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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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桌的商人都捧腹起哄,迭聲說,“還等什么呢,選妃,趕緊選妃啊?!?/br> “對??!等二十七天國喪期過了,北周的禮部就趕緊選妃了。據(jù)說送上了上百幅的京城大家閨秀畫像,那是——燕瘦環(huán)肥,無所不有。天下美人,任君挑選呀!” 不只是這桌的商人,全茶鋪里坐著的商人都被勁爆的話題吸引過來了,個個興奮地七嘴八舌。 “選了幾個?都是哪家閨秀?畫像有沒有傳出來的?” “畫像——當然是不可能傳出來的。據(jù)說新帝千挑萬選,百幅美人像里,只選中了一個?!?/br> 就連坐在角落里安靜喝茶的曲驚鴻都被驚動了,抬頭望過來。 池縈之原本好好地坐著喝茶,聽到‘禮部送上了百幅美人圖’,心里也沒什么波瀾,總覺得以那位眼睛頂?shù)教焐系奶籼扪酃?,選妃應(yīng)該沒這么容易。 活生生的絕色大美人送到眼前了,那位都評頭論足、挑三揀四的,更何況只是靠畫像評選呢。 按她的猜想,這次應(yīng)該一個都瞧不中才對。 說不定百幅畫像送進宮去,那人連一眼都不看,直接堆進庫房旮旯里吃灰了。 直到耳邊聽那商人語氣篤定地說‘選中了一個’,她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不知怎么的,心里仿佛被細針刺了一下。 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一開始不太疼,卻有些酸疼的感覺,密密麻麻的,從一開始被扎中的地方緩慢地蔓延開去,越來越酸,越來越難受。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中,她晃了一會兒神,突然又回過神來,掩飾地喝了一口半冷的溫茶,手里動作大了些,大半杯潑在了袖子上。 她急忙站起身來,正抖著濕透的袍袖時,耳邊又傳來了那商人半是感慨半是賣關(guān)子的高聲議論話語: “嘖嘖嘖,不知是怎樣傾國傾城的絕色,才能百里挑一,艷壓群芳,從一眾京城閨秀里脫穎而出呀。這位屏雀中選的清寧縣主……封號怎么聽起來有點耳熟呢?!?/br> “噗——” 這回是角落里安靜坐著的曲驚鴻噴了茶,捂著嘴低低地嗆了幾聲。 池縈之正忙著清理潑濕的袍袖呢,聽到‘清寧縣主’四個字,手又突然一抖,這回動作更大了些,袍袖橫掃半個桌面,直接把面前的幾個茶杯連帶茶壺全掃地上去了。 一片嘩啦啦的碎瓷落地聲中,她顧不上這些小事了,一邊趕緊掏錢賠給店家,招呼原樣茶水再來一份,一邊趕緊問那位嘴皮子媲美說書先生的商人, “北周新帝選中的……是清寧縣主?沒聽錯吧?清寧縣主可不是京城出身的閨秀?!?/br> 周圍圍坐的商人們也有人反應(yīng)過來了: “對啊,清寧縣主,不就是叛了咱們大唐國、投奔北周的池老賊的女兒嗎。人家常住隴西郡,可不在京城!我說你小子滿嘴跑馬,說豁嘴了吧!” 被人懷疑的那商人急得臉紅脖子粗。 “我剛走北周京城一趟,消息絕對不會錯!北周新帝選中的唯一一個,就是隴西郡平?jīng)龀堑哪俏磺鍖幙h主!禮部都在準備下聘的禮單了,禮單里幾件珍奇貨是跟我進的!” 池縈之:“……” 一片鬧哄哄的 ‘原來錯怪兄臺了’‘不知兄臺賣了什么好貨’的寒暄聲中,池縈之撈著濕噠噠的袖子,神色恍惚地出了茶鋪,跟早就起身在外頭等候的曲驚鴻匯合。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市集長街,走到河邊渡口,坐上了他們雇的船,沿水路繼續(xù)順流南下。 船夫平穩(wěn)的槳聲中,池縈之坐在船艙里越想越不對勁,懷疑地跟曲驚鴻商量著, “那位到底要干嘛呢。他既然知道我跟哥哥互換身份的事了,我這個世子在回程的路上,平?jīng)龀抢锏哪莻€清寧縣主當然是我哥了!他、他該不會要娶我哥做老婆吧?” 她順著這個思路想象了一下,感覺太可怕了,崩潰地說,“不行,我不能把我哥嫁給他!” 曲驚鴻:“……” 曲驚鴻噴了一口茶,倒是很快想清楚了。 他搖了搖頭,“真是當局者迷。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倒覺得……那位從放你出京開始,就在一步步地下棋了。我們從頭開始倒推一下?!?/br> 兩個人坐在船艙里,小聲商議著。 池縈之舉起一根纖長手指,“第一,他裝作不知道我跟我哥的事,發(fā)下返程文書,放我出京。不,應(yīng)該說是,放隴西王世子出京?!?/br> “正是如此?!鼻@鴻微微頷首。 “第一步,放隴西王世子出京。之后的第二步,登基后開始選妃,選中了清寧縣主?!?/br> 池縈之越想越別扭,“他真把我哥的小像混到一堆京城美人圖里,然后把我哥選了?” 曲驚鴻更正了一下思路,“不管那畫像里畫的是誰,名義上都是清寧縣主的小像。他選的是清寧縣主?!?/br> “第三步,選中以后,禮部準備下聘的禮單,送到平?jīng)龀牵亚鍖幙h主迎回京城……” 池縈之和曲驚鴻對望了一眼。 “他這次選的是老婆,肯定要脫衣服進帳子。那我們家無論如何,決不能送我哥過去的?!?/br> 說到這里,池縈之意識到圈套設(shè)在哪里了。 “外人看來,離京返程的是隴西王世子,迎進京城來的是清寧縣主。但其實……去的是我,回來的也是我……” “對?!鼻@鴻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這就是京城那位給你布的棋局了。走的是明路子,光明正大的陽謀?!?/br> 池縈之:“……”這波cao作實在是太sao了。無話可說。 她往船艙壁上一靠,袖子蒙住了臉。 曲驚鴻的視線在她被遮住了大半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縈縈,他布好了棋局,謀劃著要娶你,你可愿意?若是你不愿意的話……”他沉吟著,“直接把下棋的人除去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不至于?!?nbsp;池縈之趕緊喊停。 “留著他,留著他?!?/br> “如此說來,你是愿意的了?那我便兩不干涉?!?/br> 池縈之這回用大袖袍把臉嚴實遮住了,“ 我還沒想好?!屛以傧胂??!?/br> 曲驚鴻卻又把她叫起來了。 “縈縈,還有個問題?!?/br> 他頭疼地說,“現(xiàn)在你人在南唐,禮部的下聘隊伍若是最近啟程去了平?jīng)龀?,要迎清寧縣主入京的話……” “他們找不到人。我不在,我哥也不在?!?/br> 池縈之捏著袖里厚厚的家信說,“母親信里寫了,我哥現(xiàn)在和她一起在南唐。” 兩人相對啞然了好一陣,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現(xiàn)在就送你回平?jīng)龀?。”曲驚鴻最后說。 但池縈之人已經(jīng)在南唐東南境內(nèi),距離母親和哥哥只有兩三天水路路程,就這么掉頭折返,緣慳一面,她不愿意。 “我還有個辦法?!彼肓税胩欤塘恐?, “我寫封信給太子爺……啊,不,現(xiàn)在是陛下了。跟他求個情,把情況說明一下,緩幾個月唄。” 曲驚鴻想了片刻,覺得是個辦法,點了頭。 “你好好寫,寫得懇切一些。我想辦法找人盡快送去?!?/br> 五日后,一封匿名信憑空出現(xiàn),躺在了正陽宮守心齋里。 值守的雙喜火速上報給羽先生,又轉(zhuǎn)呈給了新帝。 薄薄的書信,只寫了三四行內(nèi)容。 一筆秀麗的攢花小楷,看起來眼熟得很。 “陛下敬啟: 最近身子好嗎。吃飯胃口可好。 臣返程途中去南唐探望母親,小住兩月便回。請陛下務(wù)必相信臣的事主忠心。臣很快會回來的! 縈之頓首再頓首” 司云靖看到信的時候,正在用晚膳。 右手提著筷子,左手拿著信,一邊吃一邊看??戳艘槐?,吃不下了,直接把信紙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往桌子上一扔。 緩了幾口氣,他把紙團扒拉回來,又挨個字句仔細看了好幾遍。 京城這邊,禮部最近為了下聘的事忙得四腳朝天。正主兒倒好,回程半路上直接跑了! 還一口一個‘相信臣的事主忠心’,‘臣會回來的’…… 她是以男子身份去的,還是換了女兒裝去的? 她就沒想到……南唐有她母親在,若是她母親做主,直接把她嫁了呢??。?/br> 司云靖手里的湖筆桿在木桌上噠噠噠地敲了幾下,吩咐說, “傳召令狐羽來。和他說——南唐的歲貢今年提前送來了,我大周給南唐的回禮日程也跟著提前。朕與他商議一下。” 第63章 咸魚第六十三式(捉蟲) 人間春夏, 草長鶯飛。 三月桃花紅江岸,五月楊柳滿湖堤。 占地二十頃的白鷺別院位于南唐雍都郊外的山麓下,依山傍水, 是南唐大族蕭氏名下的私家別院。 青瓦粉墻間,有小溪蜿蜒穿過, 幾個仆婦小廝在下游用網(wǎng)兜撈著水中的樹葉。 “哎呀, 撈到了夫人的燈船?!?/br> “噓, 別聲張,靜悄悄放回去, 讓它繼續(xù)漂著。若是夫人看見燈船沒了,定然會傷感落淚的?!?/br> 仆婦們躡手躡腳地把燈船又放回溪水里。蠟燭微光映亮了暮色里的溪流,燈船繼續(xù)往下游蜿蜒轉(zhuǎn)去。 “哎呀,燈船?!?/br> 踩著暮色夕陽走近了白鷺別院的池縈之,隔著老遠便瞧見了一艘精巧的紙燈船沿著溪流曲折流轉(zhuǎn), 晃悠悠穿過了石拱橋, 沒一會兒便轉(zhuǎn)到了身邊。 她順手就撈起來了, 對身邊陪著歸家的蕭昉蕭表哥說,“你們南唐夏天的溪流里果然到處都漂著燈船呀。這是誰折的, 看起來挺精巧的。” 蕭昉一笑,“打開看看?!?/br> 南唐的紙燈船向來用于歌頌寄情,是人人都可以撿來看的。 池縈之打開了折紙,看到精巧的燈船里兩行端麗的小楷: “天下第一負心漢,池老賊也?!?/br> “聽聞其窮困潦倒,心甚慰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