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銀尾魚

    04

    再次穿過喧囂的人潮走出失樂園的時候，感覺一切都有一種過于安靜的虛幻感。

    “接下來想要去哪？”維希佩爾問子塵。

    子塵搖了搖頭。

    “先上車吧?！本S希佩爾把子塵領(lǐng)到了自己的車旁，車身銀亮如同披著銀色的鎧甲，在暗夜中如同內(nèi)斂而不失鋒芒的帝王。子塵忍不住想到了他第一次見到維希佩爾時，那乘著白色駿馬的君主，在暗夜中仿佛生殺予奪皆在他一念之間。

    子塵上了后車座后，維希佩爾緩緩地發(fā)動了車，和戴文那輛引擎轟鳴的車不一樣，維希佩爾的車如同至為精密的白色銀刃緩緩滑入夜色。沒有任何的聲響，卻仿佛是潛伏的銀蛇。

    維希佩爾把一件衣服扔到了后面，“會很冷，先披上吧?！?/br>
    整輛車行駛的很平穩(wěn)，不像戴文一樣故意地飆車或是漂移，給人一種很安心地感覺，仿佛在車座上就這樣睡著也會很安穩(wěn)一樣。但速度卻其實很快，甚至是戴文他們的兩倍，在沒有其他車輛的公路上行駛的時候，會讓人遺忘時間和空間。

    兩旁的路燈如同神話中阿斯加德的星辰，永無熄滅，永無凋零。

    車?yán)锓胖鞘住禕orn To Die》。

    子塵聽著歌感覺有些困，披著維希佩爾的大衣在后面躺著。

    后來他經(jīng)?；貞浧疬@條路，在他的回憶中這條路應(yīng)該是永無止盡的，那輛如同精致的銀刃的車就可以永遠(yuǎn)地開下去，他就可以永遠(yuǎn)地坐在后車座上，披著維希佩爾的衣服，聽著那首《Born to die》。像是昏睡一樣地迷迷糊糊地看著前面的維希佩爾開著車。

    他們可以這樣一直開著，將時光如同那些路燈的一樣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沒有什么能跟上他們。他們就這樣被時間忘記了，永遠(yuǎn)永遠(yuǎn)的在那條無人的公路上行駛著。

    沒有遠(yuǎn)方、沒有盡頭。

    04

    “下車?！本S希佩爾打開了后面的車門。子塵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卻被眼前地景象瞬間驚到了。

    是海邊，可海上匯集了無數(shù)銀白色的光點，光點匯聚如同女神的裙擺，就這樣從九天委地，垂落在泛著青藍(lán)色的海面上。

    子塵跑到了海邊，才發(fā)現(xiàn)那些銀白色的光點都是銀色的魚。光亮的鱗片如同紋著細(xì)密的銀絲。像是神話中那些久居地下的侏儒工匠才能完成的杰作，因為他們無法見到美好，永遠(yuǎn)只能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所以他們傾盡一切、傾其一生地的打造那些屬于神的完美。

    海面上是巨大的月亮，大的有些過分，仿佛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個凹陷每一個紋路。

    那些銀魚不停地從海面上躍出，披著銀色的月光，如同傳說中的美人魚居住的幻境。每一次躍出帶起的水珠都如同銀粒一樣。

    整片海面下像是埋著無數(shù)的銀幣。

    維希佩爾領(lǐng)著子塵在海邊走著，維希佩爾穿著嵌著秘銀的靴子，踩在海邊細(xì)碎的石頭上。這里沒有一般海邊的沙子，而是各種輪廓圓潤的石頭，在海水月光中如同寶石。

    子塵脫了鞋，光腳走在維希佩爾身后。

    “這些是銀尾魚，也叫銀魚。每年到這個時候，月亮最亮的時候，他們便會在這片海域交|配繁衍，交|配后他們將銀色的魚卵產(chǎn)在這里后就會死亡。”

    “而這些魚卵就會順著洋流被沖到很遠(yuǎn)的地方，來年冰雪消融的時候，他們就會被孵化出來。然后他們就會逆流而上，逆溯著回洋流回到這里，繼續(xù)他們祖先的命運。”

    子塵跟在他身后，說：“聽起來有夠悲壯的?！?/br>
    “萬物皆是如此?！本S希佩爾回頭看著子塵。

    子塵轉(zhuǎn)過身，看著無限的遠(yuǎn)方，所有的銀魚在這片海域中不停追逐著，求歡著。像是永無疲倦一樣。他們就像是命運的一環(huán)，不停地重復(fù)著。生而復(fù)死，死而復(fù)生。

    或許這便是生與死，兩個絕對的概念。就這樣完美地銜合上了，像是塔羅牌中的銜尾蛇——那只銜著自己尾巴的巨大的中庭之蛇耶夢加得。一半是生的概念，一半是死的概念。生而復(fù)死，死而復(fù)生。

    無論怎么逃，都永遠(yuǎn)逃不過命運銜成的環(huán)。

    就像他們開著世界上最快的車，速度快的像是銀白色的刃，永無終結(jié)地跑在無人的公路上，可或許他們也只是行駛在命運的一環(huán)上。

    子塵突然輕輕地說，“你聽過東煌之國有一句話嗎？”

    “恩？”

    “人生忽一瞬，天地大夢間?！弊訅m看著遠(yuǎn)處的銀魚說。維希佩爾搖了搖頭，“沒有，怎么想起這句話？”

    “就是突然想起了，這句話是東煌二十四諸國時期的白羽帝說的?！弊訅m坐在了海灘上，“他做了一輩子的皇帝，在古稀的壽辰那年游于秦淮河上，醉酒墮河而死。”

    “據(jù)說那些武官都下河想要撈他，可明明看著他在眼前卻怎么也撈不上來。而那些文臣宦官在岸上不停喚他，可他只是笑著向他們擺了擺手。”

    “自此往后秦淮河的那個設(shè)宴處就被世人叫做‘帝王不應(yīng)’。這人間用舉世的繁華喚他，他不應(yīng)；用無上的帝王之位喚他，他亦不應(yīng)。”

    “那應(yīng)該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吧?！本S希佩爾在子塵旁邊坐下，看著海水漫過子塵的腳踝，低身將少年的褲腳挽起，漏出纖細(xì)的小腿。

    “恩?！弊訅m點了點頭，“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八百年前的東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