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十點，司予在繚繞的煙氣中開始后悔。

    二十塊，能買很多菠菜，能打一塊排骨，能買一星期的早飯。

    他關了電腦打算回家，網(wǎng)管說還有半個多小時呢，司予說能退半小時的錢嗎？

    網(wǎng)管一臉鄙夷，估計是覺著這小子太窮酸，扔給他五塊錢。

    司予揣著五塊錢，路上想著自己沒帶鑰匙，萬一他爸生氣了，不給他開門怎么辦，他又腆不下臉去敲門，難道真要去天橋底下窩一宿？

    他一路胡思亂想地走回家，到家了才發(fā)現(xiàn)家門沒有關，走廊的燈已經(jīng)壞了一年多了，這會兒樓梯口放了他的充電小臺燈，安安靜靜地為他照著回家的路。

    十歲那年的場景和現(xiàn)在漸漸重合，沒有上鎖的門、點亮的燈，特地等著鬧脾氣離家出走的小孩。

    司予推開沉重的鐵門，戚陸站在院子里，他身姿頎長，雙手環(huán)胸，背靠著墻，微微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月色很好，”司予走到他身邊，也學著他的樣子靠在墻上，輕聲說，“好大的月亮?！?/br>
    戚陸像是早就猜到了他會來，一點都不驚訝，只是淡淡一頷首，說：“是滿月?！?/br>
    司予雙手比了兩個圓，做成望遠鏡的形狀放在眼眶上，對著天空中月亮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咦？戚先生喜歡看月亮？”

    戚陸也凝神看著月亮，司予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的手臂，問他：“好漂亮的月亮，是不是喜歡？”

    這個動作對于戚陸來說有些過于親昵，他不自在地往邊上挪了一步，偏頭又看見司予線條柔和的側臉，耳廓在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象牙般的質地。

    ——好漂亮的人類。

    就像有人拿小錘子在他心臟上敲了兩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身體仿佛失去了控制，鬼使神差地又挪回去半步。

    司予朝他這邊轉頭，臉上套著手做成的望遠鏡，看起來有點傻氣。

    戚陸下意識轉開視線，躲開他的眼睛。

    “我剛才和小福說，如果喜歡月亮，就要告訴它?！彼居璨卦谕h鏡后面的眼睛彎成拱橋的形狀，聲音里帶著輕柔的笑意，“如果喜歡一個人，也要告訴他?！?/br>
    戚陸保持著那個背脊挺直的姿勢，靜默無言。

    他穿得很少，只套了一件單薄的睡袍，風從寬大的袖口灌進去，把衣袖撐出一個鼓脹的形狀。

    從司予這個角度看過去，這樣的戚陸褪下了平日的冷漠和鋒利，竟然顯得有幾分落寞。

    他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午后沙發(fā)上肌膚相觸的穩(wěn)度還清晰地殘留在他記憶里，他不動聲色地站的離戚陸遠了一點，雙手插進口袋，笑著說：“小孩子嘛，就像月亮，努力地對喜歡的人發(fā)光發(fā)亮。如果你只是遠遠注視著他，他是感受不到的?！?/br>
    “像月亮？”

    戚陸微仰著頭，很輕很輕地重復了一遍，尾音稍稍上揚。

    “嗯，像月亮?！彼居椟c頭，從口袋里伸出一只手高高舉起，五指張開，掌心向上，“要像這樣去親近他，才能感覺到他的溫度，也讓他感覺到你?！?/br>
    戚陸輕擰著眉，抬起一只手，捧了一掌心的月光，每根掌紋的脈絡都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感覺到了嗎？”司予扭頭問他，“月亮的溫度?！?/br>
    戚陸也側過頭，司予眼睛里也裝著一輪月亮，清凌凌的，笑起來的時候是亮的、是暖和的。

    他感覺指尖一燙，五指微微蜷曲。

    月亮的溫度，他好像感受到了。

    “戚先生喜歡過什么人嗎？”司予眨了眨眼，突然問他。

    戚陸一愣，他在某些方面非常遲鈍，比如現(xiàn)在，他猜不出司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問他這個問題的，他只看見司予瞳孔里倒映出的他自己，慌亂失措的很明顯。

    他抬起一只手，手臂搭著額頭，企圖掩蓋自己此時突如其來的慌張。他抿了抿唇，說：“從未有過。”

    “怪不得?！彼居璐蛄藗€響指，聲音清清脆脆的，“戚先生好像不知道該怎么喜歡一個人?！?/br>
    戚陸聽見自己亂七八糟的呼吸聲，有長有短、有輕有重。

    “不過沒關系，”司予低頭輕笑一聲，攥了攥拳頭，鼓足勇氣后再度抬起頭，“我是老師，我會教你的?！?/br>
    小錘子“砰”地砸在戚陸心臟，這一下威力巨大，他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鼓噪起來，指尖傳來一陣陣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