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歡扣住那只手，十指交握，這才淡淡地揚眉對崖涘道：“他如今是我道侶?！?/br>
    崖涘似乎并不意外，這回，連眉毛絲兒都沒動一下。

    似乎這世間，也只有鳳凰兒廣和神尊能令他低眉。

    “帝尊說，當年那天殺局，他猜錯了。”謝靈歡臉色也肅正了些，沉默了足有十息，突然道：“我從沒告訴過他，你在血淵?！?/br>
    崖涘垂下眉，渺渺如水墨山色。比世間白雪更白的雪色長發(fā)披覆于他身后，優(yōu)曇花圍繞著他，依稀仍如當初他執(zhí)掌白玉宮時般尊榮。

    “可是帝尊說，你曾與他有約。”謝靈歡勾唇，無聲地笑。“你竟然哄他道，若有來生……這可真不像你！”

    “怎樣才像我呢？”崖涘淡漠地抬起右手拈花，挑眉笑了一聲。“青鸞，莫要以為你是鳳華的影，就可以代替他與我說話。”

    崖涘面上的笑，快如一陣輕風(fēng)躍過渺遠的山河。

    這是長達萬年間，曾經(jīng)的三十二天仙帝花清澪從未見過的笑。崖涘修的是無情道，所以花清澪以為，崖涘是沒有情的。

    當年不止是花清澪，三十三重碧落天所有仙靈都以為，神尊崖涘天生無情。廣和神尊曾與他相伴數(shù)十萬年，一度他們只有彼此，但是為了擇道一事，兩位神尊割袍斷義。

    后來，崖涘神尊入主白玉宮，對極情道眾刑罰酷烈。從未考慮過廣和神尊，也從未因為誰的情面，有過片刻遲疑。

    “看來他沒告訴過你，”謝靈歡定定地回望崖涘，勾唇笑得無邪?！拔也]有盜用他的臉。呵！我與他，本就是一體孿生呢！”

    謝靈歡挑眉，那雙一波三折的丹鳳眼眼尾中似乎藏有情意的鉤子?！爱敵蹶J入琳瑯界的，是他，也是我?！?/br>
    崖涘沉默。

    “昔日在鴻鈞老祖座下的，是他，也是我呢！”

    “不是你，”崖涘終于接口?！氨幻麨轼P凰兒的，從來都只有他。”

    謝靈歡不動聲色地笑了。“……原來你知道?！?/br>
    “知道一些，不知道全部?！毖聸宓刈笫重摵?，跨前了一步。隨著他行走，千年優(yōu)曇也探伸出纖柔花瓣，裹住他的身體發(fā)膚。

    異香撲鼻。

    分立于崖涘身畔左右兩側(cè)的忘川河內(nèi)仍有銅犬狂吠，蛇龍蠕動丑陋的爬蟲身軀，在血色與骯臟的黃濁水川里，一頭雪白長發(fā)的崖涘赤.身，肌rou線條流暢，信步走來，便猶如掉入地獄的上界第一仙花優(yōu)曇。

    他靜靜地停立于謝靈歡身前，右手輕拈花。“我知你是鳳華的影子。”

    “錯！”謝靈歡摟住花清澪，笑得頑劣。“再猜，猜對了，或許我會早日放你出去呢！”

    崖涘再次沉默。

    沉默對峙于三人之間。昔日神宮中渺渺前塵，也似乎在沉默中發(fā)酵。

    數(shù)十萬年前，白云深處一切都很靜。此界還不叫琳瑯，名為滅天界。崖涘也沒有化身為人形，他長久地靜伏于天地之間，具備靈識，卻沒有同伴。

    直到一只幼生的神誤闖入此界。

    崖涘帶著三分好奇、七分試探，從天地間脫胎化身為神尊，與那只幼生的小神尊做了朋友。

    在黑海邊，崖涘牽起綺貌華年的幼生神的手，笑著對他道，吾送你一個名字可好？

    好。

    于是那元身為鳥形的幼生神，有了一個名字——鳳華。

    “此界只得一個鳳華?！毖聸鍙幕貞浝锎鬼?。“你不是他?！?/br>
    “當初在黑海，你牽著他越過山川河海，你賜予他名。那時候……”謝靈歡唇角又勾起一抹奇異的笑。“我就在黑海底，看著你們。”

    崖涘搖頭?！安豢赡?！”

    “呵！”謝靈歡表情微帶了點失望，語氣嘲諷?！斑€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原來你看不見我?！?/br>
    崖涘再次搖頭，渺遠如同水墨山水的眉目輕動。他放開指間花，以手撫心?！拔抑P華，不知你。就如我慕鳳凰兒，從不慕其他。神、仙、妖、魔、靈，此界眾生諸天都在我眼眸內(nèi)，鳳華只有一個?！?/br>
    “鳳華死了?！敝x靈歡眼尾微挑，唇角笑容里帶有莫名森寒的惡意。“崖涘，我才是你心心念念的鳳華。如今高居于三十三天帝尊寶座的，是雛鳳?！?/br>
    天地間永遠只有一只鳳凰。鳳凰生為雄性，容貌雌雄莫辯，周身繞七色霞彩，可孕育眾生。

    此方世界抹除了其來自異界的痕跡，喚其為鳳凰，允他以神位。

    崖涘生為人格化了的琳瑯界靈胎，在某種意義上，便是一顆行走的星球。他便是琳瑯界，琳瑯界便是他。他親手牽著鳳凰兒，為其取名鳳華。

    最初在黑海之下到底有什么，崖涘只能窺見部分。

    琳瑯界眾生都以為崖涘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是闖入此界的鳳凰也是神。他穿不破鳳凰的自身領(lǐng)域，就像……他耗盡了數(shù)十萬年的生，也沒能走入鳳凰的心。

    崖涘垂眸。“你不是鳳華。”

    “我從來都是呢！”謝靈歡笑得簡直堪稱愉快。他摟住花清澪，挑釁地望向被優(yōu)曇花包裹的崖涘。“你看見的只有數(shù)十萬年前。可最初落入琳瑯界的是我，我生具神格，光明與影同生并存，但是琳瑯界只允許光明者存在。我不得已，收斂了一切行藏，裂變出光與影。你在黑海邊見到的鳳華，不過是我裂變出來的雛鳳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