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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為聘:顧兄英年莫早逝在線閱讀 - 第64章 祭祀

第64章 祭祀

    街上一下子變得慌亂嘈雜起來,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街上的男子都沒動,年輕的女郎和老嫗全都起身,匆匆忙忙的往回趕。

    向趙徹扔山楂的女郎也拎著裙擺快步往前走,沈柏下意識的追了兩步,被兩個男子攔住去路,只能高聲問:“jiejie可否將芳名告訴我,等jiejie忙完了,我也好來找jiejie?!?/br>
    女郎停下腳步,是真的挺喜歡沈柏的,扭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叫春盈,小郎君且在城里住下,我自有法子來找你?!?/br>
    春盈生得好看,這里的女子無需像昭陵的女子那樣循規(guī)蹈矩、笑不露齒,笑起來時,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白生生的折射出細碎的光亮,明媚極了。

    沈柏看得心頭一暖,扯下腰間的香囊丟給春盈:“這是我給jiejie的定情之物,jiejie可要保管好了!”

    春盈把香囊穩(wěn)穩(wěn)接住,那鐘聲又響起來,來不及再說什么,小跑著離開。

    街上的女郎和老嫗很快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穿著短衫長褲包著頭巾的男子,不知為何,這里的男子面容普遍有些顯老,在鐘聲消失后,他們臉上的表情變得麻木冷漠,連看沈柏他們的眼神都變得敵視起來。

    周玨和三個死士下意識的繃緊身體,謹防有人會對趙徹不利。

    沈柏假裝沒感受到這些人的敵意,看向其中一個攔著自己的人問:“大叔,方才的鐘聲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在聽見鐘聲以后,所有的女子都離開了,她們打算去哪兒?”

    那個大叔沒有回答,橫了沈柏一眼,和另外一個人離開。

    沈柏回到趙徹身邊,見其他人的神情都很緊張,壓低聲音故意說:“少爺,你好像生得太俊美了,這里的人都很嫉妒你呢?!?/br>
    周玨不客氣的在沈柏頭上敲了一下:“嫉妒個鬼,眼睛長來當(dāng)擺設(shè)的嗎?”

    沈柏捂著腦袋跟周玨過了兩招,趙徹沉聲開口:“好了?!?/br>
    兩人停下,被這么一鬧,緊張的氣氛消散了許多。

    一行人先到城中的客棧住下,這邊的客棧也是平房,住宿條件連睦州城里的客棧都趕不上,這個時節(jié)往來的客商也多,七個人只要到三個房間。

    住宿條件已經(jīng)夠差了,趙徹自然要單獨一間房,剩下的沈柏、周玨和楚應(yīng)天一間,三個死士一間。

    他們的車馬都留在睦州,安頓下來以后,沈柏和周玨出門重新添置車馬和其他東西,在街上轉(zhuǎn)了一圈,卻連一跟馬毛都沒看見,只有騾子、駱駝,單獨騎坐還好,套車就不行了。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就是趙徹貴為一國儲君,騎個騾子上路,實在是太有損形象了。

    周玨雙手環(huán)胸跟在沈柏身邊,抓住機會幸災(zāi)樂禍:“別說馬車,這里連馬都沒有,回去看你怎么跟少爺交代!”

    沈柏擰眉,昭陵要給東恒國送回禮的事禮部早就派專人給東恒國的人送了信,暮祀的官員就算買走大量的馬匹給顧恒舟他們用,這么大的城里,也不該連一匹馬都沒有才對。

    沈柏又連找了幾個人問,這些人聽見他們要買馬,直接搖頭,沈柏再追問其他,他們又什么都不說了。

    這事實在很蹊蹺。

    沈柏不住的在心里思索,周玨覺得城里沒什么好逛的,正想讓沈柏先買其它的回客棧,耳邊傳來清脆的環(huán)佩聲,兩人同時回頭,看見春盈背著背簍笑盈盈的走來。

    沈柏壓下思緒,欣喜的開口:“春盈jiejie,你回來啦!”

    周玨在旁邊狠狠翻了個白眼,張嘴閉嘴就叫人jiejie,真是好意思!

    春盈是專門來找沈柏的,她將腕上那串艷紅好看的手鏈取下來遞給沈柏:“這是我十六歲時,阿母親手做來給我的,你且拿著,我們暮祀的女郎不遠嫁,你寫信給家里,若能留在暮祀,便拿著它來娶我,若不愿留下,待你離開的時候,便把它還給我。”

    昭陵的女子成親后,都要住在夫家,一年只有幾次回娘家的機會,周玨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子不遠嫁的說法,忍不住問:“難道城里這么多人,都是你們從別的地方招來入贅的嗎?”

    春盈很是驕傲,下巴微抬,眸子彎如月牙:“這是自然,不管是城里的兒郎還是往來的客商,都會喜歡我們暮祀的女郎,愿為女郎們留在這里也不足為奇。”

    周玨一臉不能接受,好男兒志在四方,唯一的牽掛就是家人,怎么能因為路上遇到的女子就不顧自己故鄉(xiāng)的家人?

    沈柏用手肘撞了周玨一下,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隨意地問春盈:“少爺想去東恒的國都恒陽,暮祀離恒陽還有千里,我想買兩輛車馬代步,但問了城里好多人都說沒有馬匹賣,jiejie可能幫幫忙?”

    沈柏把路程和用意都說得很清楚,拱手沖春盈行了一禮先做感謝,禮貌又有誠意,春盈不好拒絕,左右看看,引著沈柏和周玨走到僻靜的角落低聲說:“今年城中沒有馬匹,你們找誰都沒有辦法?!?/br>
    沈柏詫異,好奇的問:“為何?是被你們的城主征用了嗎?”

    春盈搖頭:“城中無馬,便是城主也沒有?!?/br>
    沈柏眉頭皺得更緊:“我們昭陵陛下前些時日才派了使臣送回禮到東恒,若暮祀無馬,他們要如何去恒陽?”

    春盈略加思索,想起前些時日的確有大隊人馬從暮祀過,為首的郎君穿著暗金色鎧甲威風(fēng)凜凜,容貌不輸今日的趙徹,應(yīng)該就是昭陵的使臣。

    春盈說:“他們也沒有馬,城主調(diào)了五十頭駱駝給他們?!?/br>
    駱駝的腳力可比馬差遠了,而且顧恒舟和那些將士從來沒騎過駱駝,若是駝群失控,只怕還要生出許多意外。

    沈柏隱隱有些擔(dān)憂,春盈細心,一眼就看出來了,安慰沈柏:“暮祀和東臨之間出現(xiàn)了一大片荒漠,這個時節(jié)風(fēng)暴多發(fā),駱駝還可以幫他們抵御風(fēng)暴,比馬匹更好?!?/br>
    沈柏狐疑:“這荒漠是突然出現(xiàn)的嗎?之前怎么沒有聽說過?”

    上一世昭陵閉關(guān)鎖國多年,文人纂書的規(guī)矩限制更多,沈柏搜羅來的那些游志都是很多年前的,京中各部的官員消息流通也很少,沈柏對東恒國和暮祀的了解都停留在很淺顯的表面,她還以為顧恒舟他們到達暮祀沒多久就能換水路去恒陽。

    春盈對這個荒漠也很是擔(dān)心,嘆著氣道:“這個荒漠一直都有,但早年面積并不大,風(fēng)暴來時也只是卷起漫天的砂石讓人難以出行,但是這兩年暮祀城中人漸漸增多,牛羊也養(yǎng)了不少,草地被吃得連根都沒了,荒漠的面積便迅速擴大,如今已經(jīng)有了讓人懼怕的破壞力。”

    過度放牧采伐都會導(dǎo)致這些問題,沈柏松了口氣,只要不是有人蓄意為之,多花些時間治理,這荒漠還是能被治理好的。

    沈柏神色微松,春盈卻嚴肅的說:“小柏柏,我特意來就是想告訴你,明日可能會有風(fēng)暴,你們都好好在客棧待著,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沈柏看著年歲還小,交換了信物以后,春盈便自發(fā)的給她起了昵稱。

    周玨噗嗤一聲笑出來,沈柏沒功夫理會他,疑惑的看著春盈:“剛剛的鐘聲就是為了召集你們過去說這件事嗎?為什么城中那些男子不用去呢?”

    春盈眼底飛快的閃過恐懼,勉強的笑笑:“因為我們知道以后就會四處轉(zhuǎn)告讓其他人也知道呀,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們快回客棧去,不要再到處走了?!?/br>
    春盈說完背著背簍小跑著離開,沈柏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暮祀城里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周玨故意撞了沈柏一下,打趣的說:“小柏柏,你未婚妻讓你回客棧待著,還不老實回去?”

    沈柏沒好氣的踢了周玨一腳:“小爺就是招姑娘喜歡,不像你,到死都還是個光棍!”

    周玨抱著腿跳起來:“你小子再咒我死,信不信小爺一劍閹了你讓你們沈家斷子絕孫?”

    沈柏一點也不怕,懶洋洋道:“你再多話浪費時間,回去看少爺會閹了誰?!?/br>
    風(fēng)暴要來的消息很快傳遍全城,很多鋪子匆匆忙忙關(guān)門,幸好沈柏和周玨手腳麻利才趕在客棧關(guān)門前回去。

    烏云很快遮住血紅的夕陽,裹著夜色黑沉沉的壓下來,客?;镉嬏崆皽蕚淞孙埐怂瓦M房間,并告知他們?nèi)绻L(fēng)暴襲城,城中物資將很匱乏,所以今晚他們不會提供熱水和燈油,吃了飯所有人都好好待在自己房間休息不許到處亂躥。

    其他人倒是沒有關(guān)系,可不能苦了趙徹。

    吃了飯,沈柏以一兩的高價,為趙徹爭取了一盆熱水,雖然不能洗澡,舒舒服服泡個熱水腳還是可以的。

    趁著燈里還有點油,沈柏端著熱水進了趙徹的房間,討好的笑笑:“少爺,今晚委屈一下,這里有水可以洗把臉再泡個腳,要是你覺得不舒服,還可以脫了衣服讓我?guī)湍愫唵尾烈徊辽碜?。?/br>
    坦誠相見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shù)次,一路這么照顧過來,沈柏已經(jīng)能十分坦然的面對不著寸縷的太子殿下。

    “不必這么麻煩。”趙徹沉聲說,不再是剛出瀚上京的金貴儲君,一日不洗澡也算不得什么,等沈柏擰好帕子遞給他以后問,“今日在城中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沈柏如實把今天在城中的見聞都說出來,趙徹洗了臉慢吞吞的擦手,最后擰眉問:“所以最后你也沒弄清楚城里為什么一匹馬都沒有?”

    趙徹的語氣冷沉,雖然沒多少怒氣,卻也挾裹著不少威壓,沈柏拿不準他是不是要問自己的罪,猶豫了一下開口:“我覺得這事多有蹊蹺,少爺要不要在暮祀多停留幾日?”

    話音落下,外面發(fā)出嗚嗚的猶如嗚咽哀泣的聲音。

    起風(fēng)了,風(fēng)暴來了。

    沈柏和趙徹皆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風(fēng)暴,門窗都被吹得噼啪作響,好像有無數(shù)厲鬼在外面拍門咆哮,叫人心慌發(fā)悸,不知道會出什么大事。

    沈柏眼皮微跳,有點擔(dān)心顧恒舟,不知道他們離開暮祀到底幾天,有沒有安全度過這片荒漠,若是他們還在荒漠中,遇到這樣大的風(fēng)暴該怎么辦?

    心里裝著事,沈柏擰帕子都擰得心不在焉。

    風(fēng)從門縫涌進屋里,油燈微弱的光亮顫巍巍的搖晃了幾下終于還是熄滅。

    眼前陷入黑暗,沈柏聽見趙徹清冷的聲音:“你在擔(dān)心顧恒舟?”

    沒有光,沈柏看不見趙徹的表情,只當(dāng)他很忌憚此事,熟練的打著官腔:“我也不只是擔(dān)心顧兄,畢竟此行事關(guān)昭陵和東恒兩國的邦交,不容大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少爺也會不開心,少爺若是不開心,我就更不開心了?!?/br>
    就她會說話。

    趙徹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退后兩步坐到床上,對沈柏說:“水端過來?!?/br>
    “哦?!?/br>
    沈柏應(yīng)了聲,端著水摸索著過去,動作熟練的幫趙徹脫鞋放進盆里。

    白日走了不少路,把腳放進溫?zé)岬乃铮苌淼钠7︻D時消了大半,趙徹眉頭微松,沒了光,其他感官便比平日靈敏了許多,他明顯感受到放在自己腳上的手不再用紗布纏著指尖,露出光滑軟嫩的新rou,摸得腳有點癢。

    趙徹問:“手養(yǎng)好了?”

    沈柏沒想到趙徹能注意到這種細節(jié),愣了一下,隨即回答:“傷筋動骨一百天,哪能好得這么快,不過走之前張?zhí)t(yī)叮囑過,等新rou長出來就不要再用紗布捂著了,不利于恢復(fù)。”

    指尖沒長好,傷口挺丑的,沈柏自戀,還好面子,白天都沒拆,也就晚上謹遵醫(yī)囑拆開晾一會兒,沒想到還被趙徹發(fā)現(xiàn)了。

    趙徹起了話題又不往下接了,沈柏被外面的風(fēng)聲擾得有點煩躁,也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幫趙徹洗了腳擦干,正要把臟水端走,趙徹卻又再次開口:“之前聽說你染了寒癥,每月都要發(fā)作幾次,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沈柏詫異:“誒?少爺你還記得我染寒癥的日子?”

    上一世沈柏絕了葵水,完全把自己當(dāng)男子,上一次雖然被葵水折騰得夠嗆,腦子里也沒一點概念,絲毫沒有想到自己這個月又快來葵水了。

    趙徹反問:“這么重要的事你不放在心上,還指望我替你記著?要是路上你突然發(fā)病,我可不會給你找大夫?!?/br>
    話是這么說,沈柏心底卻感覺溫暖更多,上一世她絕了葵水落下一身病根,趙徹雖然嘴上沒說,太醫(yī)院研究出什么新方子,他總會第一時間賜給沈柏,總的來說,這個陛下對她還是很不錯的。

    沈柏厚著臉說:“謝少爺關(guān)心!”

    趙徹哼了一聲:“管你怎么想,犯病的時候再疼也給我忍著?!?/br>
    沈柏沒生氣,笑盈盈的說:“行,我就是死也絕對不會拖累少爺?shù)??!?/br>
    沈柏說完彎腰去端水,正準備走,趙徹說:“外面風(fēng)太大了,明日再倒?!?/br>
    殿下成長得還挺貼心,沈柏欣慰的勾唇,剛要點頭,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詫異的問:“少爺這是想讓我今晚留下來?”

    屋里黑漆漆的,趙徹沒吭聲,外面風(fēng)聲更大,整個屋子好像都晃動起來,沈柏雖然不安,卻并不害怕,想到趙徹現(xiàn)在才十九,還沒經(jīng)歷過腥風(fēng)血雨的淬煉,沈柏自顧自的判定是趙徹害怕了,把洗腳盆放到地上,折返到床邊。

    暮祀客棧房間的床不像昭陵的床設(shè)有床榻,沈柏摸了一下,床沿沒人,趙徹睡到里面去了。

    沈柏試探的問:“少爺,小的可以斗膽睡你旁邊嗎?”

    趙徹還是沒有聲音,沈柏脫了鞋壯著膽子躺上去。

    床并不寬,沈柏一躺下,左胳膊便和趙徹的碰到一起,入秋有些時日了,衣服加厚了一層,過了一會兒,沈柏還是清晰感受到趙徹身上溫暖的體溫。

    和躺在顧恒舟床上不同,沈柏沒有心跳加速,反而覺得很安寧平和。

    上一世下朝后,趙徹經(jīng)常單獨把她留下議事,有時討論太激烈忘了時間,宮門落了鎖,她和趙徹就一起在御書房通宵,好幾次沈柏醒來都發(fā)現(xiàn)自己和趙徹并肩躺在軟塌上休息。

    沈柏對付朝堂上那些老狐貍的所有手段都是趙徹手把手教的,她其實性子很直,硬碰硬吃過很多虧,起初全靠趙徹護著她,不然她早就被那些老狐貍弄死了。

    從她入仕起,趙徹就對她說,他想要打磨一把刀,那刀要鋒銳無比,且只為他所用。

    他極有耐心的耗費多年時光,一點點打磨掉沈柏身上的棱角,用悲壯的號角聲和血rou一點點淬煉打磨出沈柏的鋒芒。

    顧恒舟死后,趙徹將沈柏召入御書房,諱莫如深的看著她說:“沈柏,你是朕耗盡心血好不容易才打磨出來的一把刀,朕需要你。”

    那是趙徹第一次肯定沈柏的能力,也是他第一次向沈柏示弱說他需要她。

    可顧恒舟死了,沈柏的心臟也被挖空了,胸腔只有一個無形的血洞,風(fēng)從里面穿過,涼得刺骨。

    那時沈柏對他說:“陛下,臣之所以能成為你手里的刀,是因為有顧恒舟這塊磨刀石,現(xiàn)在石頭被人打碎了,我這把刀也注定要銹爛了?!?/br>
    給越西的降書其實只需要周玨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是沈柏那晚在御書房,磕了一千兩百三十二個頭向趙徹求來的。

    她不知道去哪兒給顧恒舟收尸,但她想看看,殺了顧恒舟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上一世的記憶在腦海中不斷翻涌,沈柏沒什么睡意,躺了半天覺得冷了,聽見旁邊趙徹呼吸勻稱,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偷偷摸摸伸手想找被子,手腕突然被緊緊扣?。骸案墒裁矗俊?/br>
    沈柏被嚇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可憐巴巴的說:“少爺,我冷?!?/br>
    趙徹松手,分了一半被子給沈柏。

    沈柏這下老實了,不敢再亂動,閉上眼睛乖乖睡覺。

    這一路她cao心的事最多,好不容易有個熟悉的人陪著,哪怕外面呼嘯的風(fēng)聲也沒能阻止洶涌而來的睡意。

    沈柏的呼吸很快變得綿長,趙徹安靜聽了一會兒才放松身體睡下。

    一路奔波,盡管隨行的人已經(jīng)盡全力照顧,趙徹其實也沒怎么睡好,但今晚跟沈柏躺在一張床上,趙徹卻感到一股奇異的安心,直接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少爺,少爺,不好了,出事了!”

    一大早,周玨焦急地聲音從門外傳來,趙徹還沒完全醒來,沈柏驚得一個翻身從床邊摔下去,起床氣頓時涌上心頭,繃著一張臉沖過去拉開門怒吼:“嚷嚷什么,火燒眉毛了還是屁股著火了,能不能沉穩(wěn)點!”

    周玨被訓(xùn)得發(fā)懵,片刻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用手指著沈柏:“你……”

    沈柏理直氣壯的瞪著他:“我什么?”

    周玨把沈柏推到一邊,看見趙徹穿著一身松垮垮的中衣從床上坐起來,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少爺,你怎么能讓這個臭管事跟你同床共枕?”

    被周玨這么一提醒,沈柏才猛然想起自己昨晚是睡在趙徹房中的,本來今天一早她就應(yīng)該回到自己房間的,沒想到睡過頭了。

    雖然兩人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沒發(fā)生,被周玨撞破后,沈柏卻莫名有種背叛顧恒舟的錯覺,下意識的否認:“胡說什么,我是來伺候少爺起床的!”

    話音落下,趙徹的目光不咸不淡的落在沈柏身上,有點灼熱,無聲的質(zhì)問:你覺得跟本宮同床共枕是件很見不得人的事?

    沈柏被看得頭皮發(fā)麻,怕越解釋越亂,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問周玨:“你剛剛?cè)氯率裁?,發(fā)生什么事了?”

    周玨沒好氣的瞪著她:“我起來后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房間,還以為你小子昨晚被風(fēng)刮走了!”

    沈柏?zé)o語:“我這么大個人能被風(fēng)刮走?”

    周玨翻了個白眼:“怎么不能?昨晚有好幾壺人家的房蓋都被風(fēng)刮走了呢。”

    昨晚的風(fēng)竟然有這么大?

    沈柏詫異,出門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客棧院子里和墻上都積了一寸厚的黃沙,到處都像是下過雪一樣。

    剛看完,客?;镉嬏嶂粔?zé)崴^來對他們說:“今天你們不要出門走動,城里有祭祀,你們外鄉(xiāng)人四處走動若是驚擾了神明,會被神明懲罰的?!?/br>
    祭祀?

    沈柏狐疑,拉住伙計問:“祭祀在哪里舉行,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我們還想去城里轉(zhuǎn)轉(zhuǎn),總不能一整天都在屋里關(guān)著吧?”

    伙計對沈柏的闊綽很有印象,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沖沈柏做了個要錢的動作,沈柏拿了一錠碎銀子給他,伙計這才湊到沈柏耳邊低聲說:“祭司長老會在城中吟唱圣曲讓神明息怒,神明會通過長老選擇一位承受怒火,這樣其他人就能安然無恙了?!?/br>
    讓一個人替全城人承受怒火,難道是要把那個人處死?

    沈柏在其他人的游志中見過這種可怖的風(fēng)俗,不過那些游志涉及仙魔,明顯是虛構(gòu)的世界,沒想到現(xiàn)實生活中竟然也真實存在。

    沈柏故作驚訝,問:“那個人被選出來有什么依據(jù)嗎?還是長老說選誰就選誰?”

    伙計對這個話題很是忌諱,聽見沈柏這么說,立刻糾正:“那是神明的旨意,和長老沒有關(guān)系,你們好生在房間待著便是,祭祀結(jié)束后我自然會來通知你們?!?/br>
    伙計不愿意再多說,掙開沈柏提著熱水壺匆匆離開。

    沈柏去打了熱水伺候趙徹洗漱,順便說了祭祀的事,然后期盼的看著趙徹,趙徹神色冷淡,淡淡的提醒:“這里是東恒國,不是昭陵,而且城中百姓有數(shù)千之眾,你最好不要多生事端,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他們只有七個人,加上暗中保護的暗衛(wèi)最多也就二十人,沈柏和楚應(yīng)天還都不是能打的,若是不小心犯了眾怒,便是亮出趙徹的昭陵太子身份恐怕也不好使。

    沈柏訕訕的摸摸鼻尖:“少爺說的是,我就是有點好奇他們祭祀想干什么而已?!?/br>
    趙徹橫了沈柏一眼:“有些事,不該好奇就不要好奇?!?/br>
    “哦?!?/br>
    沈柏懶懶的應(yīng)了一聲,拿起木梳幫趙徹束發(fā)。

    吃完早飯又不能出去,沈柏百無聊賴的回到自己房間坐著,尋摸了半天,從懷里摸出昨天春盈丟給趙徹的山楂。

    揣了一夜,山楂有點焉兒了,看上去沒有昨日水潤好吃,沈柏隨意擦了擦,放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炸開,頓時口舌生津。

    酸味比甜味重得多,沈柏下意識的想吐掉,腦海里浮現(xiàn)出春盈燦爛明媚的笑容,硬著頭皮嚼了兩下咽下去。

    剩下大半沈柏不大想吃了,卻也舍得不扔,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著,外面?zhèn)鱽淼统劣崎L的吟唱,那聲音很是蒼老,像年過半百的老人,雌雄難辨,乍一聽有點像佛堂吟誦的梵音,能夠洗滌人心。

    沈柏停下,豎起耳朵認真的聽,沒一會兒,那聲音漸漸遠去有些聽不清了。

    沈柏硬著頭皮繼續(xù)吃山楂,楚應(yīng)天突然開口:“沈兄弟,剛剛外面那人唱的,是你那天給阿晚吹的曲子?!?/br>
    沈柏咀嚼的動作一頓,扭頭看著楚應(yīng)天:“你確定?”

    那段吟唱很短,沈柏只注意那位祭祀長老的聲音去了,倒是沒有怎么注意到旋律,躺在床上養(yǎng)神的周玨一下子坐起來,好奇的看著楚應(yīng)天:“這是暮祀才有的祭祀,你們倆怎么會聽過這首曲子?”

    到底沒有聽完整首曲子,楚應(yīng)天謹慎的說:“沈兄弟那天吹的曲子這些時日一直在我腦海中回響,我已經(jīng)倒背如流,剛剛那一句確實和沈兄弟吹的那首曲子其中一句一模一樣?!?/br>
    沈柏心驚,那首安魂曲是昭陵軍中的曲子,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上一世若不是因為顧恒舟,沈柏也不會知道。

    暮祀這位長老莫非是昭陵人,而且還從過軍,可這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暮祀,還把昭陵軍中的安魂曲,說成是讓神明息怒的圣歌?

    沈柏越發(fā)覺得事情不對,把剩下的山楂全丟進嘴里,提步想出門看看,剛走了幾步便被兩個壯漢攔住去路,兩個壯漢腰間都別著柴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沈柏停下步子,語氣和軟的問:“屋里待著太悶了,我就在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也不行嗎?”

    兩個壯漢異口同聲:“不行,請你回去?!?/br>
    說是請,語氣卻十分強硬。

    沈柏轉(zhuǎn)身,卻不是回自己房間,而是去了趙徹房中。

    趙徹自己研了墨準備寫點東西,沈柏走過去低聲說:“少爺,你方才聽外面的吟唱可有覺得耳熟?”

    司樂局每場宮宴都會編排各種不同的曲子,趙徹沒聽過一千也有八百了,不過這些曲子只是當(dāng)時驚艷,并不能讓人記住多久。

    趙徹沉著的在紙上落筆,冷聲道:“有話直說。”

    沈柏也不繞彎子,直白道:“在校尉營時,我聽營中的人哼過安魂曲,方才那曲子和我們昭陵軍中的安魂曲旋律一模一樣!”

    趙徹鼻尖一頓,好好的一撇被過多的墨汁暈染開來。

    沈柏上前一步,佯裝幫趙徹研磨,壓低聲音說:“少爺,這件事我們恐怕不能不管?!?/br>
    趙徹抿唇?jīng)]有急著說話,他們?nèi)颂倭?,就目前的形勢看,城中所有百姓都很相信這位祭祀長老。

    這位長老既然能說服這么多人相信自己,必然有著自己的過人之處,若是發(fā)生變故,他必然也能煽動城中百姓對他們不利,趙徹帶的雖然都是能一以當(dāng)百的死士,但雙拳難敵四手,若是被上千人圍住,情況就太不妙了。

    沈柏也知道情況不樂觀,退了一步,說:“少爺,我們雖然不能明著插手,私底下卻能多探查一下,若是真的發(fā)現(xiàn)不對,我們可先行離開,前往恒陽,讓東恒國國君派兵來此?!?/br>
    這是東恒國的事,讓他們的國君出兵是最好的,而且城中若真的有貓膩,他們也算是幫了東恒國一個大忙,日后有什么需要東恒國幫忙的,開起口來也方便很多。

    思忖片刻,趙徹把弄臟那張白紙丟到一邊,重新提筆,行云流水的寫下一個“君”字,然后道:“可。”

    得了允準,沈柏回到房間,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周玨說了一遍,讓他晚點和自己一起去城中打探消息。

    然而祭祀一直持續(xù)到后半夜才結(jié)束,祭祀的長老不止一個,而是有好多個,他們一直在城中游走,不停地吟唱那首安魂曲,后面還加入了鐘鼓聲伴奏,鐘聲悠長,鼓聲渾厚,比起沈柏用葉子吹奏出來的曲子多了兩分悲壯。

    沈柏和周玨一直沒睡,等客棧其他人都熄燈睡下后,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躍出客棧。

    今夜烏云滾滾,沒有月亮,城里四處的燈全部熄滅,看不到一絲光亮,四周一片死寂,沒有打更聲,甚至連蟲鳴聲都沒有,沈柏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整座城都已經(jīng)死掉了。

    她晃了下神,胸口涌上強烈的不安,走在前面的周玨扭頭沖她招招手,沈柏這才提步跟上。

    在城中轉(zhuǎn)了一圈,除了過于安靜,沈柏和周玨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這場祭祀沒有固定的祭臺,連個火堆都沒看見,更不要提在這樣的夜色下找那個被選出來祭祀的人了。

    兩人在一個房頂停下,周玨壓低聲音對沈柏說:“這場祭祀不會就只是唱唱歌就完了吧?”

    沈柏抿唇,不相信事情會這么簡單,但這會兒確實什么都找不到,也不能干耗著,便先和周玨一起回客棧休息。

    第二天,沈柏和周玨起了個大早,兩人一起出門,和昨日不同,今天城里的早市已經(jīng)開了,街上人頭攢動,來往的商客也繼續(xù)通行,漂亮的女郎穿著好看的衣裙笑容明艷的在街上穿行,那場風(fēng)暴好像不曾發(fā)生,連同昨日的死寂都好像只是沈柏的一場夢。

    沈柏和周玨都有些恍惚,兩人慢慢的往前走,觀察著路過的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他們神色如常,卻又各不相同,鮮活又平凡。

    兩人走了兩條街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周玨正想說他們這是在做無用功,沈柏猛地停下,目光在轉(zhuǎn)角處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停滯。

    周玨緊張起來:“怎么了?”

    沈柏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大步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一個香囊。

    那是沈柏在睦州自掏腰包買的香囊,香囊是白色,上面繡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貓,那是睦州城最好的繡娘繡的,用的雙面繡法,小貓的毛發(fā)根根分明,一雙眼睛透著盈盈的水光,靈動極了。

    這香囊是沈柏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從腰上解下來送給那個叫春盈的姑娘做定情信物的,但現(xiàn)在香囊被丟到地上,踩得臟兮兮,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香囊里面還裝著東西,沈柏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個被踩爛了的山楂。

    周玨也認出這個香囊,見沈柏一直愣著,撞了她一下:“傻著做什么,還不趕快去找人?”

    沈柏手抖了一下,把香囊揣進懷里,拿出一錠碎銀給旁邊一個賣貨郎,問:“春盈的家在哪里,昨日我與她交換了定情信物,想去她家里拜訪一下?!?/br>
    賣貨郎沒接那錠碎銀,平靜的回答:“我不認識這個人,小郎君再找別人問問吧。”

    不認識?

    沈柏眉頭緊蹙,和周玨一起去了城門方向,這里和他們進城那日沒什么變化,沈柏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看到那日攔著她的那位大叔,立刻沖過去:“我是春盈的未婚夫,告訴我春盈現(xiàn)在在哪兒!”

    那大叔皺眉,眼底閃過厭惡,一把推開沈柏,低聲呵斥:“什么春盈,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快走開!”

    他力氣大,推得沈柏踉蹌著后退幾步,幸虧周玨扶了她一把才沒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