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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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著一邊氣行岔,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又牽扯到胸前的刀傷,令他臉上顯出痛苦神色,讓兩個東狄使臣一陣慌亂:“大人!” 空聞大師慈悲為懷,在這個時候再次上前取了銀針為大棋士扎了兩針。 等到他的氣重新理順,不再咳嗽,刀口的痛楚也消散之后,老人才開口道:“阿彌陀佛,先生現(xiàn)在不宜激動,要保持心情平靜,傷口才能盡快恢復?!?/br> 他當然也不想動氣,可他們東狄的大臣這般容易被蒙蔽,還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冤枉謝易行,這要如何應對卷土重來的一品閣? 大棋士止住了咳嗽,喘著氣,剛剛光是聽著“一品閣余孽”這幾個字從歐陽昭明的口中說出,他就已經(jīng)如芒在背。 等到平復下來,他立刻面對二人說道:“你們聽好了,傷我的是一品閣留在大周的暗樁。他們意圖嫁禍給謝三公子,就是想挑撥東狄跟大周之間的關系,以此來報復東狄?!?/br> 同所有聽到這三個字的人一樣,這兩名東狄使臣也是大驚失色。 歐陽昭明在旁觀察著他們的神態(tài),演技再精湛的人,也有無法掩飾的時候。 尤其是一品閣的余孽,他們向來以自己是一品閣中人為榮,更兼臥薪嘗膽多年,正要復出重振一品閣的聲威,在這個時候聽到這樣的話,定然掩飾不住心中的憤怒。 “不錯?!贝笃迨孔诖差^,沉聲道,“雖說一品閣已經(jīng)敗了,但是留在各國的余孽還未清除,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一樣伺機而動。謝三公子在天牢中險些遭遇毒手,幸好他們未得逞,否則你我就是東狄的罪人!” 歐陽昭明看了片刻,大致確定這兩個東狄使臣不是一品閣的人,于是開口道:“好了,現(xiàn)在大棋士及時清醒,也總算是破了一品閣的陰謀?!?/br> 雖然他這樣說著,可這兩個東狄使臣依舊很是惶然。 在那么多個國家中,受一品閣之害最深的就是他們東狄,現(xiàn)在聽到這件事情里面有一品閣的影子,他們都不知該怎么辦。 是要現(xiàn)在就去找公主? 可是天色已晚,公主在使館應當已經(jīng)歇下。 而且就算他們公主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她對著一品閣又能有什么辦法? 想來想去,兩人意識到,眼下最可靠的竟然就是歐陽昭明。 他們東狄人對著歐陽昭明從來沒有什么好感,要說在東狄動亂的時候,在其中攪渾水最厲害的是一品閣,那么緊隨其后的就是北周監(jiān)察院。 歐陽昭明比起他的義父,簡直青出于藍勝于藍。 他們看著歐陽昭明,見他在說完那句話之后就轉頭看著門的方向,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人,于是也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 不過片刻,就見到一個身穿監(jiān)察院官服的少年從外頭進來,先是對著帝王下跪行禮,然后才站起來,將手中的畫卷遞給了歐陽昭明。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歐陽離。 歐陽昭明接過他手中的畫卷之后,就轉身在大棋士面前展開,所有人只見著畫卷上畫著的是一張人臉,男性,看上去二十多歲。 歐陽昭明問大棋士:“先生請看,這個人先生可有印象?” 大棋士盯著這畫卷上的人看了片刻,然后抬起了頭。 等在旁邊的成元帝、寧王跟謝易行聽他說道:“這是今天刺殺我的人!” 他不會記錯,白天就是這個人穿著身白衣,如同鬼魅地走到自己身后叫了一聲“大棋士”,接著一刀捅了過來。 那兩個東狄使臣見狀,忙急切地問:“歐陽大人,此人抓住了嗎?” “這定然就是一品閣的余孽!” “抓住他之后,只要嚴刑拷打,就能夠問出他其他同伙的下落?!?/br> 比起他們的殷切,早就知道這條線索斷了的成元帝跟寧王在旁就顯得要淡然太多。 歐陽昭明卷起了手中的畫卷,對兩個東狄使臣說:“可惜,此人在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了?!?/br> “死了?”兩人臉色很難看,那這條線索豈不就斷了? 歐陽昭明沒管他們,再看向大棋士,說道:“先前我心中還存著些疑惑,不過現(xiàn)在聽先生指認這就是兇手,也就可以確定這不過是只替罪羊?!?/br> 歐陽離在旁道:“真正的兇手應當是用了人皮面具,假扮成這個太監(jiān)的樣子?!?/br> 此人在行刺的時候脫了外袍,只穿著里衣,等到得手之后就立刻解除偽裝,又換回原本的衣服從園中離開。 等他們查到的時候,此人又算好了時間,讓這個被他冒用了身份的太監(jiān)被打死。 這樣一來,他就徹底將自己從其中摘了出來,像混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樣,再次悄然無聲地潛伏回了宮中。 大棋士跟兩個東狄使臣都陷入了沉默。 這樣的手段,又喚起了他們關于一品閣的黑暗記憶。 成元帝這才開口:“好了,今夜的事看來就只能先到這里了。” 大棋士看向他,聽他說道,“先生跟兩位使臣留在宮中可以放心,寧王跟他的三公子會留在這里,歐陽大人也會調遣監(jiān)察院的人手,嚴加看守。至于容嫣公主那邊,夜已經(jīng)深了,等明日朕再召她入宮?!?/br> “謝陛下!” 這兩個東狄使臣聽到歐陽昭明會帶著人手親自鎮(zhèn)守在這里,首先就放下了心。 至于寧王跟謝易行也要在這里跟他們度過這一晚剩下的時間,兩人想起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朝著謝易行行了一禮,告罪道:“先前是我二人魯莽,多有得罪,還請三公子見諒?!?/br> 謝易行對二人表示了諒解,沒有多追究什么。 這院中剩下的空房間不少,但是眾人卻沒有打算離開,只是停留在大棋士的這個房間里,準備等待天明。 東狄使館。 桌上的油燈猛地亮了一下,在燈繩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結出了一個燈花。 原本已在榻上昏昏欲睡的容嫣聽見這細微的聲響,支撐著額頭的手滑了一下,令她整個人搖晃了一下,身上蓋著的薄被也滑了下來。 “什么時候了?” 她下意識地問,然后迷糊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 再抬頭看向桌前,就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那里的月重闕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他看過的書留在了桌上。 容嫣掀開了被子,目光朝著別的方向掃去。 她剛剛在榻上不知不覺睡著,這被子顯然是屋里的另一人給她蓋上的。 在屋里尋了一圈,她見到自己在找的人正站在窗前。 那扇窗靠著院里的樹,容嫣不喜歡蟲子,窗是一直關上的。 此刻站在窗前的人把窗打開了,風與明月找到了入口,都傾瀉了進來。 容嫣看著他站在窗前,黑發(fā)被清風拂動,整個人猶如要融在月色中。 她下了榻,穿上鞋子走近,就看到表哥站在窗邊伸著手,正望著明月的方向。 容嫣朝著他目光所向看去,就見到在一輪明月下,一只黑色的小蟲子在朝著這里飛來,然后落在了月重闕的掌心里。 方才容嫣已經(jīng)見了五毒之一爬上表哥的手,現(xiàn)在再見他攏住這只看上去沒有什么攻擊性的蟲子,感覺就沒有那么害怕。 她看著表哥的唇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輕聲道:“成了。” 什么成了?容嫣不知道他在這里接住一只蟲子,能從其中知道什么信息。 只是看著窗邊的人轉過身來對自己說:“夜深了,你該休息了。明日大周的皇帝就會召你入宮,告訴你大棋士已經(jīng)醒來,到時可能也會提到一品閣。若是寧王府對你發(fā)難——” 不等他說完,容嫣就道:“沒事,他們若是發(fā)難,我也自有應對?!?/br> 她嘴上這樣說著,心里還在琢磨表哥剛才說的大棋士醒來的事情,然后就意識到,這是不是意味著定海珠現(xiàn)世了? “表哥,是不是——” 她一興奮,就忍不住抬手抓住了月重闕的手腕,“定海珠真的在謝易行身上?” “對?!痹轮仃I任由她抓著自己,輕聲道,“宮中的暗樁看到謝易行去了大棋士處,隨后大棋士就恢復了清醒,才放出這只蟲子來?!?/br> 現(xiàn)在他等到了這只作為信號的蟲,就說明事情正如他所料。 容嫣眼睛一亮,從眼底慢慢地溢出由衷的歡喜來。 太好了!這樣一來,表哥的傷就有救了! 可問題是,他們要怎么從謝易行那里將定海珠拿到手? 但月重闕顯然沒有打算在現(xiàn)在同她說這件事情。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放開了自己:“我該走了,記得把窗關上,別著涼了?!?/br> 然后,就推開了門,從她的房間走了出去。 容嫣看著他的身影走入月色中。 一直守衛(wèi)在外面的勒坦也從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跟上了月重闕。 月下,主仆二人飄然而去。 萬籟俱寂。 這個時間,使館中除了巡邏的守衛(wèi),沒有什么人還醒著。 月重闕他們走的這條路十分偏僻,兩人行走幾乎都在陰影中,讓人無法察覺。 他們所住的地方離使館很近,是一家民宅。 而在靈山寺的禪房中,自有人扮作月重闕留在那里,免得引起那些僧人的注意。 可偏偏在高處的一棵樹上,在茂密的枝葉掩映之間,就有一個抱著劍的身影在那里。 他的嘴上叼著根細細的樹枝,在黑夜中見到了這避過了使館守衛(wèi),有若出入無人之境的主仆二人。 十二瞬間站直了身體。 原本他只是為謝易行被押入牢獄的事情煩得睡不著,從房間里出來,不知不覺就上了樹,像替白翊嵐當影衛(wèi)時那樣習慣性地藏在上面思考,沒想到卻見到了這么兩個人。 他隔得遠,又熟練地屏住了呼吸,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這主仆二人只是避開了使館的守衛(wèi),卻沒有注意到黑暗中的這雙眼睛。 這兩人是誰?十二想,怎么會深夜從東狄那邊出來? 他運足了目力,想要看清他們的身影,可是距離太遠,他只能看到那個青年微卷的黑發(fā)。 十二沒有跟上去,因為這人身邊那個高大的漢子看起來就是個高手。 而他敢這樣在使館中出入,身邊除了這么一個高手之外,定然還有其他人在。 自己貿然跟上去,不僅看不出問題,說不定還會吃個大虧。 十二屏住呼吸等待著,總算在他們跨出門的瞬間,捕捉到了那青年異于常人的瞳色。 等到那扇門關上,聽著這黑夜里的聲音遠去,十二才抬起手,拿下了咬在嘴里的樹枝,小聲嘀咕道:“藍色的?” 黑發(fā)藍眼,這不是東狄皇族的標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