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把收拾好的兔子帶進(jìn)了空間里，然后又再出來。

    歐陽昭明已經(jīng)把兩人睡過的毯子疊好收了起來，這矮坡下火堆燃燒過的痕跡，也被他隱藏得看不出來了。

    見到寶意又再出現(xiàn)，他這才告訴她，這兩只兔子是狼群半夜扔過來的，那些狼出去抓到了獵物以后，被狼王命令將這兩只兔子送了過來。

    它們一靠近，歐陽昭明就睜開了眼睛，原本還擔(dān)心寶意也會驚醒，“可是沒想到，郡主在我身邊這樣沒有戒心，完全不知道半夜有狼來過?！?/br>
    寶意聽著他的話，想著反駁，可是又無從反駁起。

    確實(shí)，她在歐陽昭明身邊，總有種可以放心的感覺，尤其是經(jīng)過這段時日持續(xù)的精神緊繃，一放松下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兩人上了馬，趁著太陽還未升到中天，清晨涼爽，可以多趕一些路，干糧和水就在馬背上吃。

    他們的水囊里裝著的是寶意昨夜從玉墜空間里取出來的靈泉，喝一口就讓人感到神清氣爽。

    喝過水以后，寶意將瓶塞重新塞上，然后把水囊掛回了馬鞍上，接著問歐陽昭明：“那些狼呢？它們什么時候走的？”

    “夜間行動，白日休息，它們是找地方休息去了?！睔W陽昭明道。他回頭，見到寶意已經(jīng)喝完了水，于是對她說，“從這里到南齊的邊境，還有六七日的路程?！?/br>
    在這六七日之中，他們身后的追兵隨時會追上來，先前他們拉開的這段距離，對擁有良騎、擅長長途奔襲的東狄騎兵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他們要盡快趕路。

    寶意明白他的意思。

    她一抹嘴，點(diǎn)了點(diǎn)頭。

    “駕！”歐陽昭明見狀就轉(zhuǎn)過頭去，一揚(yáng)馬鞭，催動著身下駿馬奔跑起來。

    “駕！”寶意勒著韁繩，兩腿在馬腹上一夾，也催動著自己的馬跟了上去。

    三匹馬調(diào)換了一下承載的位置，就像昨日一樣，再次在遼闊的草原上奔跑起來。

    從朝陽初升，一路奔跑到夕陽西沉，寶意在草原上見到了第二個日落。

    今日這一天的奔跑，他們跑出了比昨天更遠(yuǎn)的距離，除了在中午休息了一陣，讓馬去吃草喝水，其余的時間兩人都在路上。等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又找了個避風(fēng)的地方，可以作為今晚休憩之處。

    只不過寶意剛剛從空間里把昨天用過的餐具，和今天早上歐陽昭明處理好的那兩只兔子拿出來，見到那又在遠(yuǎn)處出沒的狼群身影，毫無心理準(zhǔn)備，差點(diǎn)松手，讓鍋砸到腳上去。

    但她好歹拿住了。

    今日在遠(yuǎn)處出現(xiàn)的狼群數(shù)量比昨日少了許多，昨日他們遇上的有上百只，今日這一群大概就是五分之一的樣子。

    不過以寶意的目力，可以看到這些狼群都是身姿矯健、高大的青壯年。

    與其說是在這里偶遇上的狼群，倒不如說是從昨夜他們遇見的那大型的狼群當(dāng)中被派遣出來的護(hù)衛(wèi)，在白日過去之后，沿著他們前進(jìn)的路線一路追上來，像昨夜一樣繼續(xù)在遠(yuǎn)處守衛(wèi)著歐陽昭明。

    “這是……”

    寶意一面放下鍋，一面看向歐陽昭明。

    她在玉墜空間里摘菜洗菜，處理的時間有些長了，否則這些狼群也不能在幾刻前還不見蹤影，可是一轉(zhuǎn)眼就來到了對面。

    果然，歐陽昭明說道：“它們會一路送我們出去?！?/br>
    寶意不知道這些狼群這樣跟著他們跨過草原，等回頭要再回去跟他們的種群會合，需要付出多少的精力跟時間，也不知道昨天歐陽昭明過去跟他們的狼王交流，中間是不是也包括了這一點(diǎn)，但是看他的樣子，是已經(jīng)接受了狼群的護(hù)送。

    寶意在地上跪坐了下來，將串好的兔子架在了歐陽昭明剛剛升起的火堆上，開始靠眼睛依然望著對面那些臥在月光中的狼。

    見她不說話，只是看著遠(yuǎn)處的那些狼，歐陽昭明問道：“怎么了？還在擔(dān)心它們會過來嗎？”

    寶意搖了搖頭：“不是?！?/br>
    她是在想，這些護(hù)送他們離開草原的狼是在白晝過去之后才開始從后方追上來，沒有影響到他們騎著的這幾匹馬，這要是和他們一起在白天就上路，這三匹正在休憩的馬只怕會被追得奪命狂奔，根本不用他們兩個人催促，也會跑得飛快。

    兩只兔子，寶意將它們都烤了，煮的湯依舊用的是蔬菜加上rou干，兔子身上的油脂在緩緩的旋轉(zhuǎn)中滴了下來，滴進(jìn)火堆里，用了調(diào)料和香菜沫腌制了半天的兔子rou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寶意看著烤成金黃色的皮rou，覺得這可能是自己被綁來東狄以后烤得最好吃的兩只兔子。

    一只先烤好，歐陽昭明像是不怕燙，先撕下了肥美的兔子腿，放在了寶意洗干凈的白菜葉子上，然后遞給了她。

    寶意伸手接過，說了聲“謝謝”，見歐陽昭明繼續(xù)轉(zhuǎn)著手上的另一只兔子，沒有立刻開始進(jìn)食，而是望著那邊在隨意走動的狼群，問道：“它們會自己去找吃的是嗎？”

    歐陽昭明輕笑一聲，抬眼看向她：“對，不用你cao心它們吃什么?！?/br>
    正像歐陽昭明所說，這二十幾匹狼只是擔(dān)當(dāng)他們穿越草原的會護(hù)衛(wèi)，其他的事情并不需要他們管。

    它們在夜晚會負(fù)責(zé)警戒，也會出去打獵，自己找東西吃，甚至第二日一早，寶意照樣見到了被送到他們這邊來的獵物，這次是兩只野雉。

    依然是歐陽昭明把獵物收拾干凈，放在了寶意的玉墜空間里保管，那些在夜晚守著他們的狼又不見了，直到夜幕再次降臨，才又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

    這樣往復(fù)幾日，寶意漸漸適應(yīng)了身邊有這些狼群守衛(wèi)，也習(xí)慣了每天會出現(xiàn)在這邊的獵物。

    或許是因?yàn)橛羞@些草原霸主在沿途充當(dāng)他們的護(hù)衛(wèi)，這一路下來，他們并沒有遇上什么猛獸，也沒有遇到伏擊，行進(jìn)的速度非?？?。

    大概用了五日時間，就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坐落在南齊與草原交界處的那座山。

    寶意騎在馬背上，望著那遙遙在即的山峰，臉上露出了喜色，等抵達(dá)了那座山，從山谷通過，就能夠進(jìn)入南齊邊境，擺脫綴在身后的危險。

    歐陽昭明選擇前往南齊而非大周，除了他們身在的位置與兩國邊界的路程長短，其中也有對東狄騎兵態(tài)度的考量。

    他們要先攻打的是大周，如果兩人逃往大周邊境，在那里被身后的追兵追住，東狄的人就會跟大周邊境守衛(wèi)起沖突，要是打贏了，那他們就會重新落回東狄人的手里，要是打輸了，東狄就會直接起兵，甚至不用找別的借口，直接殺過來。

    可如果是進(jìn)入南齊邊境，東狄現(xiàn)在還沒有打算跟南齊動手，這個國家被內(nèi)耗了那么久，就算再傲慢，他們也不會想要同時面對兩個國家聯(lián)手反擊，所以只要能夠進(jìn)入南齊，他們就能夠擺脫追兵，獲得真正的自由。

    相比起寶意因?yàn)橐姷匠鼍吃诩吹南矏?，歐陽昭明臉上的神色就顯得平靜許多，在他眼中所沉淀的也是警戒和凝重。

    寶意也察覺到了這一點(diǎn)，越是靠近邊界，他就顯得越是緊繃。

    在前兩日，他們停在火堆旁的時候，他還教了寶意要如何用刀，有備無患。

    那一日在火堆旁，她在歐陽昭明的指導(dǎo)下再次握住這把刀，聽他告訴自己，刀劈出去要快，拔出來也要快。刀要劈往何處，又要從哪里拔出來，寶意心中再清楚不過。

    歐陽昭明松開了手，讓她自己練習(xí)劈砍，在看她的動作時，對她說了一句：“遇上敵人的時候不要手軟，如果他們不死，死的就是你我。”

    寶意劈砍下來的刀勢只是一滯，便說道：“明白?！?/br>
    她知道，如果可以，身旁的人也不會讓她的手沾上血腥，但是眼下面臨的情況，是他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所以她要硬得下心腸來殺人。

    寶意的力量是足夠的，她的速度也很快，但她最適合的兵器不是刀。只可惜在集市中，歐陽昭明沒有見到弓箭，不然他不會讓寶意用刀。

    兩日的突擊練習(xí)，讓寶意握刀出刀的姿勢不再阻滯，那把刀現(xiàn)在從歐陽昭明的馬背上，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腰間。

    在離山谷還有頗長的一段距離，歐陽昭明就停了下來，寶意也不意外，兩個人三匹馬就這樣停在灑滿夕陽余暉的草原邊境，遙遙地望著那座通往南極境內(nèi)的山谷。

    夕陽余暉照在山上，山間層林盡染，歸鳥投林，一派安寧。

    “我們在等什么？”寶意問歐陽昭明。

    如果現(xiàn)在過去的話，那么可能在太陽落山前他們就能夠抵達(dá)南齊，但是歐陽昭明停下來自有他的道理。

    在從山谷間吹過來的風(fēng)中，寶意聽見他的聲音響起，說道：“等狼來。”

    那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狼群通常會落后他們一大段距離，要等它們出現(xiàn)，就要等到夕陽下山，暮色重新籠罩大地了。

    歐陽昭明坐在馬上，手中握著韁繩。這三匹馬低頭吃著草，而寶意等在他的身邊，雖然連日這樣趕路令她疲憊，但是現(xiàn)在，她的手也停留在了刀柄上。

    等到最后一抹殘陽也消失在地平線上，那跟隨了他們一路的狼群終于踏著暮色出現(xiàn)了，幾乎在它們出現(xiàn)了一瞬間，待在原地的三匹馬就躁動起來。

    狼群停了下來，跟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歐陽昭明坐在馬上，回頭看去，迎上了這些發(fā)出幽光的狼瞳，然后才轉(zhuǎn)向?qū)氁猓骸白甙伞！?/br>
    不安的馬奔跑了一日，到這暮色降臨的時分，本來已經(jīng)十分疲憊，可是因?yàn)樯砗蟮睦堑某霈F(xiàn)，所以當(dāng)寶意跟歐陽昭明一夾馬腹，驅(qū)使著他們再次向前沖去的時候，這三匹馬還是在恐懼中爆發(fā)出了最大的力氣，朝著山谷跑去。

    而停留在原地的狼群也再次奔跑起來，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這三匹馬背后。

    在草原的牧場上長大的駿馬，對狼懷有的恐懼是它們的天性。

    身后追著有二十幾匹狼，它們會惶恐，而騎在馬背上的寶意看著離山谷的距離越來越短，心中彌漫開的緊張和緊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卻是出于對未知的恐懼與不安。

    在前方等待他們的究竟是功虧一簣，還是沖到底就能夠在面前鋪展開的自由，這樣截然相反的兩種結(jié)果，令她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動起來。

    迎面吹來的疾風(fēng)中，她的呼吸幾乎要無法為繼。

    剛剛在離山谷那么遠(yuǎn)的地方，歐陽昭明停了下來，等著他們身后的狼群跟上來。

    寶意原本以為沖到山谷前的時候，他也會再次停下來，可是沒有想到前方的人卻是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

    他像是向著戰(zhàn)壕發(fā)起沖鋒的戰(zhàn)士，一往無前地沖向山谷，然后揚(yáng)手一撒，那些他在帳篷里制造出來的霹靂珠就朝著山谷入口飛去，引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

    地動山搖，谷口幾乎都被炸得搖晃起來。

    在馬匹驚慌的嘶鳴與急停中，寶意勒緊了韁繩，穩(wěn)住身形，看著在爆炸的煙霧中飛奔而出的身影，心下一沉。

    ——果然有埋伏！

    第253章

    東狄在草原邊境活動著一支游騎，他們像是影子，比草原上的狼群出沒更沒有規(guī)律。

    歐陽昭明一路上所防備的，就是他們。

    從煙塵后面走出來的人都騎在戰(zhàn)馬上，這些戰(zhàn)馬雄俊，比起他從市集上買來的三匹良駒更加高大健壯。

    在這些戰(zhàn)馬的嘴上都帶著口籠，讓它們絲毫不發(fā)出聲音。

    從人到馬，形成了一道沉默的影子。

    歐陽昭明跟寶意一停下來，跟在他們身后的狼群也止住了腳步，停在原地，看著這些被爆炸的霹靂珠逼得現(xiàn)身的人。

    夜晚已經(jīng)降臨在這片草原的邊緣，狼的視力在夜晚比人要更加優(yōu)越，它們嗅出了空氣中的肅殺。

    確認(rèn)面前這些是敵人之后，每一只狼都伏低了身子，朝著前方呲起了牙，從喉嚨中發(fā)出了威脅的嘶吼。

    游騎，狼群，這草原上最強(qiáng)的兩股力量形成了對峙。

    沒有人動手，但這氣氛比起雙方一見面就交手更加緊張。

    煙塵籠罩中，在這群鐵血肅殺的游騎身后，有一陣馬蹄聲響起。

    寶意瞇起了眼睛，朝著那個方向看去，見到一人策馬從這二十幾人背后繞了出來。

    來人身上穿著黑色的蟒袍，襯得執(zhí)韁繩的手越發(fā)的白，他沒有再以面具掩飾自己的真實(shí)面容，那俊美無儔的面孔與他如同秋水長空的眼眸終于顯出了十足的相稱。

    再見到這張自己自那座城外逃離之后，就有好些時日沒有再見過的熟悉面孔，見他此刻等在這里，終于與歐陽昭明面對面，寶意心中竟有種宿命的感覺。

    月重闕握著韁繩，目光停留在歐陽昭明身上，沒有意思分薄給在旁邊的寶意，就好像少女當(dāng)日不是那樣離奇的從他眼皮底下消失一樣。

    他手上微微用力，勒住韁繩，身下的馬就訓(xùn)練有素地停住了腳步。

    風(fēng)從山谷中吹來，在草葉摩挲的細(xì)微動靜中，月重闕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說：“歐陽昭明，你果然沒有死?！?/br>
    寶意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矛盾的情緒。

    他的語氣既像十分失望，又像是帶著幾分歡欣。

    歐陽昭明對這樣的語氣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