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訕笑，兩手拘謹(jǐn)?shù)胤旁谏韨?cè)：“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呢。”

    “大哥，你帶我離開這里好不好？”像跟家里人嘔氣的小娃娃，此時哭著委屈要家去。

    這會子聽見他聲音軟軟帶著哭腔，賀懷盧急得雙手搭在她肩上，“玉姝meimei，這是怎了？！”

    賀玉姝垂首低嗚抽噎，纖細(xì)身子掩不住的悲傷。

    賀懷盧一下緊張，“裴云祁欺你了？”

    話落，身前人淚落地更兇。

    “別怕，大哥在?！彼p聲安撫著meimei，面色陰狠：“大哥給你做主。”

    賀玉姝搖頭，伸手扯住憤怒要去找人算賬的大哥賀懷盧，“大哥，我想離開這里。我不想在這里呆了。”

    賀玉姝指尖扣著掌心，心口揪得苦悶酸疼?？蘼暆i漣，熄滅賀懷盧胸中怒火，“你帶我走好不好。”

    幾個字輕飄飄扣在他心扉，就宴時只喝了些小酒，倒不至于醉。賀懷盧眼前發(fā)虛，秉著一口氣牽起她的手，“好，哥哥帶你回家?！?/br>
    打完架的侍忠安忠半路上追上跑出書院的夫人，在外頭聽了一場戲，眼看著夫人就要跟這個賀家舅爺走了，國公爺才侃侃而來。

    罕見的，手里還拿著一把折扇。  二人面面相覷— —怎么，方才國公爺與夫人還沒和好？

    若是在國公爺身邊呆久了，眼力見功力深厚的，心里便隱隱不安起來，這國公爺笑意不達(dá)眼底，瘆人得很。安忠扯了扯侍忠衣袖，他們兩個凡人還是在一邊躲著去，千不可傷及無辜。

    裴云祁跨入正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賀侍郎當(dāng)我沈國公府好來好走嗎？”

    賀玉姝立在原地不動，前頭身影將自己護(hù)在身后，“沈國公莫不要欺人太甚，我賀家還是有人的。”

    換了常服的清俊公子探扇淺笑，嘴角上揚，如此模樣像是個搶了良家婦女的紈绔少年。

    可他偏是眾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圣上跟前兒的紅人，眾人巴結(jié)都來不及。

    多少京門貴女底下羨慕嫉妒賀玉姝，能得此良緣。

    此時的賀玉姝失魂落魄躲在大哥身后，她是鐵了心要離開這里。

    情緒太激動，賀玉姝背過去揪著心口，痛苦得臉兒糾起，眉頭狠狠蹙起。

    “賀大公子還未入兵部呢，怎么？此時是代著賀家來問我的罪？”徐緩聲慢慢起，“賀大人怕也是管不住我吧。”

    額頭涔出汗珠，手撫著心口，太疼了，似有千萬針尖扎心。。

    她唇下被咬得毫無血色，一字一字都是憋著氣出來：“大哥，我想跟你走?！?/br>
    前頭的裴云祁眸底一沉，手中折扇扇骨應(yīng)聲裂了一根，他氣語緩和:“姝兒，莫與我慪氣了?？煨┻^來?！?/br>
    “夫人?！奔t玉顧不得尊卑急急上堂，扶住搖搖欲墜的人，“臉色怎么這么差？國公爺，夫人她………”

    賀玉姝靠在她懷里，“紅玉，我……”

    昏暗前一瞬，她瞧見凇王扒推開裴云祁沖過來，神色慌張。

    一陣慌亂，以女子暈厥為終。

    醒來時，是自個兒在賀家閨院子，室內(nèi)點了燭火，撐手起來，心想著：也不知大哥與裴云祁說了什么，他竟放了自己走。

    “醒了?！焙熗忭懫鹗煜ぢ曇?。

    第16章

    珠簾后立著一人，她沒聽真切音色，緩了緩道：“大哥。”

    那人“嗯”了一聲，而后自己憋不住笑出聲，“合著昭鳳毒還會讓人變傻啊?！?/br>
    是淞王。

    那身影一下挑起珠簾，她剛撩起床幔，兩兩對視，他調(diào)侃笑意楞在嘴角。

    看著那容顏蒼白無色，細(xì)眉嬌嬌。目光清清，如一汪清泉。從他心頭流過，將那些疲憊一掃而出。

    這兩年，皇兄與皇后娘娘、親兄也曾提過要與他納妃的事，可他見過那些侯門貴女，一個個刻意為之親近他，說話怯怯，整得自己要那針天天扎她們似的。

    淞王回過神，立即退后一步，珠玉相撞發(fā)出清清聲。賀玉姝捂著胸口咳一聲，也是沒料到他一外男會突然掀起珠簾。

    外頭四五個丫鬟入室，賀玉姝躺在枕上，才聽見大哥的聲音，“藥圣，勞煩您再為舍妹把一次脈吧?！?/br>
    一方絲帕打在手腕上，而后真是觸覺，賀玉姝側(cè)過頭，瞇眼看隔著稀薄床幔的人影，啟口沙?。骸岸嘀x……”

    指腹細(xì)微脈搏跳動，凇王心中正暗自思忖她這毒該如何緩解。

    她這柔柔弱弱二字如石破炸天，驚得他手一滑，集中神思斷了會兒。

    側(cè)頭看著里面躺著的人，她也瞧著自己。陡然，凇王耳根靜悄悄紅了。

    真是，除了他的兩位兄長，還是沒人敢在他就診時說話，他有模有樣道，“救人乃醫(yī)者本分?！?/br>
    另一只衣袖中手攥起，那是自個兒以及踏出沈國公府，心頭還是覺著不安，與她攀談兩句，便知她是個倔性子。

    淞王心中想，自己不但是個神醫(yī)，還是個神算子。一入堂，一眼瞧見那個女人暈倒在地。

    她攥著自己衣袖，指骨泛白，說了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小藥圣，我不喝藥?！?/br>
    而后沈國公跑過來要抱人，被賀家長子攔住，怒目而視。

    裴云祁冷峻眉眼，急與過來，一掌將賀懷盧揮在地，“你算個什么東西。”

    人將桌椅碎裂，當(dāng)時其狀慘不忍睹。

    賀懷盧抓住胸口，匍匐在地，吐出一口污血：“沈國公難道要逼死我meimei不成?！?/br>
    凇王迅速用銀針封住賀玉姝肩頭xue口，才勉強(qiáng)救她一命。

    ………

    離手，他幾步走開，賀懷盧上前，“藥圣，在下舍妹……”

    淞王臉頰鼓氣，瞥了眼旁邊比自己高些的男子。心中對他有些敬佩，這個看著文弱書生，對沈國公倒是不卑不亢，很能接住狠人一掌。

    賀玉姝屏著呼吸，心急促跳著，怕他要將自己身患毒之事說出來。

    待得他一句淡淡的“無事”后，才舒了口氣。

    賀懷盧追問，“那舍妹為何會暈倒？”

    淞王不耐煩，“氣急攻心?！毙念^接著道……才毒發(fā)逆流入血脈。

    都是那裴云祁！賀懷盧眼底忿恨，如今真是一手遮天了。待自己入朝堂，定要看他摔得粉身碎骨。

    筆墨在宣紙急轉(zhuǎn)，落成一副藥方子，凇王捻起紙扔在他身上，“一日兩服?！?/br>
    隨即，凇王腳下一頓，抿了抿唇，往珠簾里看了一眼，低頭說了一句，“不苦?！?/br>
    這話是對床上人說的。

    賀懷盧一眼未看，直接給了丫鬟，派人按照藥圣的吩咐下去。藥圣還沒有回答自己方才的問題呢，正預(yù)開口……

    淞王懶懶指使，走出門打了個哈欠，斜了眼身后人：“府上可以空屋？”

    “有有有。”賀懷盧面露喜色，這藥圣他見過，且曾經(jīng)為帝王救過診，醫(yī)術(shù)自然不凡。

    他親自在前頭領(lǐng)路：“在下帶您去?！?/br>
    “大可不必?！变镣鯊姆词侄希映鲆粋€烏黑小瓶于賀懷盧懷里：“還是快去給你傷處上藥去吧?！?/br>
    沈國公祖上也是習(xí)武的，他那一掌可不是唬著玩的。

    又道，“夫人jiejie此時需靜養(yǎng)，若無事莫讓她動心傷神?！?/br>
    賀懷盧忙應(yīng)著。

    恭敬送了藥圣出去，賀懷盧去而復(fù)返，隔著珠簾，“玉姝meimei，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有大哥在，定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的。”

    里頭人不答，屋內(nèi)一時靜默。

    他低了低頭，“那大哥先走了，meimei若是有事盡管派人來尋我?！?/br>
    “那封書信是你派人送來的吧?！?/br>
    賀玉姝起身靠著迎枕，疲憊闔眼問著，“除了你，我也想不到還有誰了?！?/br>
    床榻上的人嘆氣，隱隱有哭意：“大哥，多謝。”

    唉，玉姝meimei心頭還是有自己這個大哥的。

    時隔多日，賀懷盧唇角又浮起笑，究其原因，只因這一句大哥。

    語調(diào)未發(fā)覺的愉悅，壓抑著胸口悶疼，他道：“你我一家人，何來謝字。你放心，大哥會盡力派人去追尋二弟下落，玉姝meimei且安心在家中住下吧?！?/br>
    他負(fù)手而立，步子往前挪了半步，但竭力抑制想去瞧她的沖動，“裴家我已派人打發(fā)走了。不會打攪你的?！?/br>
    里頭人不答，只剩下翻身聲。

    …………

    回到院子，嫡妻賀周氏從廊下迎來，笑道：“夫君，你回來了?！?/br>
    周氏順著又說：“今兒小妹回府可真是喜事，連夫君臉上郁氣散了不少。”

    聽妻子這般說，賀懷盧正了神色，嘴角笑意倒是掩不住，話語比以前溫和些，“風(fēng)大，你怎的出來了?！?/br>
    周氏是賀懷盧在天山書院讀書時，相熟同僚的jiejie。一日，她來探望自家兄弟時，兩人偶人遇見，僅一眼，少女懷春對這位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度翩翩的郎君一見鐘情。

    依偎著夫君，周氏眉眼化作一攤?cè)崴?，嗔道：“兩個孩兒太鬧騰了一直哭鬧。里頭奶娘在哄呢，我是個多余的，便出來了?！?/br>
    越往屋里走，里頭嬰孩哭聲越發(fā)尖銳急促，一聲賽過一聲。

    周氏看著自己夫君從奶娘手中接過孩子，臉上洋溢笑容。挨著窗邊光亮處坐下，拿著繡棚起針時，她忽而想起母親與族中姐妹都說自個兒命好，嫁得如意郎君，與自己恩愛非常，且給他生了一兒一女，此生美滿。

    未遇見賀懷盧前，周氏鐘愛刺繡。嫁人生子后，反□□上有奶娘丫鬟，于是兩個孩子她也并未多放在心上，一心只撲在夫君與研究新的紋樣上。

    夜幕降臨。

    賀玉姝食了米粥，站在屋檐下消食，仰頭看無邊夜色，眼底瑩瑩泛光。

    身上針灸殘留刺痛未過，徐徐涼風(fēng)過，吹起如墨烏發(fā)。

    忽而不遠(yuǎn)處傳來吵鬧。

    “小姐，是小小姐來了。”一個丫鬟急急過來說著，“可是大公子吩咐不許人來打擾您休息?！?/br>
    丫鬟扶著小姐坐在廊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冰涼沁骨，使了眼色讓人去取披風(fēng)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