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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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游風嘿然笑道:“小子,你還沒死心?我已經(jīng)說過,馮抱一年紀長你兩倍,武功是你的十倍,你去了只能是白白送死——”見聞衡開口欲駁,他立馬伸手一指薛青瀾,“就算你以前不怕死,有了他之后呢?難道也不怕么?” 聞衡還沒說什么,薛青瀾卻先笑起來,道:“前輩,別的事我或許還勸一勸,唯獨在這件事上,我決不會阻攔他,若要他身負血仇茍活一生,那比死還痛苦;我寧愿同他一起去殺馮抱一,江湖兒女,死在一處不也很圓滿么?” 宿游風讓他氣得顫巍巍的,一句“圓滿個屁”險些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聞衡搶在他之前按住了薛青瀾,嗔道:“什么死了活了,這話也是能隨便掛在嘴邊的?再說有師父這座大佛在前頭鎮(zhèn)著,那些妖魔鬼怪要傷我,也得先過了他這一關,對不對?” 宿游風瞪著眼咆哮道:“……對個屁!我是師父你是師父,有你這么不孝的嗎!” 聞衡將那塊烏金令牌重新推到他面前,微笑道:“那就有勞師父了。” 第101章 紅葉 自己收的徒弟自己放出的話,宿游風被趕鴨子上架,只能打落牙和血吞,應承了聞衡所請,暫時在小院中住了下來。 薛青瀾難得清醒了一整天,至晚間方覺疲憊,沐浴過后,便回到房中安歇就寢。只是他雖然很困,睡得卻不怎么沉,沒過多久,朦朦朧朧地聽見房門響了一聲,燭火依次熄滅,緊接著輕得近于無聲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向床前。薛青瀾在睡夢之中本能地一驚,剛要睜眼,忽然聞見了一點熟悉的青竹香——聞衡人還沒到,氣息先至,瞬間就把他炸起的毛撫平下去。 以前薛青瀾問過他好幾次,聞衡平時從不熏香,也沒有佩荷包香袋的習慣,但不知道為什么身上總有股似有若無的淡香。嚴格來說那不能叫“香氣”,更像是風吹過大片竹林的草木氣息,而且聞衡自己聞不到,旁人也從沒提起過,好像全天下只有薛青瀾能感覺這個味道,靠它認人比用眼看還準。 青紗床帳被挑開又垂落下去,外側(cè)床榻微微一沉,溫暖干燥的掌心在他額頭搭了一搭,薛青瀾心神松弛,非常自覺地閉著眼一翻身,滾進了他懷里。 “還沒睡著?”聞衡躺在他身邊,給他把睡亂的長發(fā)攏到一邊,語聲又低又緩,像怕吵著誰一樣,“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沒有?!毖η酁憦乃陆笮淇谔幐杏X到了一點夜風的涼意,于是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地問,“出什么事了?” 聞衡低笑道:“你又知道了?” 薛青瀾困倦地半闔著眼,自然而然地伸手摟住他的腰:“嗯。你躲在外面偷偷吹風,是心里有事,想不明白?!?/br> “我在想馮抱一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想來想去,覺得這么猜太傻了,還不如到時候見了面直接問他?!甭労獾皖^在他眉心親了一下,哄道,“好了,你該睡了,有什么話明天起來再說,嗯?” 他不在時薛青瀾怎么睡都睡不踏實,現(xiàn)在只說了不到三句半,薛青瀾就困得睜不開眼,偎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聞衡借著一點微光,勉強能看清他的模糊輪廓,他當慣了正人君子,抱著薛青瀾睡了不知多少次,從未有過一毫邪念,此刻心中卻驀然一動,胸口好像有一小簇火苗無端地燃燒起來。 許是身份轉(zhuǎn)變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從互通心意到現(xiàn)在,聞衡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懷抱中是他沉睡的心上人,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后,薛青瀾的呼吸、神情、動作、體溫、觸感……尋常的每一處忽然都有不同尋常的意味,像是許多細微柔韌的絲線,在無邊夜色里攀援而上,纏繞著他的愛恨嗔癡,也牽動了他的無邊欲念。 聞衡的靈臺驟然遭了雷劈。他穩(wěn)重了這么多年,所有積欠的激烈情緒都在這一刻洶涌反撲而來,整個人被“情愛滋味”活生生地嗆了一口,原地僵住,甚至露出了一點點鮮見的狼狽神色。 他耳邊盡是回蕩嗡鳴和重得驚人的心跳,下意識地放松手臂力道,往后挪了挪,謹慎地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然而他心神激蕩之下,忘記了薛青瀾一到夜晚體內(nèi)寒氣作祟,睡夢中也會下意識靠近熱源,感覺到他退后,便主動往前蹭了蹭,這么一挪一蹭,兩人姿勢稍變,恰好碰到了最不禁碰的位置。 這下聞衡徹底不敢動了。 他面上浮現(xiàn)出忍耐的神情,閉眼默數(shù)了幾十下心跳,幾乎是以赴死的心情重新抱緊薛青瀾,垂首埋在他發(fā)間,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你啊?!?/br> 在宿游風和聞衡的合力相助下,不過四五天,薛青瀾的內(nèi)傷已去十之七八。他內(nèi)功的底子駁雜,先是受教于薛慈,又得聞衡傳授《天河寶卷》,可惜那時聞衡自己無法修習內(nèi)功,單靠死記硬背,總不能精通,差了那么幾分火候;后來他投入垂星宗,改用刀法,也學了些垂星宗的功夫,平時三家功法混用還對付得過去,一到高手搏命的場合,就顯出了他內(nèi)功的劣勢。這次趁著他療傷之機,聞衡帶他重新梳理了一遍《天河寶卷》,再加上宿游風偶爾點撥幾句,薛青瀾不但傷愈復原,內(nèi)力比起他先前全盛之期,亦更上了一層樓。 武寧城不大不小,也頗有些熱鬧去處,宿游風浪蕩慣了,日常除了幫忙療傷外,一整天都見不到人影。薛青瀾早先聽聞衡提起他這位師父時,語氣并不太鄭重,如今親眼一見,才知道老爺子這么跳脫。這一日他從早晨起來就沒見到宿游風,隨口問了一句,聞衡卻會錯了意,笑道:“怎么,你也想出去玩兒?” 薛青瀾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天到晚就惦記著玩?!?/br> 聞衡正坐在那里默寫心法,聞言擱筆嘆道:“你啊,也就剛認識時還有點小孩兒模樣,年紀輕輕把自己弄得那么老成——當小孩子哪里不好?” “無憂無慮”其實是種天大的幸運,聞衡與薛青瀾顯然不在此列,不過薛青瀾是那種“我沒有,我也不強求”的心態(tài),聞衡卻總有一點遺憾,倘若當年他把阿雀好好地帶在身邊,哪怕以后顛沛流離地過日子,也好過讓他一個人在宜蘇山、在薛慈的手下孤獨又痛苦地長大。 薛青瀾放下手中劍譜,起身過去從聞衡背后抱住他,長長的黑發(fā)從鬢邊垂下來,落在聞衡肩前。他的聲音里有笑意,也有一點若有若無的嘆息:“衡哥,我可是拿你當心上人,你還拿我當小孩,是不是不大好?” 聞衡:“……” 這個說法倒也沒錯,薛青瀾現(xiàn)在可不就是懵懵懂懂,他要是真明白聞衡心中橫生的雜念,絕不敢這么撩撥他, 聞衡只消一側(cè)頭,便能親到他含笑的唇角,只是思及每日夜間的煎熬,未敢與他親近太過,克制地溫存廝磨了片刻,方放開他道:“咱們來到此地近半個月,還沒在城里走過一圈,你傷勢大好,現(xiàn)在出去也不怕了,改日帶你去湊個熱鬧,好不好?” 薛青瀾其實是個好清靜、不愛往人堆里扎的性子,但聞衡既然開了口,他說什么也不會拒絕:“好,什么熱鬧?” 聞衡前天抓藥時聽見藥店伙計湊在一起議論,知道明天晚上武寧城有個“楓河燈會”,本地楓樹甚多,這個時節(jié)恰好是秋收結(jié)束、紅葉正盛的時候,百姓們有了余暇,都攜家?guī)Э诘爻鲩T游玩。青年男女或攜手同游,或互寄相思,在紅葉上題詩后放入河燈,令其順水漂流,誰拿到了紅葉,便是結(jié)下了一樁風雅又浪漫的緣分。 他的緣分無需寄托,早已經(jīng)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掌中,不過花燈楓葉、星河流水,想必還是值得一看的美景吧? “明天你就知道了?!?/br> 翌日入夜,沿河街市果然熱鬧非凡,成千上百盞花燈逐水漂流,像是人間的銀河,夾岸遍植楓樹,紅葉紛紛而落,在玉帶般的燈火的映照下,恍然如云蒸霞蔚,絢麗難言。到處是歡聲笑語,薛青瀾站在橋頭,隨意一瞥,看見橋下河燈在水波中浮沉,紅葉上墨痕隱約,寫的是“誰料得兩情,何日教繾綣?”1 “看到什么了?”聞衡見他凝望著河水怔怔出神,于是伸手在他側(cè)臉輕輕戳了一下,“這么入迷,要不要自己去放一盞?” 薛青瀾回過神,將他的手握在掌中,搖頭道:“不用了。” “我第一次看燈,還是那年元夕你帶我下山,到湛川城去看元宵花燈。后來……從宜蘇山出來后那兩年,穆州陸危山附近的城里也有燈會,我每年都下山去等著,但每年都不敢進城,在城外山上能看到一點光,應該是很熱鬧?!?/br> 聞衡心尖像被人擰了一把,漫開酸軟的刺痛,他摩挲著薛青瀾的手指,低低地問:“為什么不進去?” 薛青瀾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答道:“因為總覺得和你一起看,燈會才比較有意思。” 而一個人看燈,越是綺麗繁華,就越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夢,長街從頭走到尾,可燈火闌珊處沒有人在等他。 好在躑躅多年,今夜終得圓滿,上元舊夢被他好好地封存起來,而新的夢境正在眼前徐徐鋪展—— 恰逢一陣夜風卷過河面,萬千紅葉漫天飛舞,美得不似人間,人群中驀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呼贊嘆。聞衡隨手一搛,從半空拈來一枚紅葉,遞到薛青瀾手中,道:“既然來了,索性入鄉(xiāng)隨俗,題一句詩吧?!?/br> 薛青瀾莫名想起他當年給自己買花燈的事,不由失笑,感覺聞衡要是有弟弟meimei或者自己的兒女,必然是那種溺愛孩子、會把“別的小孩子都有,我家的也要有”這句話貫徹到底的大家長。 他接過紅葉,從橋頭攤子上借了一支筆,側(cè)頭問聞衡:“寫什么?” “紅葉寄情,你心里有誰就寫誰?!甭労忸D了一下,隨即想起什么,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小聲警告,“不許寫什么死啊活啊的,長相思也不行?!?/br> 薛青瀾笑得手都在抖,險些把墨點子甩到橋欄上,聞衡眼里的縱容溢出來能把人淹死,嘴上卻數(shù)落道:“不準笑,給我寫情詩呢,你嚴肅點?!?/br> 薛青瀾思量片刻,才落筆寫了兩句,回身將筆交還給攤主,道了聲謝。那攤主是個賣荷花燈的,見他拿著紅葉,很熱情地招呼道:“公子順便買盞燈吧,小人這燈糊的又亮又結(jié)實,能在水上飄一個月,公子的紅葉放進去,準保能送到有緣人手中!” 話音未落,那片紅葉被聞衡劈手截走,薛青瀾和攤販一起扭頭看他,只聽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多謝,但是不必了,他的緣分已經(jīng)有主了?!?/br> 攤主:“……啊?” 薛青瀾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忍笑拉著聞衡往另一邊走去。 兩人的手一旦牽住,就像黏在了一起,無論如何也不愿分開。倘若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倆就算不顧忌旁人側(cè)目,也不會這樣癡纏;可今夜是堪比七夕的盛會,一切情意都被夜色溫柔地包容,連最隱秘的心事都可以剖出來寫在紅葉上,沒有人還在乎旁邊的兩個人是不是牽著手。 聞衡走到亮處,借著燈火看手中紅葉,只見兩行工整的蠅頭小楷,寫的是“天下人何限,慊慊獨為君”。2 “我沒讀過多少詩,這是明州民間流傳的一首歌謠,全詩就這一句,‘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慊慊獨為君’?!鄙钋锼咃L涼,薛青瀾往聞衡身邊靠了靠,借著他的肩膀擋風,望著茫茫天際,有些出神地道,“我那時對這些事還一知半解,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是聽到這首歌謠,就會想起你?!?/br> 天下有無數(shù)人,可是能牽動他心事的,卻永遠只有一個人。 “所以衡哥,你也不要太心疼我,”薛青瀾道,“蕓蕓眾生,唯獨我得到了你,這還不夠幸運么?” 縱然經(jīng)歷過分別,可每一次分別之后都能迎來重逢,這樣一想,那些獨自躲在黑暗中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難捱了。 薛青瀾不因過去遭際而自苦,聞衡卻無法不心疼,不過他既然這么說了,聞衡也就順著他的話應了聲“好”。他捋了一把薛青瀾的長發(fā),毫不臉紅地道:“從今往后我便是薛公子的人了,薛公子不叫我心疼你,那你就多疼疼我罷?!?/br> “我有時候很不明白,”薛青瀾疑惑道,“你總說我撒嬌,但是為什么你撒起嬌來這么熟練?” 聞衡:“……” 他在薛青瀾揶揄的笑意里敗下陣來,借著身形遮掩,躬身在他唇面上溫柔地吻了一下,貼著鬢邊輕輕的說:“傻子,因為情不自禁啊?!?/br> 無數(shù)花燈載浮載沉,托著一寸丹心漂流向遠方,而他的這一盞順水而下,橫渡了漫長的光陰,越過千重山巒、萬丈驚瀾,才終于靠岸停泊,回到了最初驚鴻一瞥之處。 “對了,”聞衡從懷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月白錦囊,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是紅葉的回禮,打開看看?” 薛青瀾本來以為紅葉題詩是他一時興起,沒想到聞衡居然還有后手,那錦囊入手頗有些分量,他拆開細繩,一見里頭的東西,就忍不住笑了。 白銀鑄作竹節(jié)形,表面磨霧,中間鑲嵌一段剔透青玉,清素樸拙,幾無雕飾,卻與薛青瀾清瘦修長的手型十分相稱,是和他現(xiàn)下腕上戴著那對白玉紅珊瑚銀鐲別有不同的一種好看。也不知道聞衡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這么一對寶貝,只能說不愧是錦繡綺羅叢中長大的王侯貴子,眼光遠超常人,凡經(jīng)他手,就沒有不好看的東西。 “你怎么……” 聞衡一邊幫他將手腕上的舊銀鐲褪下來,一邊道:“其實鐲子在湛川城時就打好了,那時本來想對你坦白心緒,誰知你突然動手,把我劫走了。幸虧我一直貼身帶著這對鐲子,如今送出雖然晚了點,好在不算太晚,還是到了你的手上。” 薛青瀾伸手任他動作,像是被聞衡的話說愣了,怔怔地問:“這一次刻的是什么字?” 聞衡將竹節(jié)鐲慢慢推到他腕間,尺寸是他親手量的,因此不寬不緊正合適,聽見薛青瀾問,倏爾一笑,道:“是很應景的一句話?!?/br> 上一對鐲子上鏨的是“百疾不侵,萬壽康寧”,那是他作為兄長,對薛青瀾最誠摯溫柔的祝愿;而這一對上刻的“中心藏之,無日或忘”3,則是他終于明了心意,給自己所愛之人一生不變的承諾。 誰知造化無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一段因緣邂逅,最后竟然真被他言中了—— 他不曾忘卻的人,也是他藏在心中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1五代歐陽炯《賀明朝·憶昔花間初識面》 2化用漢佚名《華山畿·奈何許》“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慊慊只為汝!” 3中心藏之《詩經(jīng)·小雅·隰?!贰爸行牟刂?,何日忘之”;無日或忘“念茲在茲,無日或忘” 第102章 再會 “楓河燈會”是秋天里最后一個節(jié)日,因此這熱鬧要一直持續(xù)到半夜,不過薛青瀾傷才剛好不久,不適合太過勞累,聞衡見他還有些意猶未盡,便在河邊找了一個餛飩挑子,叫了兩碗餛飩,等吃飽喝足了,就回去睡覺。 如今入秋已深,晚上風寒露重,很適合吃熱騰騰的餛飩或者湯面。賣餛飩的老婆婆手腳麻利,面湯如線注入大碗中,十幾只薄皮小餛飩浮在熱湯中,撒上一簇青蒜苗、一撮小蝦米,再點上幾滴香油,賣相香氣都十分誘人。那老婆婆分別將兩只碗端給聞衡薛青瀾,道聲“慢用”,便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守著鍋。沒過多久,聽見聞衡那邊叫會帳,她拖著腳步慢吞吞地走過來,正欲伸手接過銅錢,手腕忽然被人捏住,聞衡淡淡道:“閣下專程在此等候我二人,有什么見教?” 那老婆婆早聽人說過聞衡是個極難對付的棘手角色,她雖覺得一個年輕人不足為懼,行動上卻還是加意小心,誰知竟然真被一眼看破,她心中立時咯噔一下,臉上略微變色,壓低了嗓子問:“你如何得知?” 聞衡道:“你既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又佝僂著背,按理說行動應當有些不便,但是你方才無論是舀湯還是端碗,手都太穩(wěn)了,比一般的年輕人還穩(wěn);而且看你手上這些繭疤,也不像個挑餛飩擔子的。另外前幾天藥鋪伙計說起‘楓河燈會’時,我曾在街對面看見你一晃而過——你那塊牌子上的‘餛飩’少了一筆,我雖記不住人臉,但記得你這牌子——種種巧合湊在一處,可見今夜相見不是偶然,找我有什么事,說來聽聽吧?!?/br> 那老婆婆聽得此言,神色一肅,原本假裝佝僂的背挺直了,朝聞衡一揖,再開口時,已改換了低沉男聲:“我從天守來,奉內(nèi)衛(wèi)九大人之命,請聞公子薛護法明日午時到會仙樓一敘,事關重大,萬望二位賞光?!?/br> 聞衡與薛青瀾對視一眼,狐疑道:“好端端的,他怎么想起要見我們了?” 那人聞言只是搖頭,道:“公子見諒,在下只是個傳話的,至于內(nèi)情如何,并不知曉。但九大人說,只要公子肯來,必然能知道您想知道的答案。” “我明白了。”聞衡略一沉吟,點頭應承下來,“請你轉(zhuǎn)告九大人,明日要見面可以,地方改在淮賓樓,我與薛公子在彼處恭候大駕。” 那人大概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出改地點,猶豫了一瞬,但最后仍是道:“好,我這就回去稟告大人?!?/br> 等他再度扮成老婆婆,挑著餛飩擔子消失在長街盡頭的小巷里,薛青瀾才問:“衡哥,你明日果真要去見他?” 聞衡道:“大內(nèi)高手輕易不能出京,他千里迢迢地跑到武寧城,又特意派人等在這里,看樣子確實有大事發(fā)生,不妨去聽聽他要說什么?!?/br> 薛青瀾:“萬一這是陷阱呢?” “應該不會,”聞衡輕輕點著桌面,“要是他早有布置,地點理應定死在會仙樓里,但他的手下能做主同意改地點,看來是事先被叮囑過,只要能見面,無論我們提什么條件他都會盡量配合;況且他不光只找我一個人,還要帶上你,眼下你我的關系天下皆知,他得罪一個就等于得罪兩個。這么小心,不太像是要害人,說不定是有事相求?!?/br> 薛青瀾一想也是:“咱們這邊有三個人,就是動起手來也不一定吃虧。” 聞衡笑了起來,道:“師父那么不靠譜的人,現(xiàn)在不知道躲在哪里鬼混,連人都找不到。明日要是真打起來,你指望他現(xiàn)身幫忙,還不如指望店伙計報官呢。” 薛青瀾嘆道:“強扭的瓜果然不甜,你們這對強湊的師徒到現(xiàn)在還沒拆伙,真是人間奇事?!?/br> 聞衡被他揶揄,也只是一笑,攜著他的手起身,兩人披著星光和夜色,沿河慢慢地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