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律所的路上，忠良開車。忠良有意讓肖玥躺在后排座上休息一會兒，他調(diào)高了車內(nèi)溫度。

    忠良從心底里佩服肖玥，她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現(xiàn)可謂出色精彩。

    庭后，公訴人主動過來和肖玥握手，足以說明肖玥是今天庭審中最亮眼的角色。肖玥這個“美女大律師”稱號當之無愧，她可不是花瓶之意。

    肖玥坐了起來，忠良透過后視鏡看了肖玥一眼，問：“怎么不多休息會兒？”

    肖玥：“沒事兒，昨晚沒睡好。昨晚和由蘭多聊了會兒，讓由蘭咳的我心里亂亂的……”肖玥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趕緊打住。

    昨晚睡前，由蘭一再囑咐肖玥，不要把自己的病情跟忠良說。

    忠良一驚，忙關(guān)切地問：“由蘭晚上咳的挺重？”

    肖玥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看把你急的。沒那么嚴重?！毙かh在背后瞅了忠良一眼，又有意轉(zhuǎn)移話題道：“喂，你中午跟誰通電話，說起由蘭了，還發(fā)那么大火？我還以為你不會發(fā)脾氣呢？”

    “你聽到了？！”忠良感到奇怪。

    肖玥解釋道：“我去衛(wèi)生間了，出來剛好聽見?！毙かh又笑了起來?！安贿^，我可要提醒你啊，律師接電話談重要的案情，一定要注意‘隔墻有耳’?！?/br>
    肖玥又繼續(xù)道：“我就遇到了一個案子，對方律師在法庭走廊里接電話時談案子，我就在不遠處聽了個正著，結(jié)果開庭時對方很被動?！毙かh有些得意地樣子笑了笑。

    忠良聽了，不住地點頭，由衷地說道：“這都是經(jīng)驗之談！”

    “由蘭對你可是滿懷期待！”肖玥說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昨晚，由蘭要我對你‘耳提面命’。”

    “‘耳提面命’，是長輩對晚輩的，由蘭用錯詞了?！敝伊夹Φ馈?/br>
    肖玥聽了，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是嗎？那你去問由蘭去！”

    忠良自己也開心地笑了，又說道：“你今天的辯護太精彩了！越士龍肯定是無罪了！”

    肖玥卻不以為然：“無罪？哪有那么容易？像你說的，市中院多少還得給檢察院點兒面子，有些事兒……”肖玥欲言又止。

    “呵呵?！敝伊紵o奈地笑了笑，又有些不解地問：“這個案子還能判決有罪嗎？！現(xiàn)在刑事案件不是錯案終身追究嗎？”

    肖玥苦笑了下：“主審法官才不會那么傻，這個案子肯定是要上審委會的，由審委會拿意見。不要說市中院，就是全國一年能有多少無罪案件?！?/br>
    忠良聽完，有些失望，搖了搖頭。

    前次聽宮婷婷講馮東律師的事兒，今次又聽肖玥這樣說，無疑等于給他潑了盆冷水?，F(xiàn)實原來是這樣子的！

    “知道我為什么批評你中午跟越士龍家屬說哪些話嗎？”肖玥又突然說道。

    “你看了我一眼后，我也覺得話有些不妥當。這些話，好像不應(yīng)當在家屬面前說?！敝伊颊J錯道。

    “其實也沒什么，你說的都是事實?？捎袝r候也得小心。家屬事后很可能會找法官，就有可能把律師怎么說的話傳到法官耳朵里。

    我們說者無意，可能聽者就有意，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一旦法官對律師有了誤會，以后溝通探討起案情來，可能就會有了心理障礙?！毙かh說的很婉轉(zhuǎn)。

    忠良聽了，自是心理明白肖玥想表達的意思。心里提醒著自己，以后在當事人家屬面前說話一定要注意。

    “我明白，我以后會注意?！敝伊颊J真地答應(yīng)道。

    肖玥又道：“作律師這行，有時候很無奈。尤其是刑辯，律師你辯你的，法官我判我的。作為律師，在庭前把該作的工作做了，在庭上，把該講的話講了，其他的，就不是律師能左右了。作為律師，千萬不要把個人感情帶入到案件中！”

    剛才那些話，肖玥是有意說給忠良聽的。因為她知道，忠良是個性情中人，有必要給他提個醒。

    “明顯是刑訊逼供，應(yīng)當非法證據(jù)排除，法官難道會真的采信有問題的證據(jù)嗎？”忠良還是有些不死心，又問。

    “刑訊逼供的證據(jù)，只有在刑大作的那份筆錄。而在看守所做的兩次筆錄，沒有刑訊逼供，也沒有錄像，這就為判決有罪留下了口子。我以前辦過類似案件……無罪很難，即便是證據(jù)有問題?！毙かh無奈而又耐心地回答。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忠良嘆了口氣，心里還是有一些失望。但路是自己選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肖玥笑道：“是不是很失望啊？你作律師越久，有些案件你越不敢下判斷，因為法律是法律，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總是有距離。”

    “我怎么感覺不是有距離，是遙遠呢？”忠良無奈地笑道。

    “也別想的那么悲觀。作為律師或者說法律人，還是要堅持心中的法治理想，不忘初心。這些年司法改革的成效和司法環(huán)境的改善，還是有目共睹的，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肖玥認真嚴肅的樣子說道，她要給忠良以信心。

    忠良贊同地點點頭：“對，不忘初心！確實，應(yīng)該看到進步的一面。你今天的辯護確實太精彩了！”忠良又發(fā)自心里的嘆服道。

    “我們律師是攻擊，公訴人是防守，當然攻擊會好看些也容易些。應(yīng)該說，今天那位公訴人發(fā)揮的非常出色，一人應(yīng)對10多名律師，穩(wěn)而不亂，案情吃的透，應(yīng)對和反駁都是可圈可點！”肖玥用佩服的語氣說道。

    “是，那位公訴人確實挺厲害。”忠良也佩服道。

    肖玥決定換個話題：“對了，那個王力你感覺怎么樣??？”

    “我看他今天庭上表現(xiàn)的不錯，挺賣力的?！敝伊夹χf。

    肖玥說：“最起碼，他是把案子已經(jīng)吃透了。任何大牌律師，如果不吃透案子，都可能會在法庭上一敗涂地?！?/br>
    肖玥說罷，話鋒又一轉(zhuǎn)：“不過，今天他在庭審中有兩個瑕疵。一個是從頭到尾照稿子念辯護詞，有些地方完全可以脫稿，那樣現(xiàn)場效果會更好；再個就是他有點表演的成分。

    庭審主要是把該說的話說到，該問的問題問好，聽眾是合議庭法官，而不是旁聽人員。律師不能作秀。”

    肖玥本不想說這些話，但她又覺得有必要跟忠良說這些。她和由蘭一樣，都希望忠良盡快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律師。

    肖玥愿意把自己的全部經(jīng)驗告訴忠良，這不但是有由蘭的原因，也有肖玥欣賞忠良的原因。

    由蘭說自己不會看走眼，肖玥也覺得自己不會看走眼。她相信，忠良將來一定是會一名優(yōu)秀的刑辯律師。

    忠良頻頻地點頭，他明顯地感受到了肖玥的善意。自從和肖玥認識，今天是肖玥和她單獨在一起時間最長說話最多的一次。肖玥的話自是讓忠良受益匪淺。

    顯然，肖玥是在毫無保留地傳授經(jīng)驗給自己！感謝之情不由地從忠良的心底涌出。忠良想說幾句謝謝的話，但轉(zhuǎn)而又覺得沒有必要，那樣子反而顯得生分。

    于是，忠良又笑著分析道：“可能是王力想來咱所，你又坐在靠近旁聽席的地方，所以他想表現(xiàn)一下給你看吧?！?/br>
    肖玥聽了，會心地笑了笑，又認真道：“那他也表現(xiàn)錯了對象?！?/br>
    忠良略有所悟地點著頭，重復(fù)著肖玥的話：“律師，應(yīng)該是說服法官，而不是要表現(xiàn)什么?！?/br>
    肖玥滿意地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忠良透過后視鏡掃了肖玥一眼，又道：“所里正是用人之際，你當時為什么沒有答應(yīng)王力律師？”忠良想知道肖玥的本意。

    肖玥推心置腹地說道：“律所當然需要人。但也不能誰想來就能來，寧缺勿濫。必須認同律所的管理理念和薪酬分配方式，你可以和他攤開了談。

    另外，你到律協(xié)網(wǎng)站查詢下，看看他有沒有違紀記錄，再到裁判文書網(wǎng)上搜下他辦過的案件判決書，我了解一下?！毙かh又吩咐忠良。忠良應(yīng)諾下來。

    別人總感覺肖玥有些冰冷，她給忠良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但自從由蘭母子住在肖玥那后，忠良經(jīng)常過去，時間長了，忠良發(fā)現(xiàn)肖玥其實挺隨和的。

    偶而，肖玥還會現(xiàn)出女人獨有的那種孩子氣，甚至有些調(diào)皮，讓忠良看到了肖玥的另一面。

    肖玥看了下手表：“把我送回律所后，你趕緊回去幫由蘭包餃子吧?！?/br>
    忠良點了點頭，心情不由地又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