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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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后,柳氏收拾好了包袱,沈櫻也被沈文彪接回來了。 回縣城的路上,十四歲的沈櫻親昵地坐在趕車的趙宴平身后,笑著打聽道:“大哥,你要納的是哪家姑娘啊,你見過她嗎,長得美不美?” 柳氏也期待地看著兒子,到現(xiàn)在她還沒聽兒子提過女方的情況。 阿嬌的身世特殊,瞞是瞞不住的,現(xiàn)在不說,明日母親與meimei從旁人口中聽說,反要吃驚。 趙宴平便簡單地交代了阿嬌的事,并未有所隱瞞。 柳氏沉默了。 沈櫻心思通透,略加思忖后猜測道:“大哥單身這么久第一次看上一個姑娘,還特意接我們過來吃席,我那小嫂子肯定人美心善,是個招人疼惜的好姑娘?!?/br> 柳氏聞言,突然也想開了,是啊,如果阿嬌姑娘真的只是一個歸良的破落窯姐兒,不說兒子,婆母絕不會同意讓她過門。 ====== 黃昏之前,趙宴平將母親、同母異父的meimei帶回了趙家。 趙老太太還是很憐惜柳氏這個兒媳婦的,柳氏也敬重她,婆媳相處融洽,沈櫻花容月貌,又是沈家的小姐,趙老太太對沈櫻也很是喜歡。 隔壁朱家。 阿嬌并不知道趙家都請了哪些客人,她要出嫁了,朱雙雙暫且搬去了上房西屋,翠娘陪她一起住在東廂。 翠娘已經(jīng)悄悄告訴了阿嬌,趙老太太并沒有要把翠娘送給她當(dāng)丫鬟,只是派遣翠娘過來看著聘禮,不能讓金氏搶了去。 阿嬌早知道趙老太太是個摳門的,做出這種事來毫不稀奇,聘禮在阿嬌手里,還是會回到趙家,一旦落了幾樣在舅舅家,就徹底與趙家無關(guān)了。 夜色籠罩下來,深秋的夜晚黑漆漆的,星光也黯淡。 “小娘子,咱們睡下吧?!贝淠锶娏讼茨_水回來,準(zhǔn)備落栓了,問阿嬌的意思。 阿嬌剛要應(yīng),窗外忽然傳來舅舅的聲音:“嬌嬌你出來一下?!?/br> 阿嬌看眼翠娘,她下了床,穿著繡鞋出去了。 朱家院子里有棵橘子樹,朱昶將阿嬌帶到樹下,掃眼上房的窗戶,隱約看見金氏迅速低了頭下去。朱昶無奈地?fù)u搖頭,背對窗戶站在樹后,看著面前的外甥女道:“嬌嬌,舅舅對不起你,連累你只能給人做妾,不然以你的好相貌,去做官太太都當(dāng)?shù)??!?/br> 阿嬌垂著頭,輕聲道:“這都是命,舅舅不必自責(zé),趙官爺是個好人,我過去后會安安分分地跟著他過日子,舅舅安心與舅母過吧,別再為了我的事與舅母吵了。” 外甥女越懂事,朱昶就越難受,忍著淚,朱昶走到阿嬌面前,一邊做抱住阿嬌拍她肩膀的樣子,一邊迅速將一包東西塞到了阿嬌的手中,低聲道:“這里面有你娘留給你的嫁妝首飾,也有舅舅虧欠你的,阿嬌收好,千萬別讓你舅母知道。明日到了趙家,晚上你也跟趙宴平交代清楚,那趙老太太心地不壞,人卻是個摳的,咱們別讓她誣蔑你偷拿她的東西?!?/br> 只這兩句叮嚀,阿嬌就靠著舅舅的肩膀失聲痛哭起來。 朱昶也抽了幾聲,怕越哭越難受,他忍著不舍推開外甥女,揮手道:“好了,回去歇吧,別哭,仔細(xì)明早腫了眼睛,丑?!?/br> 說完,朱昶先走了,腳步飛快,逃跑一般。 阿嬌躲在樹后抹了好久的眼淚,這才回了東廂。 翠娘鋪她自己的被子時,阿嬌側(cè)躺著,偷偷打開舅舅給她的布袋子。 里面有一根金簪、一對兒玉墜子、一雙銀手鐲,除此之外,還有幾塊兒碎銀子,至少有十兩。 阿嬌拉緊布袋,捂住了嘴。 十兩,那是她的賣身銀子,舅舅又還給她了。 第11章 阿嬌的眼睛果然哭腫了。 她醒得早,朱家請的梳頭婆還沒到,阿嬌在花月樓里學(xué)過妝容技巧,她叫翠娘去廚房煮個雞蛋。 翠娘還以為即將過門的小娘子餓了,一個雞蛋怎么夠吃呢,翠娘進了廚房后,從放雞蛋的小筐里拿了倆雞蛋,洗洗準(zhǔn)備放進鍋里。 “你在做什么?” 廚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不善的聲音,翠娘扭頭,見是金氏,翠娘把眼睛瞪回去,噴豆子似的道:“小娘子餓了,我要給她煮雞蛋,怎么,你當(dāng)舅母的還舍不得給親外甥女吃倆雞蛋?” 金氏的脾氣就是吃軟怕硬,尤其是今日不適合為兩個雞蛋鬧翻,所以金氏忍了下去,想到自己的目的,金氏還朝翠娘笑了笑,又從筐里拿出一個雞蛋遞給翠娘:“你也餓了吧,多煮一個自己吃?!?/br> 翠娘狐疑地看她一眼,沒接:“黃鼠狼給雞拜年,你想干什么?” 金氏真想將趙家這死丫頭一巴掌給扇回趙家去,但還是保持著笑臉,端個小板凳坐在翠娘身邊,閑聊般打聽道:“昨晚阿嬌跟她舅舅說了一會兒話,阿嬌回去后可跟你說了什么?” 翠娘一邊燒火一邊哼道:“什么都沒說,躲在被窩里哭了很久,肯定是你們一家給她委屈受了。” 金氏看見丈夫與阿嬌抱頭痛哭的那一幕了,繼續(xù)問:“那阿嬌手里有沒有拿什么東西?” 以金氏對丈夫的了解,他不可能一點嫁妝都不給阿嬌貼補,拿不到趙家的聘禮金氏已經(jīng)夠心塞了,倘若丈夫再藏了私房錢交給阿嬌,金氏非要搶回來。 翠娘終于明白金氏的意思了,她盯著金氏,突然嘲諷道:“帶了,小娘子帶了兩個金核桃,里面都是金豆豆,就在她眼睛上掛著,你去搶??!” 金氏先是震驚丈夫居然藏了兩個金核桃,直到聽完翠娘的話,金氏才反應(yīng)過來,氣得站起來,抓住翠娘的肩膀就想打人。 “夠了,沒完沒了是不是?”朱昶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外面,冷聲喝道。 翠娘見到他,急著告狀:“秀才老爺快管管你嗚嗚……” 竟是被金氏捂住了嘴。 朱昶差不多都聽見了,知道金氏是什么人,朱昶眉頭緊鎖,將金氏喊了出去。 金氏臨走前,用手比劃著威脅翠娘不許多嘴。 翠娘懶得理她,煮好兩個雞蛋,放到裝有涼水的碗中,雙手捧著端去了東廂,挑開門簾,就見阿嬌已經(jīng)換上了那套茜紅色的嫁衣。新娘子出嫁都穿正紅,小妾們只能挑其他紅色,看著眼前的阿嬌,翠娘既覺得她好美,又有點替她可惜。 如果沒有遇到金氏這黑心舅母,阿嬌jiejie給官爺當(dāng)正室都行的,郎才女貌,多好。 “小娘子都穿戴好啦,真美!”翠娘真心地贊美道。 阿嬌不是急著出嫁,而是趁翠娘離開的時候,偷偷將舅舅給她的袋子藏到了懷里,別的地方她都不放心。 碗里兩個雞蛋,阿嬌剝了一個放到一旁等著涼下來,另一個叫翠娘吃了。 翠娘奇怪地問她:“小娘子不吃嗎?” 阿嬌輕聲解釋道:“煮雞蛋放涼了,剝了殼在眼角周圍轉(zhuǎn)幾轉(zhuǎn),眼睛就能消腫了?!?/br> 翠娘一臉吃驚。 稍后阿嬌轉(zhuǎn)雞蛋的時候,翠娘目不轉(zhuǎn)睛地在旁瞧著,發(fā)現(xiàn)阿嬌的辦法果然管用,翠娘看阿嬌就像看神仙一樣,覺得小娘子無所不能。 朱家門口傳來人語,梳頭婆到了。 便是小妾,出嫁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金氏拉著女兒朱雙雙一起過來看阿嬌梳頭,但娘倆的眼睛卻一直盯著趙家的聘禮瞧,甚至還想走過去翻看箱子里的綢緞、抽開梳妝臺的抽屜。翠娘雖然緊緊地看著,可她只有一人,攔得住這個攔不住那個,導(dǎo)致金氏母女雖然沒有偷拿東西,卻將聘禮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 阿嬌垂眸靜坐,仿佛習(xí)以為常。 梳頭婆看著面前這嬌花一樣的美人,余光中瞧見金氏母女的德行,都不禁替阿嬌惋惜。 金氏、朱雙雙自然沒有搜到什么多余的東西。 朱昶突然在外面喊娘倆出去,前來送嫁的客人們陸續(xù)到了。 金氏縱使懷疑阿嬌身上可能藏了什么,也沒有臉去搜身。 ====== 朱家熱鬧了前半晌,到了后半晌,趙家那邊賓客也到齊了,吉時一到,趙宴平隨著媒婆來朱家接親。 兩家離得太近,轎夫抬著花轎沒走幾步就到了。 朱昶親自將外甥女背出了東廂,年近四十的秀才老爺,雙眼布滿血絲,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看得賓客們議論紛紛,在那議論聲中,金氏再厚的臉皮也承受不住,訕訕地進了屋子,沒臉見人。 阿嬌沒哭,該哭的昨晚都哭夠了。 舅舅對她好,但在舅舅家的日子時時煎熬,她就像一個多余的人,做什么都不自在。趙家人口簡單,趙老太太又納她做妾,應(yīng)該不會太討厭她,趙官爺是個好捕頭,對她有救命之恩,阿嬌竊喜自己能嫁給那樣一個英雄。 所以,今日乃她搬去趙家的好日子,阿嬌只高興,就連對舅舅,阿嬌也沒有什么不舍。 “嬌嬌,咱們兩家這么近,往后有什么委屈,盡管過來找舅舅?!?/br> 將阿嬌放到蓋著粉色紗幔的小轎中,朱昶隔著茜紅蓋頭,低聲囑咐道。 阿嬌點了點頭。 朱昶看眼外甥女搭在膝蓋上的小手,彎腰探出轎子,走到站在駿馬旁邊的趙宴平面前,紅著眼睛道:“趙官爺,朱某就這一個外甥女,從小可憐,還請趙官爺多多善待她,庇佑她,嬌嬌若有服侍不周的地方,朱某先行替她賠罪了?!?/br> 趙宴平道:“您放心,我既納了她,便會照拂她。” 多的,趙宴平倒也沒有承諾。 阿嬌去做妾,按規(guī)矩趙宴平都不必喊他舅舅,兩家算不得正經(jīng)的姻親。 看出趙宴平?jīng)]想多敬重他,朱昶默默地走開了。 趙宴平翻身上馬,領(lǐng)著花轎隊伍多繞了一條街道,再從另一個方向折了回來。 一墻之隔,從此阿嬌便是趙家的人,與朱家沒什么關(guān)系了。 ====== 妾禮本就簡單,趙家也不是什么重繁文縟節(jié)的大家族,趙宴平挑了阿嬌的蓋頭,男女算是見過,沒嫁錯也沒有納錯,趙宴平便去院子里招待那十張桌的客人們了。 趙老太太、柳氏、沈櫻暫且也沒有露面,等著明日一早再喝新妾的茶,只派了翠娘待在東屋照顧阿嬌。 阿嬌坐在床上,院子里的賀喜聲、勸酒聲清晰無比地傳了進來,大家都在喊趙宴平喝酒,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會不會醉,醉了后會不會耍瘋。 翠娘端了飯菜進來,擺在臨窗的桌子上。 這下子阿嬌聽得更清楚了,敢情今日來的都是商戶老爺,好像還有一位知縣大人。 她只能聽聲音,趙老太太坐在商戶太太們這一桌,卻不停地伸著脖子打量知縣謝郢,見謝郢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比孫子還年輕,玉面星眸,唇紅齒白,端的是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度翩翩,旁人都猛灌孫子喝酒,只有他輕輕與孫子碰了碰碗并未多勸,說不清是心疼還是心酸的,趙老太太便沒了胃口。 一個大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白,真是天生來作妖的。 可惜人家是知縣,是京城什么侯爺?shù)膬鹤樱w老太太敢怒不敢言,不然她早沖上去撕他的嘴了,叫他少勾搭她的好孫子。 觥籌交錯,天漸漸黑透了,酒喝光了,菜也吃得見了盤底,賓客們紛紛起身告退。 趙宴平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在前面一一送客,直到最后一位客人也離開了,趙家才將大門關(guān)上。 趙宴平還想幫忙收拾院子,趙老太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將人往屋里推:“這里交給郭興跟翠娘,你快去洗洗臉,進屋去吧?!?/br> 她花十五兩銀子納妾圖什么,就是圖晚上天黑,小妾好施展本事死死迷住孫子! 柳氏也來勸兒子:“人家小姑娘,你對她溫柔一點,別像在我們跟前一眼,冷冰冰的,嚇得人家怕你?!?/br>