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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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有些猶豫地看向住院部的窗戶。 江起昀走到車邊,看到她沒跟上來,回頭:“過來?!?/br> “嗯?!绷殖跆目粗谙﹃栂赂吒呤菔莸纳碛?,疏闊的風(fēng)衣,還有清冷俊秀的眉目。她想明白了,自己其實是不想讓家里人知道江起昀這個人的存在。 林初棠收了收臉上的尷尬,趕緊走過去,拉開側(cè)面的車門。 江起昀并沒有立即開出去,林初棠問:“怎么了?” “昨天晚上回去,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初棠的腿,眼神已經(jīng)不似早上見面時的那樣溫柔了。 林初棠知道自己完蛋了,并且這個時候還不能撒謊。因為她已經(jīng)對許知云撒過一次謊被拆穿。 她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來話。 江起昀瞧著小姑娘繃緊了脖子的模樣,竟扯唇笑了下,他降下車窗,點了一根煙,手搭在玻璃上緩慢地抽著,似乎在警告她“你想好了再說?!?/br> 林初棠認(rèn)命了,抱著一種“惡毒女配領(lǐng)盒飯”的心情,“昨天晚上回去,我跟別人打架了。” 主要是揍了別人。 “打架?”江起昀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初棠點點頭,帶著巨大的羞恥感,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事兒全都告訴了江起昀,說到最后,她感覺自己的語氣好像在學(xué)校受了欺負(fù)回家跟爸爸告狀似的。 當(dāng)然,江起昀,江爸爸,是不會拉著委屈巴巴的女兒的手去學(xué)校找人算賬的。 “聽你的意思是你把人打了?!彼抗庀乱疲粗蠹业慕Y(jié)果,語氣有些嘲弄。 林初棠覺得他的總結(jié)能力非常強(qiáng):“嗯?!?/br> “嗯?!蹦腥艘琅f沒什么表情,手掌撥了一下檔位,將車開了出去。 他最后“嗯”的這一聲,已經(jīng)坐實了對她的嘲諷,但是林初棠的腦子里已經(jīng)想不得什么了。她這種戰(zhàn)斗力負(fù)五的渣渣,在宮斗劇里肯定活不過兩集。 在江起昀看來,她現(xiàn)在的腳傷其實算是跟人打架造成的,而他帶她來做理療,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后面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林初棠垂著腦袋想,等下他把她送回學(xué)校,應(yīng)該不會再聯(lián)系她了。 泡男人真難,泡好看又有錢的男人難上加難。 第一次就出師不利。 江起昀停車的時候,林初棠還在心里在另想辦法,泡江起昀雖然難,但是她林初棠最不怕的就是苦難,畢竟真正的勇士都是迎難而上的。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難不難?長征萬里難不難?克服了困難就是萬里山河! 小問題,放輕松。 “下車。” 林初棠再聽見身邊的人開口說話的時候,坍塌的心理世界也快建設(shè)好了,她賭氣地說了一句:“我不會放棄的?!?/br> 江起昀并不知道這小女孩兒心里頭在想什么,奇怪地看她一眼:“什么?” 林初棠抬眸往外一看,江起昀并沒有把她送回學(xué)校。 這里是外灘,車流如織宛如紅色的飄帶,各色的外國建筑綺麗多彩,在傍晚淺金色的霞光中熠熠生輝。 江起昀并沒有等林初棠的回答,他徑直下了車,林初棠趕緊跟下來,問道:“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江起昀裝起手機(jī),“吃晚飯?!?/br> 林初棠眨眨眼睛,這個走向……好像也沒那么悲觀。 * 江起昀帶林初棠來外灘的一家法國餐廳,鵝肝都是法國空運過來的,一塊價值上萬,這家餐廳是米其林星級的,要提前預(yù)約才能有位置。 江起昀走進(jìn)去報了名字,身穿三件套制服的服務(wù)生熱情禮貌引路:“江先生,請跟我來?!?/br> 兩人坐在靠窗邊的位置,身邊就是一線江景,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翻滾的江面和對岸瀲滟的煙火,將這座城市的紙醉金迷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林初棠想,這邊靠窗的位置其實比中間的位置服務(wù)費更高,而且很難預(yù)訂。 他什么時候定的??? 這么好的位置,應(yīng)該情侶來才不算浪費。 服務(wù)生遞過來菜單,江起昀熟練的翻了幾頁,沒問林初棠想吃什么,擅自給她做了決定,合上菜單后,對服務(wù)生說:“餐后甜點加一份冰激凌,草莓味的。” 林初棠知道冰激凌是給自己點的,他好像把自己當(dāng)小孩子對待了,總之不是平等的關(guān)系。 這種感覺,說好,也不好。 “之前來過這兒嗎?”法餐上菜都比較慢,等餐的時候,林初棠摸了下銀質(zhì)的餐具,聽到江起昀這么問。 “嗯?!彼冻鲆粋€笑來:“去年過生日,我爸爸帶我來過一次,他們家鵝肝做的很地道?!?/br> 去年她十七周歲生日,也面臨著人生最重要的高考;林宏源想對林初棠好一點,但當(dāng)時他的第二任妻子任紅因為女兒上學(xué)的事情產(chǎn)生分歧,夫妻兩個經(jīng)常吵架,如果在家里給林初棠過生日,恐怕會給任紅添堵,于是林宏源把林初棠帶了出來,父女倆悄悄在外面過了個溫馨的生日。 好在林初棠這小姑娘,平日里有些驕縱和小脾氣,倒是挺會理解父親的。 只不過久而久之,不哭的孩子就真的沒奶吃。 林宏源很久都沒注意到林初棠了。 而林初棠說完這句話就非常想掌自己的嘴,爸爸帶自己出來吃法餐的確是個美好的回憶,但是這樣說的話……會不會顯示出自己真的很幼稚啊。 吃個飯還要爸爸帶著,巨嬰么……這特么是什么屁話。 江起昀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點點頭,好像這下點頭,對她有了初步的判斷似的。這個小姑娘長得很漂亮,受到了較為優(yōu)質(zhì)的教育;家境也不錯,被家里人寵愛嬌慣著,因此有點小脾氣…… 林初棠沒話找話,手下動作也不停,摳摳餐巾布:“你怎么帶我這里啊。” “有什么問題嗎?”江起昀問。 林初棠左右看看,都是情侶啊,但是她不好意思這么講,只好說:“這家餐廳很貴。” 江起昀看著她,眼皮稍稍下斂,顯得稍寬一些,細(xì)碎的燈光下有一種深邃感。他看人的時候也很專注,是看著對方的眼睛。 “別人定的。”他平淡地移開目光,下頜收緊,臉上沒有笑意,解釋道:“我應(yīng)該請你吃一次飯的?!?/br>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林初棠自然是明白的。他請她吃飯肯定不是喜歡她,而是想就車禍那件事賠禮而已。 所以現(xiàn)在這頓晚飯,不是另有轉(zhuǎn)機(jī),而是一種告別。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這樣堅決而毫無退路,成年人做事都是滴水不漏,進(jìn)退得當(dāng)?shù)摹?/br> 林初棠重新建設(shè)好的心理忽然又坍塌了,總之,她的心理太脆弱了…… “其實不是我故意找別人打架的。”林初棠有點著急解釋,卻又不知道怎么說,“也不是想訛?zāi)??!?/br> 這個時候正好上餐了,江起昀喝了一口紅酒,淡淡地對她說:“吃飯吧。” 林初棠看著眼前精致的擺盤,表面煎得很香的鵝肝,只有一小塊,旁邊配了一小塊兒面包。她拿起叉子小小地吃了一口,口感香滑,入口即化。 她偶爾抬頭看看江起昀,也有點不好意思,怕他看到自己不好的吃相。 有好幾次,林初棠都想講話,卻不知道怎么說,而江起昀也看出來她有話要說,但是他裝作沒看到,就是不接話。 沉默地吃著一頓飯。 “江總?”附近桌子邊上忽然冒出一道男聲,一位中年男士認(rèn)出了江起昀,還有些不確定,就過來打了個招呼。 只見他一身高定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人也是足夠挺括體面的,看得出來保養(yǎng)得很好,標(biāo)準(zhǔn)的成功人士打扮。 江起昀側(cè)頭,看見來人便站了起來,臉上浮現(xiàn)一層生意場上才有的笑容,和林初棠在校慶晚會上看到的一樣,這笑只浮于表面。 “李總。”他聲音很淡,與對方握手。 “江總來這邊吃飯啊。”中年男人看了眼林初棠,目光又轉(zhuǎn)了過來,對她的身份一點好奇感都沒有。看她年齡,穿著,面相,百分之百不會是江總的女朋友。 至于具體什么關(guān)系,對方也懶得猜。 這邊說話不方便,于是兩人移步外面交談了幾句。 林初棠悄咪咪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江起昀面對她時露出的笑意,其實和一個社交場上的生意人沒什么區(qū)別,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應(yīng)付,明晃晃的社會人的特質(zhì)。 她想,他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呢? 追名逐利,趨利避害,縱橫捭闔,勾心斗角。 過了一會兒,寒暄結(jié)束,江起昀回來了,重新在她對面坐下,而林初棠也放下了刀叉。 “吃好了?”他輕輕靠在椅背上。 “嗯?!绷殖跆难燮ご沽舜梗瑔査骸笆遣皇且吡??” 江起昀沒動,手指還搭在高腳杯底座上,指骨明晰,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他稍停片刻開口對她說:“小姑娘,對于讓你受傷這件事,我很抱歉?!?/br> 他一開口,林初棠心都跟著顫了下。 “既然認(rèn)識,也算緣分。我比你年長幾歲,有幾句話,你覺得有道理就聽聽?!彼麣舛ㄉ耖e地靠坐在絲絨藍(lán)絨布的椅子上,臉上透著散漫,“看得出你是個被從小呵護(hù)到大的小姑娘,沒吃過苦,有些嬌氣。但是你應(yīng)該學(xué)著長大一些。撒謊、打架,都不是好習(xí)慣,沒有人能一直為你負(fù)責(zé)?!?/br> 他的臉被絲絨藍(lán)襯得很白,薄唇泛紅,有股冷冰冰的高級感。 這個時候服務(wù)生見林初棠起了身,便走過來問道:“江先生,要結(jié)賬嗎?” 江起昀遞出一張黑色的卡,交到服務(wù)生手里,沒有密碼。 劃卡的聲音很輕,倒像是劃在林初棠的心上。 同時她知道,在醫(yī)院偶遇,是她誤會了。 第6章 江起昀付了錢后,兩人一起下來。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對岸的廣告牌燈光照射在黑黢黢的水面上,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反光,耳邊盡是水浪翻涌的聲音,呼嘯的冷風(fēng)中卷來一絲甜膩膩的棉花糖味道。 林初棠走在江起昀的后面,她的心早就被丟進(jìn)了江底,被吞噬,有那么一刻,她都不敢跟他說話。 只在距離他一米多的位置慢慢走著。 “過來吧,我送你回學(xué)校?!痹诎唏R線和去往停車場的分道口的時候,江起昀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要送我?。俊?/br> 江起昀挑眉:“你要自己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