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啊?”清衡君看看這個(gè)洞,夜曇忙捂住耳朵,背過身去:“你說吧,我不聽?!?/br> 清衡君抬起頭,建木透過千萬年的歲月凝視他,沉默無言。 刨開的樹洞像是咧開的嘴,像是喚他,又像是笑他。他搖搖頭,說:“我好歹也是天界神族少典氏,怎么用得著如此幼稚之物?!?/br> 說完,身后的夜曇沒反應(yīng)。清衡君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她很認(rèn)真地捂著耳朵,是真的一點(diǎn)也沒有聽。他扒拉下她的手,夜曇高興道:“你說完了?” 她說這話時(shí),眼神清澈如水。清衡君不期然間,看見她眸子里自己的樣子。他心神微動,急于掩飾,只得嗯了一聲。夜曇于是蹲在地上,很認(rèn)真地把樹洞埋好。 清衡君眼看著那一襲濃紫,比天界的云霞更絢爛多姿。他問:“你又在干什么?” 夜曇說:“把樹洞的嘴巴堵上啊,這樣就不怕它對別人胡說啦!” 清衡君微勾了唇角,說:“是嗎?”明知幼稚得無聊,他卻忍不住添了一抔土。夜曇把樹洞踩得實(shí)實(shí)的,說:“以后呀,你要是有什么不可見光的事,就來這里說給樹洞聽?!?/br> 清衡君望定她,她眸中水光搖搖,淹沒他,令他窒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失了神魂般輕聲說:“好?!?/br> 或許,那些不可見光的失落與惆悵,是需要像這樣,一粒一粒放到陽光下仔細(xì)地曝曬。以免霉?fàn)€腐朽,成為隱瘡。 他跟夜曇剛填好樹洞,身后有聲音問:“你們在干什么?” 單是聽見這個(gè)聲音,清衡君腿肚子都發(fā)抖:“兄、兄長……” 果然,不遠(yuǎn)處,玄商君大步行來。夜曇倒是不怕他,瞇著眼睛凝視了半晌。玄商君的目光在剛剛填好的樹洞上一掃,又看看夜曇臟兮兮的手,他眉頭微皺:“你又喝醉了!” 清衡君一臉莫名其妙:“什么?” 夜曇警覺地后退一步:“我才沒有醉,本公主的酒量……” “酒龍?jiān)娀?、量如江海?!毙叹媸菨M心無奈。少典辣目的記憶,與他無限重合,像是昨日發(fā)生的事。他上前,將夜曇打橫抱起。 夜曇沒有掙扎,還順著竿子往上爬:“對!九丹金液算什么,本公主還能再來三百壇!” 玄商君沒理她,回頭對清衡君說了句:“這些日子,你無事可做嗎?” “???”清衡君連眼睛都不敢往他那兒看,說,“我……” 玄商君沉聲說:“如果我永遠(yuǎn)不能蘇醒,你也要這樣一世無為嗎?” 清衡君愣住。 玄商君也沒再同他多說,抱著夜曇,一路回到天葩院。 第189章 胡荽和蠻蠻一看他回來,恨不得縮到地縫里去。胡荽小聲說:“公主好像喝醉了,你去侍候。” 蠻蠻怒瞪:“為什么?你才是她的婢女!” 胡荽說:“可我只是一根香菜啊,你看看君上的臉色,保不準(zhǔn)他一怒之下,就把我吃了!” 蠻蠻生氣:“可我蠻蠻只是一只又可愛,又無辜的小鳥啊,我做錯(cuò)了什么……” 一人一鳥互相推諉,誰也不敢上前。 玄商君也沒理會二人,抱著夜曇進(jìn)了她的寢殿。夜曇乖乖地依偎在他懷里,一動不動。玄商君把她放到榻上,說:“天界禁止酗酒,你不知道嗎?你醉成這樣,若被人看見……” 夜曇伸出手,輕輕觸摸他的臉,許久,她輕聲喊:“辣目。” 玄商君剩下話,全部哽在喉間。她的指尖,沾染著九丹金液的余香,寸寸摩娑著他的臉。她眸子里的晶瑩,像是春潮漲落的湖水,即將漫過堤岸。 “我在?!毙叹従彽皖^,她的呼吸撲面而來,guntang得似要將他融化。許是因?yàn)樽砭疲拇桨昙t潤得過分,如同熟透的櫻桃,但凡看見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采擷品嘗。 玄商君平生第一次,意亂神迷,他覆唇上去。夜曇雙手環(huán)抱著他的頸項(xiàng),回應(yīng)著他的吻。玄商君聽見自己的心跳,劇烈得似乎要跳出胸腔。懷中的人柔若無骨,每一寸肌膚都是那么晶瑩剔透。他沿著她修長的頸項(xiàng)向下,心火點(diǎn)燃了理智,焚燒著多年堅(jiān)守。 夜曇咬了咬他的耳垂,呢喃著道:“少典辣目,我想你了。” 玄商君鼻息沉重:“我也是。” 羅帳重重低垂,光線晦暗不明。夜曇伸手解開他的衣帶,玄商君衣袍散開,素來一絲不茍的風(fēng)儀,終于也如這衣袍,層層散落。 可……這是不可以的。 他如夢驚醒,輕輕按住夜曇的手,說:“不可,此舉……于禮不合。我奏請父神,讓他允準(zhǔn)我們早日成親,好不好?” 夜曇瞇起眼睛,認(rèn)真打量他,好半天,她猛地伸手,一把撓將過去。這樣近的距離,玄商君又正是心猿意馬之際,怎么可能躲閃得開?!他臉頰登時(shí)被夜曇的指甲抓出一道血痕。 夜曇哇地一聲大哭出聲:“你不是少典辣目!” “我……”玄商君以手輕按臉上的傷口,一腔春情被驚散于無形,“我是。夜曇,你好好看看,我是?!?/br> 他壓低聲音,柔聲去哄。夜曇用力推搡他,大聲哭喊道:“你不是,你都沒有紅頭發(fā)!” 玄商君:“……” 玄商君是被趕走的,臨到出門時(shí),還被夜曇丟了一枕頭。別看她喝醉了,砸得可真準(zhǔn),正中玄商君的頭。玄商君也不能跟她計(jì)較,捂著臉出來。 暗處,蠻蠻卻眼尖,還是一眼看見:“君上臉上有傷?!?/br> 胡荽大驚失色:“他不會趁著酒醉,把我們家公主怎么樣了吧?” “不會?!毙U蠻一臉肯定。 胡荽年少單純,狐疑著問:“你怎么知道?” 蠻蠻用翅膀尖兒拍她的頭,發(fā)出啪地一聲響:“哪有這么快的啦,你是不是傻??!” 胡荽不服氣,爭辯道:“他一向干什么都快的啦!學(xué)法快、學(xué)琴快,就連晉升上神也比大家快。這種事情當(dāng)然也會更快??!” 蠻蠻頓時(shí)一臉深沉:“你說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本鳥竟然無言反駁……” 走出殿門的君上沒有回頭,臉色卻五彩斑斕,精彩絕倫。就算是一向奉行眾生平等、佛無南北的他,也生平第一次開始懷疑神生。 ——她收留這些蠢物在身邊,真的不會影響智力嗎…… 第190章 玄商君從天葩院出來,雖然臉上挨了一爪子,但是唇際染香,余味悠長。于是眼中所見,浮云輕柔、霞光旖旎、清風(fēng)纏綿。玄商君心若聞歌,步履翩然,連墜落道間的枯葉,也添上詩意兩行。然而他走了沒幾步,就有天將匆匆趕來:“君上?!?/br> 玄商君停下腳步:“是炛兲將軍。何事?” 身著金甲的炛兲將軍拜倒在地:“魔族突然犯我窮桑,說是……為二皇子頂云報(bào)仇?!?/br> “頂云?”玄商君皺眉。 炛兲說:“正是。魔族口口聲聲,稱是君上殺死頂云。如今侵襲窮桑,要求天界神族給個(gè)說法。陛下已經(jīng)趕往了,特命末將前來通知君上?!?/br> 玄商君迅速將聞人有琴、少典辣目和梅有琴的記憶都過了一遍,這本就是他的元神,記憶也絕不會出現(xiàn)偏差。頂云之死,與他何干? 他問:“魔族可有證據(jù)送來?” 炛兲小聲說:“沒有?!?/br> 玄商君拂袖而去,徑直趕赴窮桑。 窮桑乃神族邊境。數(shù)萬魔兵如一片黑云,與數(shù)萬神兵清濁分明。 天帝少典宵衣與魔尊炎方對恃,玄商君懷中抱琴,翩然降下。他剛一露面,一道黑影如狂風(fēng),急沖而來,同時(shí)高喝:“少典有琴,還我兄長命來?。 ?/br> 玄商君當(dāng)然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拇指輕撥,一聲弦響,琴聲如水,滌蕩寰宇。沖天的魔氣如被水洗,瞬間一片澄明。 而沖到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魔族三皇子嘲風(fēng)。 他手中戰(zhàn)鐮抵擋著琴音,作勢與玄商君交戰(zhàn),卻輕聲道:“大量魔丹,需要嗎?” 玄商君微微一頓,撥弦的手放慢——夜曇的體質(zhì),本不適合在天界存活。再加上她又皮,受傷流血乃是家常便飯,正需要大量魔丹。而最精純的魔丹,無疑只有魔界皇族能夠提供。 他心中的遲疑,當(dāng)然逃不過嘲風(fēng)的眼睛。 ——果然,這個(gè)人早就知道了夜曇的身份。 嘲風(fēng)虛虛地與他過了一招,說:“正好,我也需要同樣品質(zhì)的仙丹?;Q,怎么樣?” 玄商君皺眉,一個(gè)想法隱約成形,他問:“你要仙丹,作何用途?” 嘲風(fēng)一鐮揮過來,說:“那當(dāng)然是與你所需的魔丹同一用途。何必明知故問?” 他捅破了這一層紙,玄商君眉頭緊皺,問:“離光青葵受傷了?” 嘲風(fēng)不緊不慢地同他交手,青葵當(dāng)然是受傷了。上次頂云的那一箭,雖然有東丘樞搭救,沒有性命之憂,但她的舊傷卻始終不愈。 嘲風(fēng)心中明白,她是至清之體,只要留在魔族,魔氣對她的傷害日益加深,她的傷就不可能好。 他需要大量的清氣,而這樣精純的仙丹,普通的神族能有多少? 當(dāng)然還是直接從玄商君手中獲取得好。 他沉默不語,顯然就是默認(rèn)。 玄商君又同他過了幾招,終于說:“魔丹,你有多少?” ——他果然愿意為離光夜曇換取魔丹。嘲風(fēng)嘴角上揚(yáng),露了個(gè)笑:“數(shù)量,我會再找人同你商定。既然你同意了這筆交易,那我就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br> 玄商君琴聲如水,揚(yáng)起風(fēng)沙一片,諸天神魔只見他二人打得兇險(xiǎn),卻不識其中玄機(jī)。他冷冰冰地道:“我與你交換丹藥,不代表會與你為伍。后面的話,不必再說?!?/br> 嘲風(fēng)說:“必須得說。畢竟你殺了我二哥,我又怎么能與你干休呢?” “我殺了頂云?”玄商君冷笑,“這么多年,你還和從前在藏識海一樣,依然厚顏無恥。” 嘲風(fēng)對他的反應(yīng),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以戰(zhàn)鐮招架玄商君的琴音,說:“離光夜曇干的。” 玄商君怔住,嘲風(fēng)輕笑:“就在百鬼巷,她對我二哥撒下劇毒,掐住他的脖子,吸干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魔氣,然后一掌……”他作勢推出一掌,“打碎了我二哥所有的筋脈和骨頭。你不在場,真是可惜?!?/br> 玄商君連心都沉下去。 第191章 嘲風(fēng)眼見玄商君眉間陰云漸起,心中暗喜——如果他愿意為夜曇頂罪,那青葵就可以完美脫身。畢竟頂云身上的毒可是青葵下的。 他淡淡道:“你知道的,我的出身不比我二哥。這口鍋我實(shí)在是背不起。而此事也絕不會輕易了結(jié),如果沒人站出來承認(rèn),父尊必然一查到底。那時(shí),我也只能將她供出來,以求自保。殺害魔族皇子是什么罪,你心里有數(shù)。到時(shí)候就算你一力相護(hù),少典宵衣那些個(gè)老東西,難道會為了一個(gè)她,跟魔族一決生死嗎?所以,你想清楚,殺害我二哥的兇手,不是你,便是她?!?/br> 他說了一大串,玄商君卻很快抓住了重點(diǎn):“她對頂云撒下劇毒?” 呃……這個(gè)人果然難纏。自己說了這么多,沒能對他造成任何干擾。嘲風(fēng)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