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jīng)一分為二了，你就不再是他。從頭到尾，我看見的鳳凰兒……只有鳳華。”

    崖涘說完，看起來似乎大松了口氣。他說得很慢，眉頭輕蹙，周身優(yōu)曇花不安分地跳動。但是他緩慢地松了口氣，又強調(diào)了一遍?！澳闶乔帑[，也只能是青鸞鳥?！?/br>
    “呵！”謝靈歡嘲諷地笑了，低頭看向花清澪?！澳懵犚娏?？崖涘連我都不敢承認(rèn)。這就是你所在的天地心！”

    花清澪抿唇，藏于袖底的指節(jié)在謝靈歡掌心內(nèi)輕微痙攣。

    “你不必笑話我?！毖聸宓氐溃骸拔业男υ?，他看過了。”

    “嗯，你舍不得殺他，于是主動把神尊位讓給他。你把你認(rèn)為一切最好的都讓給了他。”謝靈歡頓了一息，幾乎是尖銳地嘲笑道：“可惜呢，你所謂的最好，于他只是座牢獄。”

    謝靈歡望著被優(yōu)曇花簇?fù)淼难聸?，一波三折的丹鳳眼內(nèi)滿是譏諷。“他視你為牢獄。”

    “哦？”崖涘淡淡地笑了，也回望謝靈歡，望著他這張與數(shù)十萬年前鳳華一模一樣的臉。他凝望時，目光就像是越過了迢遞光陰，又像是他再次彎腰從黑海中掬了一捧水?！八麉挆壩遥腚x開，可卻找不到離開的方式，是嗎？”

    謝靈歡笑笑，算默認(rèn)了。

    于是崖涘笑得更加輕快了些，快如山風(fēng)掠過他那雙幽邃的深海藍(lán)眸。“真好！”

    “真好？”

    崖涘用那雙海水為精魂的眸，久久地凝望謝靈歡?！澳憷胰暄獪Y幽冥，不夠的?！?/br>
    “嗯？”

    “你來后，我迫你不得見天日。我逼你為他的影，長達(dá)數(shù)十萬年。你囚我，我亦負(fù)你。”

    “嗯?！?/br>
    “但我可以放他走?！?/br>
    謝靈歡挑眉，似笑非笑。“你能放他走，但不愿放我，對嗎？”

    “唔。”

    謝靈歡揚頭大笑?！肮聸?，你竟然連自己瞧中的究竟是誰都不知曉！原來數(shù)十萬年，你就連我們的琉璃心都吃了，依然不能明確你的心。”

    在笑聲漸止的時候，謝靈歡厲聲道：“崖涘，你口口聲聲慕他悅他，可你瞧上的是他、也是我！你太貪了！”

    崖涘任憑他笑，面色不變，渺遠(yuǎn)如水墨山水的眉目間只余輕快?！笆前?，我一直都是瞧上了你和他?？上е挥兴茉诖碎g行走，我能寵他護(hù)他，我不能寵你?！?/br>
    “只因為我是暗淵？”

    “我寵他，擁立他為神尊。你囚我，我求之不得。”

    在謝靈歡與崖涘的對話里，充斥著花清澪所不能懂得的暗語。他不明白謝靈歡、廣和神尊、崖涘神尊這三位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他也不明白他們口中所謂的“離開”。

    謝靈歡這樣公然地反復(fù)提到走，在他的未來計劃里，原來……是可以沒有自己的。

    花清澪咬破了唇瓣，艷美唇角微彎，桃花眼內(nèi)的光芒也漸漸地消失。

    崖涘淡淡地笑了。“因為寵他，所以我能放他走。因為不能寵你，所以……你我就這樣永久地欠著吧！”

    “誰他娘的要和你倆倆相負(fù)！”謝靈歡飆了句粗話，冷笑著勾唇?！拔也粫屗麃硪娔?，更不會讓他知曉你在何處。”

    “唔，隨你高興?！?/br>
    崖涘走近了最后半步，與謝靈歡貼面站著，抬起右手，倏地一朵雪白優(yōu)曇花從他指尖綻放。

    他持著那朵優(yōu)曇，抬手輕輕地替謝靈歡插.入鬢邊青蒼色長發(fā)。

    左右端詳了兩眼。

    “我也不想再見他。就在此處……你是血淵，我化忘川，就這樣一同沉眠于這眾鬼嘈雜的暗淵深處，挺好。”

    上界第一仙花優(yōu)曇，花朵飽滿如天宮明月，枝葉青白如玉。天上地下，只有舊神崖涘能得。這是他的伴生花，也是昔日盛開于紫曇林外流淌著無盡綿長酒香的記憶。

    繁花錯落，郁郁紛紛。

    第56章 血娑婆五

    “滾開！”

    謝靈歡怫然不悅，抬手扔掉插在他鬢邊的優(yōu)曇花，冷笑道：“我可不是帝尊！這些個柔情蜜意，對我無用?！?/br>
    崖涘瞇眼笑得愉悅?！拔乙苍瓦^鳳華優(yōu)曇花?！?/br>
    那是在下界南瞻部洲一個凡人小國，鳳凰兒南廣和投生為大隋國王子，崖涘以靈體下界，入大隋為國師。前塵往事皆被輪回洗凈，南廣和不記得他，也不知曉自己是神，他與他，曾再次相依為命。

    幼年的大隋國王子南廣和被崖涘偽裝成女子，穿著美艷的留仙裙，乳燕投林般，棄了“駙馬”，飛奔向崖涘。身后兩根雪色飄帶上下翻飛，一如翼翅。

    “帝尊總是好哄。”謝靈歡冷笑?！澳泸_他做女子，他便乖乖地演了十六年大隋國長公主，直到殉國那夜他才知自家天生為神。”

    “嗯，鳳凰兒總是那樣地乖?！毖聸妩c頭贊同，海一般蔚藍(lán)的眸微瞇。“所以他天生為光明者。他所見所聞，皆是光。”

    頓了頓，崖涘眸光轉(zhuǎn)向謝靈歡，意有所指。“不像你我！”

    “你是你，我是我?！敝x靈歡帶了些不耐煩，截斷道：“我不管你與他之間的恩怨。今日來尋你，一則是替他問問你，如何才肯放他離開琳瑯界。二則，我的道侶昔日在天殺局中受辱，我須替清兒討回公道?！?/br>
    崖涘神色便淡下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望著指尖又一朵新生的雪白優(yōu)曇，淡淡地道：“花清澪生而為仙，是我琳瑯界所孕生。天殺局要他祭祀，本屬應(yīng)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