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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在云宮臺四周盤旋, 打坐的眾弟子都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低沉喑啞, 帶著似要奔赴解脫般的自嘲與快意, 宛如拔劍自刎的末路英雄最后唱起的挽歌。 夾雜在呼嘯的風(fēng)中,又仿佛九天之上傳來的神之昭示。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東隅。海寒多天風(fēng),白波連山倒蓬壺。長鯨噴涌不可涉, 撫心茫茫淚如珠……” “西來青鳥東飛去, 愿以一書寄麻姑!” 聲音在狂風(fēng)中突兀地收梢,天地之間只余下了一片空蕩蕩的寂靜。那自俞移山手心噴涌而出的紅光緩緩地在漩渦之間轉(zhuǎn)動, 漩渦之中又再次涌現(xiàn)出了厲鬼齊哭般的呼號,似乎有誰在其中聲嘶力竭地控訴。 “長鯨噴涌不可涉,撫心茫茫淚如珠!撫心茫茫淚如珠!” “靈璧……來探!” 一片混亂當中, 顧陵突然聽見自己身后、師尊有些顫抖的聲音,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去,卻見謝清江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寬大的青色衣袖在狂風(fēng)中烈烈而舞,宛如謫仙。修長慘白的手指之間,一把青色的長劍在逐漸顯形。 自入師門以來、或者更早,自當年四仙尊決裂于云宮臺那日開始,這把靈劍就再也沒有現(xiàn)世過。 蕭寧一驚,失聲道:“師尊!” 冉毓也跟著驚道:“師尊,保重身體!” 謝清江恍若未聞,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蒼白的嘴唇抿得死緊,他回頭看了沈長夜一眼,輕聲道:“長夜,你那日自斷‘萬古’之后,我萬萬沒想到,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東隅之血’……” “我知你傷心,這種不該存在在人世的東西,就讓我與挽山,替你了結(jié)吧……” 顧陵眼睜睜地看著一向病懨懨的師尊握著劍沖天而起,向那漩渦中心直直地刺去。漩渦似乎糾集了四周所有的烏云,雷聲四濺,昏暗無比,三個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凄凄風(fēng)雨當中。 “‘東隅之血’?”顧陵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尚未想清楚從哪里聽過。蕭寧湊近了些,低聲地為他解釋道:“師兄可曾看過終歲山的卷宗……多年之前,映日仙尊不顧修真界禁律,偷練了‘東隅之血’,這本是除‘九玄’之外,三山五海十大禁術(shù)之二。東隅以人血為引,可在短時間內(nèi)使自身修為暴漲?!?/br> “而被其作為人血引子的人,則會短暫地喪失自己的意志,渾渾噩噩地聽從施術(shù)者的話,不過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不了多久,在施術(shù)者點燃血引增長自己的修為之時,血引之人就會清醒……但仍然會覺得自己喪失理智期間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所為?!?/br> 蕭寧看了昏暗的天色一眼,繼續(xù)說道:“當年四仙尊在平亂之時,迫不得已地使用了一次這樣的禁術(shù),此事在修真界人人皆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卻不料平亂之后……映日仙尊以數(shù)百人血為引,想要把暴漲修為的時間延續(xù)至永恒,事情敗露,被長夜仙尊誅殺于云宮臺……” “怪不得,”顧陵慘白著臉看了沈長夜一眼,恍然大悟道,“那……天啊,若是俞師兄修煉了這個禁術(shù),以大師兄為引,那大師兄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豈不全是——” 他突兀地停住,喃喃自語道:“可是不可能啊,俞師兄怎么會對大師兄做這樣的事情?他自己也沒有理由去修煉這樣的禁術(shù)啊……” 天空中霹靂一個驚雷,將眾人的視線重新聚集,顧陵看見俞移山渾身浴血,從三根天柱的頂端如斷線的紙鳶一般掉落了下來。自他手心涔涔冒出的紅色靈氣開始逐漸變得稀薄,最后只剩下絲絲縷縷猶在綿延不絕。 漩渦開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收縮,另一側(cè),左挽山抱著左肩被血染透了的謝清江落了下來,金光折射的“貫月”和泛著青綠色光芒的“靈璧”都已被鮮血染得斑駁。左挽山把懷中的謝清江輕輕放在了地面上,舉著貫月向地面上半死不活的俞移山走了過去。 謝清江捂著肩膀,強忍痛楚喚道:“挽山……” 左挽山?jīng)]有回頭,面上的表情是顧陵從未見過的猙獰可怖:“多年前我殺不得,難道今日我還殺不得——” 俞移山直接伸手握住了他刺來的劍尖,任憑鋒利的劍刃將他手心割出深深的傷口,他咬牙切齒地說:“竟然是——” 話音未落,左挽山便被他手心的紅色靈氣震得退了一步,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聽起來竟有幾分癲狂之意:“你知道又如何?你沒機會了,哈哈哈哈,今日你便要在全天下人眼前,背著不可饒恕之罪——和他一起——永遠、永遠地死在這里!” 左挽山突然高高地舉起了自己未持劍的左手,像是一個審判的姿勢,喃喃地念起了余音飄渺的古語—— “伏天兮蒼蒼,諸神浩倡——” “日以煜晝,月以煜夜。” “恩被九荒,賜爾辰良?!?/br> “魂兮不豫,當誅永殤!” “魂兮不豫,當誅永殤!” 誅魂之詞! 沈長夜回過神來,聽見這誅魂詞,震驚到了極點,下意識地站起來朝著云宮臺上高吼了一句:“挽山,手下留情!” 誅魂之詞是自太荒流傳下來、修真界最最最高之刑罰,當初整個修真界,也只有四仙尊和嚴華真人有審判之權(quán)。這誅魂詞一般只對罪大惡極、殺人如麻、絕不可饒恕的罪犯才會使用,因為一旦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