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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為聘:顧兄英年莫早逝在線閱讀 - 第53章 干嘛總提我的心上人?

第53章 干嘛總提我的心上人?

    恒德帝膝下有四位皇子。

    太子趙徹,是先皇后衛(wèi)凌悠之子,位出正統(tǒng),乃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皇長子,雖然先皇后在他十歲時病故,但先皇后死后不久,恒德帝就頒旨昭告天下,冊立趙徹為皇太子。

    趙徹今年十九歲,容貌承襲了先皇后,是四個皇子中生得最俊美的,面若白玉,濃眉如鋒,朱唇豐潤,一雙眼眸更是黑亮過人,從去年開始,恒德帝就讓趙徹入朝輔政,他身上多了股子冷沉威嚴的帝王之氣。

    二皇子趙賢的母妃原是貴人,母憑子貴,封了淑妃,淑妃是個安分的人,這么多年在宮里也沒生出過什么事端,趙賢被她教養(yǎng)得彬彬有禮,溫潤端方,這次秋獵,淑妃便是隨行的妃子之一。

    三皇子趙禮的生母原是個答應(yīng),后來封了貴嬪,娘家朝中無人,性情又不討恒德帝喜歡,這么多年再沒往上晉升,四個皇子中,趙禮明顯要弱勢一些,他自己也知道以后多半只能做個閑散王爺,性子便很是淡泊無趣。

    四皇子趙稠的母妃是德妃李悅兮,李悅兮是當今丞相李德仁的嫡女,入宮便是貴人,生下趙稠以后更是一躍成為四妃之首,當年先皇后病故,所有人都以為恒德帝會讓德妃晉升為皇后,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后位卻一直懸空。

    率先說話的人就是四皇子趙稠,德妃雖未封后,這些年卻實打?qū)嵉氖呛髮m之主,外公又是當朝丞相,趙稠的身上有著皇室子嗣最明顯的貴氣和高傲。

    畢竟除了太子之位,這世上沒什么他不能要的。

    趙稠今年十七,比沈柏長三歲,卻沒承襲德妃的容貌,生了一雙吊梢眼,彎眸笑起的時候,總讓人覺得輕蔑,高高在上的讓人不大舒服。

    這會兒趙稠盤腿坐在矮墩上,把玩著手里的白玉杯,一錯不錯的看著沈柏,等著看沈柏應(yīng)答,又像是等著看沈柏的笑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柏身上,沈柏盤腿坐好,理了衣擺蓋住膝蓋,裝作沒有聽出趙稠話里的惡意,勾唇回答:“若要論逗趣,追鶴樓的說書先生嘴更巧,天橋雜耍的江湖藝人花樣更多,我不過是嘴貧了一些,實在不敢在陛下、娘娘和諸位皇子面前耍寶?!?/br>
    說書先生和雜耍藝人都是做的讓人瞧不起的低賤門生,沈柏好歹是當朝太傅獨子,怎么能和他們相提并論?

    沈柏沒有一句不滿委屈,反而還很自謙,但這句話一說出來,坐在上首的德妃立刻敏銳的察覺到不對,柔聲開口:“鴻運,你長沈少爺三歲,穩(wěn)重一點,別開這種玩笑,嚇到沈少爺了?!?/br>
    趙稠分明是成心找沈柏樂子,德妃輕飄飄一句開玩笑就蓋過去了。

    趙稠滿不在意,揚聲道:“母妃,你別被他的長相欺瞞了,他膽子可一點都不小,當著太學院那么多夫子的面,都敢咬鎮(zhèn)國公世子呢!”

    趙稠刻意加重了咬這個字的發(fā)音,太學院只有那么大,京中都有不少人知道沈柏強吻顧恒舟的事,趙稠還在太學院念書,如何能不知?

    這話一出,滿座安靜,所有人看向沈柏的目光都變了意味。

    沈柏掀眸看了顧恒舟一眼,他換了一身玄色華服,領(lǐng)口和衣擺上有大片暗金流火暗紋,天已經(jīng)黑了,宮人在中間地上燒了一大堆篝火,暗紋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細碎的流光,如同漫天星辰在他身上流轉(zhuǎn)。

    他眉眼低垂,看著面前的白玉酒杯,面容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之后,有些不太清晰,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

    “在太學院是沈柏一時莽撞昏了頭才犯下的糊涂事,陛下罰我去瀚京校尉營受訓兩月,我已知錯,好在世子殿下心胸寬廣,沒有與我一般計較,還請四殿下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不然我怕是要羞憤欲死?!?/br>
    沈柏告饒,捎帶著夸了顧恒舟一番。

    陛下罰也罰了,顧兄也沒有跟我計較了,四殿下你還在這兒嚼什么舌根?

    趙稠平日在太學院自有拍馬屁的追隨者,不屑跟沈柏玩,卻也聽說了不少沈柏捅婁子的事跡,半點不相信沈柏會羞憤欲死,還想在說兩句,恒德帝沉沉開口:“你去校尉營都受了什么訓,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沈柏就等著恒德帝問這個,立刻皺眉,苦著臉說:“陛下不知,我一進校尉營就犯了軍規(guī),被顧督監(jiān)抽了十鞭,我原以為顧督監(jiān)會看在同窗之誼的份上手下留情,沒想到顧督監(jiān)鐵面無私,鞭鞭到rou,差點抽得我魂魄離體,當場離世?!?/br>
    沈柏五官都擠在一起,語氣又委屈又有點訴苦的意味,卻不讓人覺得她在告顧恒舟的黑狀,反而讓人忍不住有些想笑。

    恒德帝眉頭微松,沈柏又繼續(xù)道:“顧督監(jiān)這十鞭讓我深深的明白,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要守規(guī)矩,而且我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對顧兄生出什么歹念?!?/br>
    沈柏認錯認得很誠懇,其他人都沒發(fā)現(xiàn)她這話說得有問題,顧恒舟飛快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生出歹念?就是沒人知道,也不該生出歹念!

    “沈少爺是奉旨進校尉營受訓的,怎么會一進去就犯了軍規(guī),難道沒人告訴你規(guī)矩嗎?”

    一個清潤微啞的聲音響起,沈柏立刻偏頭,對上一雙幽黑深邃的眸,趙徹面色平靜的看著沈柏,明明是他問的問題,他眼底卻沒有半分好奇。

    不過這問題問到沈柏心坎上了,顧不上懷疑其他,沈柏一拍大腿,露出后悔不及的表情:“我那時剛進校尉營,還沒來得及熟背軍規(guī),那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我在太學院輕薄了顧督監(jiān)的事,辱罵于我,小爺長這么大哪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啊,擼起袖子就跟他干起來了?!?/br>
    沈柏語氣恨恨,搖頭晃腦很是活靈活現(xiàn),趙稠忍不住問:“然后呢?誰贏了?”

    “當然是我??!”沈柏梗著脖子瞪著眼睛說,“我好歹是跟咱們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學的武,若是輸了丟的可是我們整個太學院的臉?!?/br>
    趙稠點點頭,到底還在太學院念書,沈柏若是丟了太學院的臉,那便也是間接丟了他的臉。

    不過轉(zhuǎn)瞬趙稠又反應(yīng)過來,意味深長的看著沈柏:“你的武修在天映班數(shù)末流,怎么校尉營的人連你都打不過?”

    趙稠這話頗具深意,顧恒舟掀眸看了他一眼。

    沈柏點頭,跟著附和:“四殿下說的是,我當時也覺得奇怪,咱們瀚京校尉營威名在外,怎么連我這個廢柴都打不過,若是哪天陛下要對他們委以重任,豈不是會辜負陛下的期望?”

    趙稠面露驚駭,訝異道:“這次秋獵就有從校尉營抽調(diào)人手隨行,難道保護我們安危的就是這群酒囊飯袋?”

    一句話,把整個校尉營的人都否定了,而且隱隱還有興師問罪的意思,顧恒舟握緊手里的酒杯,眉頭微擰。

    趙稠話音落下,德妃便低低的驚呼一聲,恒德帝面色不大好看,冷聲道:“沈小郎,把話說清楚!”

    沈柏一拍腦門,起身走到前面跪下:“怪我一時大意說錯話讓貴妃娘娘和幾位皇子受驚了,后來校尉營出了命案,顧督監(jiān)和周校尉細查之下才知,副蔚趙定遠利用職權(quán)之私,擅自征召了很多京郊附近的佃農(nóng)進校尉營濫竽充數(shù),我進校尉營碰到的恰好就是其中一個?!?/br>
    說到這里,沈柏拍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幸好陛下明察秋毫,已將趙定遠革職查辦,但我現(xiàn)在想來還覺得很是后怕,若是趙定遠這顆老鼠屎一直待在校尉營,只怕整個校尉營的風氣都會被他壞了,到時不僅浪費國庫的糧餉,還會留下隱患?!?/br>
    趙定遠是恒德帝專門派到校尉營牽制周德山的,周德山曾是鎮(zhèn)國公的部下,恒德帝不放心周德山,就是變相的不放心鎮(zhèn)國公,所以顧恒舟不能主動開口說這些事。

    沈柏作為外人是可以說的,但這個時機要把握得很好,恒德帝召她和顧恒舟進宮那日,沈柏若是趁機說趙定遠不好,恒德帝只會覺得沈柏傾心顧恒舟,說這些話都是顧恒舟授意的,反倒對國公府越發(fā)防范。

    今日這么多人在,趙稠先有意戲耍沈柏,絕不可能跟沈柏私下有什么交情,由他問出這些,再合適不過,而且離了重兵把守的皇宮來到有許多生禽猛獸的遠郊,所有人的性命都仰賴隨行的禁衛(wèi)軍和校尉營騎兵的保護,高高在上的帝王才能生出危機感來。

    若是這些禁衛(wèi)軍和騎兵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遇到意外還有誰能來救駕呢?

    恒德帝心頭一悸,抿唇認真思索著沈柏和趙稠剛剛的對話。

    氣氛低沉得讓人感覺有些壓抑,趙稠眼睛微瞇,眸光像淬了毒的尖鉤扎在沈柏身上,這個只有十四歲的探花郎,剛剛似乎利用他做了伐子。

    想著校尉營的事,恒德帝沒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幾口就進營帳休息了,趁他走了,沈柏迅速夾了幾筷子菜吃,見顧恒舟起身,立刻跟著起身告退。

    走出一段距離,沈柏快走兩步跟在顧恒舟身后,小聲問:“顧兄,今日扎營累嗎?你的營帳在哪兒?我瞧你也沒帶顧三顧四隨行,一會兒我陪你去找水源沐浴吧,我可以幫你把換下來的臟衣服洗掉?!?/br>
    顧恒舟猛地停下,沈柏毫無防備,一頭撞到顧恒舟背上向后栽倒,眼看要摔到地上,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撈著撞進硬實的、寬厚的,有著淺淡酒香的胸膛。

    酒香雖淺卻很馥郁,是至少窖藏了二十年的國酒梨花白,只有宮里的酒窖才有這么長年份的酒。

    除了之前在校尉營陪周德山喝了一次酒,沈柏又有將近三個月沒喝酒了,喉嚨干得厲害,沈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顧恒舟抱著她沒松手,她的腦袋正好抵著顧恒舟的下巴,視線所及,是顧恒舟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和修長的脖頸。

    沈柏感覺自己的呼吸都燙起來,這具身體才十四歲,但身體里的靈魂二十五,肖想了這個叫顧恒舟的男人整整十年。

    心臟鼓跳得厲害,那一點點酒氣侵入肺腑,卻將她整個人都熏得醉醺醺起來。

    沈柏舔了舔唇,很想很想湊過去在顧恒舟脖子上咬一口,然而腦袋剛動了一下,便被顧恒舟寬大的手掌牢牢扣住摁在他胸膛。

    顧恒舟說:“沈柏,你剛剛做得很好!”

    是他從未想過的好。

    顧恒舟喝了酒,本就微啞的嗓子越發(fā)低啞,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讓沈柏一下子恍惚起來,好像跨越兩世的時空,被那個征戰(zhàn)沙場的顧恒舟抱在懷里,生出異乎尋常的溫柔繾綣。

    胸口發(fā)熱發(fā)酸,沈柏什么邪念都沒有了,剛想伸手回抱顧恒舟,整個人卻被推開,踉蹌著后退幾步,剛站穩(wěn),一個清潤的聲音響起:“行遠、知書,你們在這兒啊。”

    回頭,趙徹搖著一把白玉骨扇緩步走來。

    出了宮,他身上沒有穿杏黃色的太子服,而是穿了一件月牙色紫金繡麒麟華服,腰間一根巴掌寬的白玉腰帶,束出窄腰,在輕柔的月光下,氣質(zhì)清冷,出塵卓絕,也是讓人移不開眼的的翩翩少年。

    自他繼位以后,沈柏眼看著他身上的棱角被磨得越來越模糊,眼神越來越深幽冷漠,如今再見到他如此意氣風發(fā)的模樣,胸口也忍不住發(fā)軟。

    上一世她和顧恒舟死后,若是越西敵軍大肆入侵,所有的事,都只有他一個人承擔了。

    沈柏慣性的朝趙徹跪下,這動作她做了千百遍,已經(jīng)刻在骨子里,膝蓋接觸到地面的硬石塊以后卻猛然驚醒,現(xiàn)在趙徹還只是太子,她無需向他行此大禮。

    但跪都跪了,沈柏也不好表現(xiàn)出異常,只能鎮(zhèn)定開口:“沈柏拜見太子殿下!”

    顧恒舟掃了沈柏一眼,拱手朝趙徹行禮:“見過太子殿下?!?/br>
    趙徹頷首回應(yīng):“本宮只是覺得沈小郎方才在席間說話很有趣,想與沈小郎說幾句話,怎么嚇成這樣?”

    說著話,趙徹伸手抓住沈柏的胳膊,微微用力將她扶起來。

    夏天的衣服輕薄,趙徹掌心一片灼熱,隔著薄薄的衣衫,沈柏感受到微燙的暖意,有點不自在,還是下意識的拍馬屁:“太子殿下少年英姿,如烈日奪目,沈柏不敢直視,不由自主想拜倒在殿下腳下?!?/br>
    趙徹被夸得笑出聲,用玉扇敲了下沈柏的腦袋:“我不是父皇,不必說這樣的話故意討好我?!?/br>
    沈柏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答應(yīng):“是?!?/br>
    趙徹臉上笑意未減,扭頭看向顧恒舟:“校尉營的人晚上還要值夜,行遠可要先去忙?”

    趙徹來時就只說了想找沈柏說說話,這會兒又問顧恒舟要不要先去忙,明擺著是要趕人,顧恒舟看了沈柏一眼,拱手道:“謝殿下體諒,微臣確實還有事要忙,先行一步?!?/br>
    顧恒舟說完轉(zhuǎn)身離開,沈柏偏頭,目光一路追著他的影子離開。

    趙徹收回目光安靜看著沈柏,見她一直鵪鶉一樣低著頭,溫聲問:“沈小郎一直低著頭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誰之前說不許小爺抬頭看你,怕有損龍顏!

    沈柏在心底冷哼,從善如流的拍馬屁:“殿下英姿太耀眼……”

    話沒說完,趙徹的聲音微肅:“不許拍馬屁,抬頭看著本宮!”

    這可是昭陵未來的君主,他的話,得聽!

    沈柏抬頭看著趙徹,這人拿著玉扇攏著一身淺白如紗的月光站在她面前,面容俊美平和,如平易近人的鄰家大哥。

    對視了一會兒,趙徹唇角微揚,調(diào)侃:“本宮的英姿可有閃瞎沈小郎的眼?”

    沈柏揉揉眼睛,煞有其事的點頭:“我就是感覺眼睛有點疼,殿下英姿果然不同凡響?!?/br>
    果然是三句不離拍馬屁,趙徹用玉扇敲了敲手,沈柏太了解他了,一見他這樣立刻認慫:“我不拍馬屁了,太子殿下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柏識趣得很,趙徹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沈柏一頓,淡淡道:“每年秋獵都一個樣沒什么特別的,我聽父皇說沈小郎對吃喝很有研究,這幾日想讓沈小郎隨侍左右,沈小郎可愿意?”

    沈柏眼睛一亮,期盼的看著趙徹:“殿下說的隨侍,是指狩獵的時候,我也可以跟著殿下進圍場嗎?”

    趙徹反問:“你想進去?”

    沈柏點頭如搗蒜,把之前給顧恒舟說的話又給趙徹學了一遍:“我不爭名次,可以在后面幫殿下?lián)飓C物,幫點小忙?!?/br>
    她一臉諂媚,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眸底映著天上的圓月,叫人生不出分毫厭惡,趙徹唇角微勾,點頭:“可以?!?/br>
    沈柏咧嘴笑起,朗聲道:“謝殿下恩準!”

    被趙徹點名隨侍左右,沈柏是一路哼著曲兒回營帳的,一掀簾,看見沈孺修坐在屋里,沈柏臉上的笑意微斂:“爹,你怎么在這兒?”

    沈孺修抬眼覷著沈柏:“顧家那小子早就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沈柏走到床邊,見桌上放著幾個黃澄澄的橘子,剝了一個丟進嘴里,滿不在乎的回答:“太子殿下找我說了幾句話,怎么了?”

    沈孺修眉頭緊皺:“你在太學院招惹太子殿下了?”

    聽聽這說的什么話?合著在他老人家心里,她成天就只會惹是生非嗎?

    沈柏不愛聽這話,吐了籽用橘子皮裝著,懶洋洋的開口:“太子殿下怕秋獵無聊,讓我這幾天隨侍左右,我都三個月沒去太學院了,能怎么招惹他?”

    沈孺修表情凝重沒有半點緩和,沈柏知道他又要嘮嘮叨叨那些話,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時辰不早了,我還要洗個澡,爹您能先出去嗎?”

    沈孺修到嘴邊的話被堵回去,他盯著沈柏看了半晌,最終什么都沒說,起身離開。

    等他走后,沈柏叫李杉送來熱水沐浴,換了中衣舒舒服服的躺下睡覺。

    一夜無夢,第二天沈柏起了個大早,換了一身靛青色繡翠竹長衫溜溜達達在扎營的地方閑逛,負責后勤的宮人壘了灶架上大鍋熬了rou粥給隨行的醫(yī)官、禁衛(wèi)軍分食。

    遠遠地沈柏便聞到rou香,正要過去,一個小太監(jiān)走過來,聲音尖細的說:“沈少爺,太子殿下請你去帳中一起用早膳?!?/br>
    沈柏余光看見顧恒舟和周德山帶著一隊騎兵過來吃早飯,還是想跟顧恒舟打個招呼,那個太監(jiān)壓低聲音說:“沈少爺,太子殿下不喜歡等人,若是沈少爺不想干這個差事,太子殿下還可讓別人來做?!?/br>
    罷了,這幾天不打招呼也不會有什么事,但得罪了太子殿下可就沒什么好日子過了。

    沈柏強按下心底的躁動,調(diào)轉(zhuǎn)步子跟那個太監(jiān)朝趙徹的營帳走去。

    顧恒舟也看到了沈柏,他原以為這小騙子會像平日那樣沒皮沒臉的湊上來打招呼,沒想到沈柏什么都沒說,直接跟著一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走了。

    “行遠,怎么了?”

    周德山打了一碗rou粥輕聲問,顧恒舟回過神來,接過宮人遞來的碗搖搖頭:“沒事?!?/br>
    校尉營的騎兵是第一次參加秋獵,周德山也是第一次參與護駕,他身上的壓力都很大,更不要提顧恒舟了,周德山嘆了口氣,抬手拍拍顧恒舟的肩膀:“這段時間你做得很好,若是國公在這里,他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br>
    提到鎮(zhèn)國公,顧恒舟神色微暖,點點頭,趕走腦子里的雜念。

    沈柏跟著宮人去了趙徹的營帳,今天趙徹換了一身海棠色繡金絲錦鯉華服,這一身衣服顏色有些艷,卻完全被他壓住,不顯女氣浮夸,只襯得他唇紅齒白,俊逸過人。

    沈柏對太子時期的趙徹了解不是很多,記憶中只遠遠見過幾次,今天還是第一回見他穿得這么花哨,不自覺禿嚕了一句:“殿下今日穿得可真招搖,只怕在場的女眷都要被殿下迷得神魂顛倒。”

    趙徹面前擺著一碟油亮油亮的小籠包,兩碟精致可愛的糕點,旁邊還有一小碟解膩的泡菜,兩副碗筷面對面放著,聞言朝沈柏看來,露出溫和的淺笑:“知書覺得本宮今日招搖了?”

    做了皇帝以后,趙徹笑得很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緊皺著眉,愁國庫空虛沒有收入,愁朝堂黑暗無人可用,愁百姓貧苦水深火熱。

    昨晚沒有看得很仔細,今天天光大亮,沈柏才發(fā)現(xiàn)趙徹笑起來溫溫和和的透著暖意,其實很好看。

    上一世沈柏在御書房因為政事跟趙徹吵了很多次,趙徹朝沈柏丟過奏折、砸過茶盞,卻始終沒動沈柏一根手指頭,沈柏知道,他比恒德帝好,是個明君,還有點心軟。

    仗著上一世的交情,沈柏沒等趙徹開口,直接一屁股坐到趙徹面前,認真的看著他說:“殿下,你生得這樣好看,應(yīng)該多笑一笑才好?!?/br>
    趙徹微愣,沈柏回到剛剛的話題:“我原本覺得殿下的衣服招搖,殿下這一笑我才發(fā)現(xiàn),是殿下本就生得招搖,想來便是穿著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貴胄之氣?!?/br>
    沈柏嘴是真的甜,趙徹回神,眉眼微彎,拿起碗筷開始用膳,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知書在顧世子面前也如此巧舌如簧么?”

    趙徹突然提起顧恒舟,沈柏驚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趙徹看也沒看,將自己夾的包子放到沈柏碗里:“本宮沒有惡意,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你做皇帝的時候可沒這么喜歡探聽八卦。

    沈柏腹誹,塞了包子到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昨日都說已經(jīng)知錯了,殿下怎么還問這些?”

    趙徹眉梢微挑,眸色幽深的看著沈柏:“知書說知錯了,意思是以后打算改掉喜歡顧世子這個毛病嗎?”

    沈柏被問得沒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一臉無奈的嘆氣:“殿下,情之一字看不見摸不著,若是我能控制得住,在太學院的時候就不會干出那樣的荒唐事了,反正世子殿下也不可能喜歡我,也許哪天我自己就把這份喜歡消磨干凈了呢?!?/br>
    趙徹問:“你怎么這么確定顧世子不可能喜歡你?”

    沈柏翻了個白眼:“因為我是男子啊,世子殿下怎么可能喜歡男子?”

    沈柏的舉動其實有些不敬,但趙徹完全沒有生氣,反而低低的笑出聲來。

    沈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礙于太子身份不敢對他怎么樣,只能悶頭吃東西。

    用了早膳,宮人吹了號角讓所有人集合,趙徹欽點了沈柏隨侍左右,沈柏便直接跟在趙徹身邊去了。

    按照祖制,秋獵之前要祭山神,既是希望這次秋獵能夠平安順利,也是希望能多獵得一些獵物,畢竟這也是來年能夠風調(diào)雨順的吉兆。

    祭祀的流程頗為繁瑣,有專門負責祭祀的祭司宣讀文書,然后抬上烤乳豬,由恒德帝和三公一起切下豬頭,整個秋獵才算正式開始。

    祭祀結(jié)束便到了午時,大家又開始用午膳,明日才會進山狩獵,今天下午是參加狩獵的皇子和各世家公子進行的比試。

    御馬監(jiān)每年都會為秋獵特別飼養(yǎng)一批好馬,但好馬里也分優(yōu)劣,進山狩獵之前會通過比試獲得優(yōu)先選擇坐騎的權(quán)利。

    這些世家子弟看馬的眼光不一定很準,但能先在比試中獲勝,也能有個好彩頭。

    比試分為兩輪,騎術(shù)和箭術(shù)。

    此次隨行的世家子弟不多,比試花不了多長時間,吃完午飯留了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沈柏被趙徹放回營帳休息。

    沈柏背著手慢悠悠往回走,快到營帳的時候被一個小丫鬟撞到。

    沈柏好歹練過,后退半步便穩(wěn)住身形,那小丫鬟卻跌坐在地,一籃子的銀花灑得滿地都是。

    “哎呀!”

    丫鬟痛呼一聲,柔柔弱弱的倒像是沈柏故意撞了她。

    沈柏蹲下?lián)炱鸹@子幫她撿花,面上歉然:“是我不小心沒有看見meimei,meimei沒受傷吧?可要請御醫(yī)來看看?”

    沈柏聲音溫和,滿是誠懇的關(guān)切,那丫鬟原本眼眶紅紅想哭來著,被這么一關(guān)懷,愣了一下,隨后臉上浮起紅暈,羞怯的搖頭:“無……無事?!?/br>
    沈柏笑意越深:“meimei如此行色匆匆是為何事,可需要我?guī)兔???/br>
    “我……我家小姐被蚊蟲咬了,渾身起了紅疹,我要拿銀花給小姐沐浴?!毖诀咔由恼f,從沈柏手里拿過花籃,片刻后又偷偷掀眸看沈柏,見沈柏還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兩頰越發(fā)羞紅,咬了咬唇說:“我看這位少爺也是身嬌體貴,一會兒回去休息記得燃上驅(qū)蟲的熏香,莫要被咬傷才是。”

    “多謝meimei提醒。”沈柏道謝,面上浮起心動,“不知meimei在哪家伺候,我身邊正好缺個體己的人,想去府上討了meimei紅袖添香,meimei可愿?”

    沈柏語氣漸漸放浪,那丫鬟羞得腦袋幾乎要埋到胸口,正要回答,一個森冷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秋獵期間,嚴禁勾搭、惑亂隨行侍女,沈少爺,你想進大理寺吃牢飯?”

    有人來了,丫鬟趁機撞開沈柏逃跑,沈柏回頭,果不其然看見顧恒舟冷著臉站在后面,訕訕的摸摸鼻尖:“顧兄,你怎么在這兒?”

    顧恒舟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冷聲質(zhì)問:“我若是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把人騙到你帳中行不軌之事?”

    沈柏覺得自己冤死了,她能對一個丫鬟有什么歹心啊,能讓她起歹念的,不就只有眼前這一個冷冰冰木訥訥的人嗎?

    這事解釋起來過于復(fù)雜,饒是沈柏這么巧舌如簧的人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跟顧恒舟說,只能沒皮沒臉的湊到顧恒舟面前說:“顧兄,如果我說剛剛那個丫鬟是故意撞我身上的你信嗎?”

    顧恒舟眼皮微抬:“你覺得我是瞎子?”

    顧恒舟火氣很大,說完那句話轉(zhuǎn)身就走,沈柏追了兩步,顧恒舟頭也沒回,扔了一個東西砸到沈柏臉上。

    顧恒舟的力道不輕,沈柏腦門被砸得有點疼,哎喲一聲捂著腦門停下,低頭看見地上有個三指寬的竹筒,竹筒封著紅漆,有淺淡的艾草氣息,應(yīng)該是隨行太醫(yī)統(tǒng)一配制的驅(qū)蟲熏香。

    這么說來,顧恒舟是專程來給她送驅(qū)蟲熏香的?

    這個猜想讓沈柏整顆心都浸到蜜罐里,剛想去找顧恒舟說清楚,早上那個太監(jiān)又找來,恭恭敬敬拿出兩個竹筒給沈柏:“沈少爺,營地蚊蟲甚多,太子殿下特意讓奴才送些驅(qū)蚊的熏香來,沈少爺燃上好好休息吧?!?/br>
    想到趙徹早上問的那些問題,沈柏打消了去找顧恒舟的念頭,拿了熏香又給了那個太監(jiān)一些賞錢,直接回到自己營帳。

    除了顧恒舟和趙徹送來的驅(qū)蚊熏香,沈柏從自己包裹里又翻出顧恒修送給她的熏香,這熏香她沒打算用,剛剛那個丫鬟真的是碰巧提醒她要點熏香驅(qū)蟲的嗎?

    心里有疑慮,沈柏去了沈孺修的營帳,上午祭祀之后,沈孺修被恒德帝傳召現(xiàn)在還沒回來,沈柏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人放熏香在他營帳。

    沈柏把趙徹讓人送來的熏香放到沈孺修床頭,回到自己營帳,召來李杉:“你知不知道今天哪家小姐被蚊蟲咬了?”

    李杉倒了杯茶水,用指頭沾濕在桌上寫了一個‘姜’字。

    姜琴瑟?

    顧恒修和姜映樓一起密謀要伺機讓沈柏犯錯,顧恒修特意送了沈柏熏香,姜琴瑟這么恰好被蚊蟲咬了,身邊的丫鬟又這么恰好撞到沈柏懷里,提醒沈柏點熏香,一切都過于巧合,很難讓沈柏不懷疑他們是不是串通起來想要密謀什么。

    沈柏單手放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片刻后對李杉說:“下午的比試開始后,你幫我做一件事。”

    午休結(jié)束后,所有人陸陸續(xù)續(xù)聚集到比試場地,有恒德帝在,比試的勝負自然由他裁決。

    沈柏跟趙徹走在一起,路上遠遠的看見姜琴瑟戴著面紗領(lǐng)著丫鬟王比試場地走,沈柏面上一喜,歡快的跑過去,也不跟姜琴瑟說話,只對那丫鬟道:“meimei原是姜家的丫鬟,可讓我一頓好找。”

    薄紗擋了姜琴瑟大半面容,只露出一雙水潤的秋瞳,比那日在國公府多了兩分神秘美好。

    因為沈柏的忽視和唐突,姜琴瑟秀眉微蹙,低聲呵斥:“這位郎君好生無禮,怎可如此對待我的婢女?”

    沈柏咧嘴笑起,討好道:“jiejie誤會了,今日機緣巧合,我見過你身邊這位meimei,她好心提醒讓我點上驅(qū)蟲的熏香,我才得以睡了個好覺,我找她不是想惹是生非,只是想感謝她罷了。”

    說著話,沈柏扯下自己腰上的鏤空白玉墜塞進那個丫鬟手里,捧著她的手熱切的說:“好meimei,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等著,待回了城,我定親自上姜府替你贖身!”

    沈柏說得信誓旦旦,那丫鬟又是惶恐又是嬌羞,張了張嘴愣是沒能說出話來。

    姜琴瑟沒見過沈柏這么直白大膽的人,氣得不行,將丫鬟拉到身后擋住,瞪著沈柏呵斥:“這位郎君休要再胡言亂語,我的婢女可不是你能隨便戲耍的人!”

    姜琴瑟說完拉著那丫鬟走了,等她們走遠,趙徹才慢吞吞走到沈柏身邊,疑惑的問:“你招惹姜小姐做什么?”

    沈柏露齒一笑,懶洋洋道:“我說我看上她的婢女了,殿下信么?”

    趙徹偏頭,遠遠看了姜琴瑟和那婢女的背影一會兒,淡淡開口:“本宮以為,她二人皆不及顧世子風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