安分分?！绷河龀颊f，“何況，華勤后面得繼續(xù)開拓市場，需要保持聲譽(yù)與?形象。這時候起訴上一任董事長也不是?好時機(jī)。”

    李宗然?點(diǎn)點(diǎn)頭。

    “那行。你有打算就好?！绷稚瓝]手，“我們就先走了?！?/br>
    他?們正轉(zhuǎn)身，梁遇臣卻忽然?出聲叫住他?們。

    李宗然?和林森回頭：“嗯？”

    梁遇臣安靜半刻，而后看著他?們：“多謝你們了。這幾?年一直跟著我東奔西跑。”

    “說什么客套話呢?！绷稚?，“我們?nèi)齻€多少年的交情了?！?/br>
    李宗然?：“要心疼我們，多開點(diǎn)工資?！?/br>
    梁遇臣也笑?：“行?！?/br>
    “走了?！绷稚膊煌渎涫嬖?，“cloudy再見?！?/br>
    舒云趕忙接話：“林總再見。然?哥再見?！?/br>
    等他?們走遠(yuǎn)，梁遇臣才牽著她往前?。

    他?捏捏她手：“我們散步回去？”

    舒云拒絕：“不要。得走一小時呢。我穿的高跟鞋?！?/br>
    “走著走著就到了。很快的?！彼?說，“累了我背你？”

    舒云一秒變卦：“那可以！”

    他?牽牽嘴角。

    兩人走出中?式餐廳門口?，外面車流的喧囂逐漸清晰。

    舒云在出門的時候，在接待的地方順了兩顆薄荷糖，遞給他?一個。

    “多吃點(diǎn)糖。一切都會變甜的。”舒云笑?著胡亂一說，“這樣以后我是?甜的，你也是?甜的?！?/br>
    “行?！彼?依言吃進(jìn)嘴里。

    走上大?路，城市的夜晚明亮起來，周邊商場琳瑯，廣場上的噴泉配合燈光變換形狀，他?們與?無數(shù)個路人擦肩而過。

    梁遇臣問她那邊的情況：“你呢？飯局順利？”

    “也順利。”

    舒云叮囑：“信息倒賣的事得趕緊發(fā)聲明了。我還等著和客戶簽合同呢?！?/br>
    梁遇臣瞅她：“你現(xiàn)在倒給我安排起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