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聽他們這樣說，姑且安下心。崔令璟沒醒, 他還不能離開, 起碼要守到子時末。旁邊還有御醫(yī)、宮人，他倒幫不上什么忙，就是在旁邊一直打哈欠，打著打著，有宮人過來稟告說太子元思突然驚醒, 哭鬧不止，鬧著要母親, 身邊嬤嬤哄不住。

    元思真正的母親在宮外，自然是不能進(jìn)宮的，元思過繼到崔令璟膝下，就不能再認(rèn)原來的雙親。

    “他要母親，上哪找給他？吃的好像也哄不住他吧？”雪芽小時候只要有吃的就不哭，可元思與他不同，在家嬌縱慣了，山珍海味根本不放在眼里。

    “娘娘就是太子的母親啊?！睂m人對雪芽說。

    雪芽一噎，這時又來一宮人說元思嗓子都哭啞了，請雪芽這個名義上的母妃過去看看。

    雪芽到東偏殿的時候，元思還坐在床上哭，臉都哭紅，聲音也是啞的，周圍圍了一群宮人，完全哄不住他。

    “你哭什么？”雪芽走到床邊，因為累，他也懶得站著，直接在元思的床上坐下。

    元思看雪芽一眼，繼續(xù)哭，雖然才三歲，但已經(jīng)初步明白這宮里什么人可怕，什么人好欺負(fù)。

    被忽視的雪芽有些生氣，他都這么累了，伺候完崔令璟那個大的，現(xiàn)在又來哄小的，這小的從進(jìn)宮來，每日都要哭，一哭就是魔音貫耳，經(jīng)常吵醒他?？薅妓懔耍昙o(jì)小小不學(xué)好，跟大的那個一樣不感恩，真讓人生氣。

    “你就不睡吧，天天夜里哭，到時候長大的比我還矮?！毖┭恳簧鷼?，管對方是不是三歲幼童，直接開口損道。

    元思正哭得起勁，突然聽到這話，哭聲漸漸小下去，邊用兩只黑豆眼上下打量雪芽。說實話，雪芽的身量不能說矮，只是崔令璟高，尹青懸也高。

    元思打量完了，哭聲也止住了，“我不要比你矮?！?/br>
    “那你就睡覺?！毖┭繘]好氣地說。

    元思又說：“可是我睡不著。”他看向外面，眨巴了眼睛，“父皇是不是宿在這里？我想去看看父皇?！?/br>
    元思不喊雪芽為母妃，但對于崔令璟，他恭恭敬敬，一口一個父皇，叫得十分乖巧。

    雪芽聽到元思要去見崔令璟，擰起眉，剛想拒絕，元思又說：“我看了父皇，就回來睡覺?！?/br>
    “真的？”雪芽狐疑地盯著元思。

    元思點頭，“真的，我不騙人?！?/br>
    雪芽想想，還是決定滿足對方這個愿望，這樣他也能早點睡覺，于是，他直接把元思從床上抱起，往自己的寢殿去。

    因為崔令璟還沒醒，雪芽怕元思把人弄醒，站得離床很遠(yuǎn)，“看到了？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我看不清。”元思說。

    雪芽眉頭皺得更緊，往前走兩步，“現(xiàn)在行了？”

    “還是看不清，走近些吧?！?/br>
    因為元思一直說看不清，最后雪芽走到了床邊，他壓低聲音，“再看不清，我就把你丟掉?！?/br>
    元思沒說話，只盯著床上的崔令璟看，但異變突生，崔令璟忽然睜開眼，這把床邊的一大一小都嚇住。小的那只迅速扭頭抱住大的脖子，奶生生地喊：“母妃，兒臣要回去睡覺！”

    大的那只也被嚇得后退兩步，聽到懷里那只小的的話，立刻接話道：“好好好，母妃現(xiàn)在就送你回去睡覺?！?/br>
    “站住?！贝蘖瞽Z聲音雖有氣無力，但成功讓一大一小都停在原地。

    御醫(yī)見崔令璟醒了，連忙過來查看病情，中途雪芽試圖帶著元思逃跑，可大太監(jiān)擋在他面前，皮笑rou不笑地說：“貴妃娘娘，陛下讓你和太子都留在這里?！?/br>
    雪芽無法離開，只能暫時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他本想讓元思單獨坐一張椅子，可哪知道元思鬧著要來看崔令璟，看人醒了，又慫得死活賴在雪芽懷里，還用雪芽用來御寒的披風(fēng)裹住自己，只露出個小腦袋在外面。

    “葉公好龍說的就是你吧?！毖┭啃÷暤亟逃?xùn)元思。

    元思仰起頭，“葉公好龍是什么意思？”

    這個詞是雪芽從賀續(xù)蘭那里學(xué)來的，此時他發(fā)現(xiàn)有人比他還無知，瞬間得意起來，“這都不知道，虧你還是太子?！?/br>
    元思嘴一扁，“我馬上就要開蒙了，很快就會知道葉公好龍的意思的?！?/br>
    雪芽還想回什么，大太監(jiān)又過來了，“貴妃娘娘，陛下傳你和太子過去?！?/br>
    平時崔令璟喝了藥起碼要睡到第二日，今日也不知為何突然醒了，雪芽抱著元思進(jìn)內(nèi)殿，看著靠坐在床上的崔令璟，艱難地擠出一抹笑，“陛下?！?/br>
    元思也擠出一抹笑，“父皇。”

    崔令璟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虛弱地說：“到朕身邊來?！?/br>
    雪芽龜速挪過去，然后火速把元思往床上一放，“快到你父皇那去。”

    元思：“？”

    崔令璟沒看元思，只盯著雪芽。雪芽僵持一會，還是也在床邊坐下。他一坐下，就被摟住。

    崔令璟半摟半靠著雪芽，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沒想到你跟他處得還不錯，你喜歡你母妃嗎？”

    后半句，他是對元思說的。

    元思在崔令璟面前聽話許多，對于崔令璟的問話，他點了下頭。

    可哪知道這一個點頭，崔令璟臉色一下子沉下來，甚至眼里閃過殺氣，“喜歡？你敢喜歡他？你是不是想等著朕走了，然后……”

    “陛下！”雪芽聽出不對勁，連忙打斷崔令璟的話，而此時元思被崔令璟的表情嚇哭，雪芽怕他更惹怒崔令璟，又趕緊叫人把元思抱走。

    雖無元思在場，可崔令璟表情還是難看，他盯著雪芽，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所有物，“你不許跟他太親近?！?/br>
    “陛下說元思嗎？”雪芽有些驚愕，他剛剛還以為是自己誤解崔令璟的意思，“元思才三歲?！?/br>
    “三歲又如何，再過些年，他就知人事了?！贝蘖瞽Z語氣森冷。

    雪芽本想反駁就算元思知人事，也不會跟他有什么，但突然想到崔令璟就是喜歡自己名義上的母妃賀續(xù)蘭，頓時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想到賀續(xù)蘭，雪芽遲疑很久，還是冒著危險試探著問：“陛下，康武郡那邊的情況現(xiàn)在如何?。俊?/br>
    話剛落，雪芽突然被推到地上。

    崔令璟用的力氣很大，即使地上有地毯，雪芽膝蓋也在地上磕出重重一聲。

    “滾！”崔令璟很生氣，渾身都在抖，胸口更是大幅度起伏，在外間的御醫(yī)聽到動靜，連忙沖了進(jìn)來。

    “陛下莫動怒，剛剛才服了藥，不能動怒的?！?/br>
    一堆人迅速把崔令璟圍起來，雪芽忍痛爬起來，自行對崔令璟行禮后，便直接去了南偏殿休息。

    *

    從崔令璟那里問不出一個字，雪芽試著從周圍伺候的宮人口里談話，但康武郡的事屬于前朝機密，那些宮人也不知道。問不到情況，他始終放心不下，最后打上了尹青懸的主意。

    只是尹青懸每次進(jìn)宮都是直接就見崔令璟，雪芽找不出好理由私下見尹青懸。

    這日，雪芽正在吃下午的點心，宮人通報尹青懸來了，是過來給太子元思做一日開蒙師傅。

    雪芽立刻放下手里點心，“只有尹相嗎？陛下呢？”

    “陛下沒過來?！睂m人說。

    雪芽眼珠子溜溜一轉(zhuǎn)，讓宮人先請尹青懸去元思那里，然后沒多久，他就打著去看元思學(xué)得如何的幌子去東暖閣。

    他進(jìn)去時，尹青懸正在說話，不過看到他來，就停下聲音，轉(zhuǎn)而給他行禮：“貴妃娘娘?！?/br>
    雪芽嗯了一聲，走到元思身邊，“我過來看看太子學(xué)得如何?！?/br>
    “你是怕我學(xué)會了就比你聰明嗎？”元思突然說。

    雪芽一頓，低頭看向正仰頭看著自己的小孩，“怎么可能，你才不會比我聰明?！?/br>
    元思下巴抬得更高，“尹相說我再過兩年就能比你聰明了?！?/br>
    雪芽目光當(dāng)即轉(zhuǎn)到尹青懸臉上，見對方居然不否認(rèn)，忍不住反駁，“再過兩年，他也才五歲，怎么可能比我聰明？”

    尹青懸表情淡淡，“是微臣武斷，太子五歲的話，的確未必能比娘娘聰明?！?/br>
    雖然對方認(rèn)同了他的話，但雪芽依舊覺得不大對勁，不過他來的目的不是爭他和五歲的元思誰更聰明。

    “元思，你餓了吧？我讓嬤嬤帶你去吃點東西。”雪芽邊說邊叫過來一個嬤嬤。

    元思沒怎么抗拒，就跟著嬤嬤走了。雪芽又把殿里其他人都喊出去，讓他們守在殿門外，沒有吩咐不許進(jìn)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康武郡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其他人一出去，雪芽就迫不及待地問。

    尹青懸看雪芽一眼，眼似有考量，半晌才道：“你想知道賀續(xù)蘭的情況？”

    雪芽沒有說實話，“我只是擔(dān)心叛軍太厲害?！?/br>
    “哦，原來不是擔(dān)心賀續(xù)蘭，那我也不用跟你說他的情況了?！币鄳肄D(zhuǎn)身想走，雪芽情急之下顧不得太多，連忙拉住對方的手臂。

    “我……我擔(dān)心，我承認(rèn)還不行嗎？哥哥他到底怎么樣了？”

    康武郡造反的消息傳入京中已經(jīng)有好些時日了，也不知道賀續(xù)蘭有沒有受傷。

    尹青懸停下腳步，“他和易燁封聯(lián)手，配合得很好，但他們的兵太少，雖然一時能占得上風(fēng)，但時間一長就會敗?！?/br>
    聽到這話，雪芽心都涼了。

    這話豈不是跟他的夢正好應(yīng)對上？

    賀續(xù)蘭是因為手中的兵太少才敗給崔令璟的嗎？

    雪芽慢慢松開尹青懸的手，而此時尹青懸轉(zhuǎn)過身。

    “我勸你還是趁早把心思從他身上收回來，也不要在陛下面前問起賀續(xù)蘭的事?！?/br>
    雪芽沒有理尹青懸的話，他現(xiàn)在滿心都是賀續(xù)蘭，知道賀續(xù)蘭輸定了，他此時心空落落的，雖然難過可不知道該怎么辦，連尹青懸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最后是吃完東西的元思回來，才把他的心神拉回來。

    “尹相怎么走了？是因為你跟尹相親熱完了嗎？”

    元思的話把雪芽嚇了一跳，他驚愕地看著元思，“你這話是從哪里學(xué)的？”

    元思才三歲，定不會靠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元思沒猶豫就把教他的人供出來了，“小石子說的，他說剛剛你是在跟尹相親熱，所以才讓我出來吃糕點。”

    小石子是貼身伺候雪芽的一個宮人，雪芽沒想到對方如此編排他，而此時元思又說：“你放心，父皇走了后，我就是皇帝，到時候你跟尹相親熱吧，我沒意見。”

    “你小小年紀(jì)，哪學(xué)來這些……”雪芽突然頓住，他盯著面前的三歲小孩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捧住對方的小臉蛋，“元思，如果我想跟其他人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沒意見？”

    照他夢境的發(fā)展，賀續(xù)蘭雖然會敗，但命還是在。如果崔令璟走了，元思當(dāng)上皇帝，那他就是太后，到時候他完全可以把賀續(xù)蘭從苦役的生活里解救出來，只要元思這個皇帝同意。

    元思也眨眨眼，“你不要尹相嗎？”

    “不要?！毖┭繑蒯斀罔F。

    元思嘟起嘴，“可是我覺得尹相很好?！?/br>
    雪芽覺得元思審美有問題，尹青懸有什么好的，“他好在哪？”

    “他說我比你聰明。”元思又驕傲地抬起頭。

    雪芽嘴角一抽，忍住把元思腦袋按下去的沖動，把話題又轉(zhuǎn)到之前的問題，“你先回答我，如果你當(dāng)皇帝了，我能不能跟其他人在一起？”

    元思問：“其他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