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打了個招呼，自告奮勇就去開門。

    舒沅扶額。

    已經(jīng)可以想見孫阿姨的不開心和陳阿姨對著老板上司的些許尷尬，正懊惱著沒早點(diǎn)讓他離開，身后忽而傳來幾聲急促腳步。

    她剛要回頭，“阿姨，我……”

    “沅沅！端午節(jié)安康呀?！?/br>
    后來者卻竟先聲奪人，一把將她摟住，開心地顛了顛。

    反應(yīng)過來，顧雁燦爛笑臉已然映入眼簾。

    大美女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拘謹(jǐn)，直接挽起袖口，“你一個人處理這么多道菜啊，累死了吧？我來幫你我來幫你?！?/br>
    驚喜還沒完。

    舒沅還沒從顧雁怎么突然趕到的驚喜里回過神來，也沒來得及出去問下蔣成到底什么情況。

    前后才不過五分鐘，又隱隱聽到門鈴響。

    很快，林柿掩不住的笑聲傳來，清秀明麗的小臉湊到廚房門口。

    “沅沅，端午節(jié)了，包粽子沒有??？”

    “上次你還說在香港請我吃飯呢，這次我就帶久霖一起過來蹭飯啦——有沒我的拿手菜？我來掌勺?！?/br>
    說來也巧，林大記者采訪過的人物眾多，和顧雁也有過數(shù)面之緣。

    廚房里，不過你遞我接了幾次，三個人明明身處不同圈子，好像一下也有說不完的八卦，沒過多久，便笑作一團(tuán)。

    舒沅也總算揪著機(jī)會，想起來問：“你們怎么都來了？”

    “還不是受人邀約呀?！?/br>
    顧雁沖她眨了眨眼。

    “多虧你家蔣總。這次我可得給他說好話了，之前，沅沅你不知道我在劇組被管得……唉，反正特別嚴(yán)，我都要悶瘋了，小咖位又沒人權(quán)。好在還是他有手段點(diǎn)，三兩下，就把我們那個導(dǎo)演嚇怕了，給我批了兩天假，終于可以喘口氣，還能回來跟你吃飯。”

    林柿一邊熱炒椒鹽大蝦，聽到這頭討論，也側(cè)過頭來。

    “我都差不多。正好久霖也要回這邊一趟，我們就正好一起過來看一下你——最近網(wǎng)上的事我也聽說了，好像聽蔣成的說法，你們開庭前都會在新加坡？他說難得有個節(jié)假日，大家一起聚一聚，你一定會開心的。”

    舒沅怔了怔。

    又一次聽見門鈴聲。

    她這次索性直接扭頭，看向玻璃門外，玄關(guān)處半合的門扉。

    倒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啊呀，霆威，你還不給兒子面子呢，笑一個，快。這不是也跟沅沅一起過節(jié)嗎，我們兒子是不怕你，你這種表情，待會兒別把我們沅沅和一群小朋友都嚇到了?！?/br>
    說話間，鐘秀女士一手拉兒子，一手拉老公，笑著走進(jìn)門來。

    無論何時都如舊容光煥發(fā)。這天一身淺紫旗袍，也是身段婀娜，天妒美貌，全然看不出是年近五十的人。

    看見沙發(fā)邊正蹙眉看報的謝久霖，還不忘笑容滿面，同人寒暄客套幾句，說話做事，永遠(yuǎn)叫人如沐春風(fēng)。

    末了，她也湊到廚房來。

    多余的話沒有，只先伸開雙臂，給了舒沅一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膿肀А?/br>
    “啊喲，mama的寶貝兒，來，快抱抱?！?/br>
    “從香港回來就不來看mama了是吧？”擁抱時，又有些嗔怪地捏了捏舒沅的臉，“我們家姑娘現(xiàn)在都不惦記mama了。”

    “沒、哪，哪有……”

    “嚇到你啦？mama就說說嘛。沒事兒，就當(dāng)這回給咱們阿成點(diǎn)表現(xiàn)機(jī)會，”蔣母抱抱她，“百八十年沒見他這么用心過，竟然還主動跟他爸爸聊了很久，說到底，還是我們沅沅的功勞……哎呀，邊上還有倆小姑娘呢，真漂亮，辛苦你們倆了啊，來，阿姨也來幫忙?！?/br>
    舒家的老房子，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廚房里，你一句我一句，你掌廚我遞碗，有大交際花鐘秀女士的主持，再加上專業(yè)捧哏顧雁，幾個女人聊得不亦樂乎，歡聲笑語。

    男人們時不時也進(jìn)來看。

    倒不是不幫忙，只是實在摻和不進(jìn)她們的話題，沒說兩句就被趕跑。

    可憐這仨兒都不是什么自來熟性格，再加上一對爺倆天生不對付，堅冰未融。

    多虧還有個謝sir從中調(diào)和——

    嗯……雖然舒沅偶爾出去聽了那么一兩聲，總覺得，他有種審訊犯人那種話術(shù)感就是了，咳咳，職業(yè)習(xí)慣職業(yè)習(xí)慣。

    她有些憋不住笑。

    偏偏手機(jī)正好響起，她沒法再偷聽，只得跟幾個朋友打聲招呼，便又避到洗手間去聽電話。

    是孫阿姨。

    “喂？”

    她立刻接起，“阿姨？您什么時候過來呀，我們這都……”

    “阿姨不過來啦！你家那個沒跟你說??？”

    “我、我家那個？”

    “沒事，我就怕他不好意思給你說，正好這在休息站呢，特地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阿姨和你叔叔已經(jīng)在去云南自駕游的路上了。”

    舒沅這下是真懵了。

    “啊？”

    孫阿姨聽到，在電話那頭悶笑一聲。

    “你放心，阿姨不是生你的氣才故意不來。就是對你的事放心了，才有心思跟我家老頭子出來旅游，你放一萬個心。”

    說著，便三言兩語，給她說完了來龍去脈。

    最后，又輕聲同她說：“也就是你家那個夠纏人才說服我——開始我是真不想見他的，你說他是不是，還騙我們老人家，夠可恨的！不過，他大概也是怕你為這事煩心吧，前段時間，天天前腳從你家一走，后腳就來我家喝茶。小伙子看起來特不羈，但人還是板實，有話就聽，再氣也不還嘴。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孩子可能也就是以前不太成熟，心是不壞的。以前……是我對他偏見太大了。”

    “不過哈，他開始跟我說端午節(jié)要約一大家子人來你家，又不知道怎么說通你陳阿姨不來吃飯了，我還是不樂意陪他演的——想說這小伙子怎么一套一套的，騙小姑娘呢？”

    孫阿姨說著，自己也被自己逗笑。

    又說到真正改變她想法的，其實是大前天，約舒沅出來到社區(qū)活動室，和老人家打兩手牌那次。

    那次蔣成也跟來。

    “我看他坐在你邊上，一直就那么陪著你，也沒不耐煩，也沒因為你出錯牌輸錢發(fā)脾氣。就那么一眨不眨盯著你，好像跟你呆在一起，他整個人就變得很乖仔……我就突然想起來，我老公以前跟我戀愛的時候，我問他今天約會耽誤返工怎么辦？他說返工耽誤了只會被開除，他是金子哪里都發(fā)光，但我不開心，他就會一直不開心，什么都做不好——突然一下子想起來，我對這小孩兒也狠不下心來了，只想著，我們沅沅終于也能幸福了，真好?！?/br>
    “……”

    “阿姨跟你mama是好朋友，你以為阿姨真想催著你相親，嫁給不喜歡的人呀？阿姨最希望的是你幸福！這樣，我在天上那老姐妹也會開心，她就你這么一個寶貝女兒。開心了，說不準(zhǔn)夢里還能找我搓兩手麻將，想想就樂?！?/br>
    說著，孫阿姨猛地一抽鼻子。

    像是忽而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隱隱約約，還聽得孫叔叔在電話那頭勸慰，又被她哽咽笑著，推開身去。

    “阿姨只是為你開心?！?/br>
    她說：“一輩子能遇見個疼你的，愿意為了你去做改變的人，是我們沅沅這種好姑娘……你應(yīng)得的?！?/br>
    *

    舒沅揉著自己紅彤彤兔子眼睛走出洗手間的時候，廚房里已經(jīng)“偃旗息鼓”。

    幾個大廚像是打定主意不用她麻煩，輪番上陣煮好菜不說，連灶臺都給她拾綴干凈。

    而不遠(yuǎn)處。

    香氣裊裊間，許久不曾這樣熱鬧過的舒家老宅，客廳里，兩張小桌拼成一張大桌，已然圍坐著她為數(shù)不多的親朋好友。

    有鐘秀女士左右搭線，即便是初次見面，大家也都不拘謹(jǐn)。

    “你叫小柿子呀！真巧，我以前還想叫我們阿成小波呢——哈哈哈，不是王小波啦！是我，我懷孕的時候特愛吃菠蘿，就想著孩子叫小波吧，特親切是不是？但他爸爸非不讓，我們還為這事兒生了三小時氣呢，霆威，你還記得吧？——你別裝傻～兒子可都看著呢?！?/br>
    說著，鐘秀也不怯場，嬌羞地打了下丈夫肩膀。

    即便飯桌上全是小輩，登時，也是一片忍俊不禁笑聲。

    鐘秀也跟著掩嘴輕笑。

    在她眼里，這些都是小孩兒，哪能讓誰落單，于是索性個個話題都照顧一遍。

    “話說小雁，我也見過你吧？之前時裝周呀！我看你和陳錦記他們少東家，叫什么、什么信，懷信的？關(guān)系挺好，我當(dāng)時還在夸呢，說你們郎才女貌?！?/br>
    “哎呀，年齡算什么！只要你們相愛，人又不是未成年，怎么就有問題呢。我看是那些指手畫腳亂說話的人有問題，別聽他們的，不信你問謝sir，談個戀愛，這肯定沒犯法吧，對不對？不犯法那就是你的個人自由”

    說著，只等數(shù)個話題都落定，各個滿意。

    永遠(yuǎn)的氣氛調(diào)動者鐘秀女士，復(fù)才又扭頭看向親兒子。

    “說起來，阿成，你們這次去新加坡找律師，是不是打算找李立文——沅沅？”

    她沒說完，已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一直站在旁邊洗手間外、小小洗漱臺旁的舒沅，又連忙向人招手。

    “寶貝，來，快過來，站在那干嘛，都等你吃飯呢?！?/br>
    舒沅點(diǎn)點(diǎn)頭，剛想抬步，又沒忍住，輕輕揉了揉眼睛。

    “阿沅——？”

    雖說此時此刻，確實不是她該流淚的時候。

    可是碰到關(guān)于“家”，關(guān)于“團(tuán)圓”的那些、好像離她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舊事，她還是忍不住熱淚滂沱。

    仿佛還是曾經(jīng)在太平間外哭得歇斯底里的她，真的，好想讓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十七歲。

    那時的端午節(jié)，阿媽會教她包圓滾滾的粽子，奶奶戴著老花鏡給她編五彩繩。

    爸爸總會買回來一大袋糖包，因為擔(dān)心不夠吃。

    結(jié)果每次都吃不完，所以第二天老被mama罵，送她去學(xué)校的路上，她坐在電動車后座，風(fēng)從耳邊過，爸爸的嘮嘮叨叨和笑著抱怨也“趁機(jī)”鉆進(jìn)來。

    【明天也吃粽子和糖包吧？】

    【不要啦老爸！每天吃每天吃……】

    【那這樣，你幫我在mama面前說好話，等周末，老爸帶你去麥當(dāng)勞，吃那個——那個什么，圣大！】

    【是圣代冰淇淋啦！爸爸土包子?！?/br>
    【臭丫頭，爸爸是大土包子，你是小土包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